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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选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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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你在发愣?我可没用多大力气。”
白胭脂望着谢居竹,像是终于觉得无趣了,抬腕将剑鞘移开,只随意的扔在还半跪着的谢居竹身侧,转身时垂在地上艳红的轻纱正蹭过谢居竹的长靴。
“进去吧,这里不适合招待故友呢。”
女人的语调懒洋洋的,带着一股莫名的疏离,缓步走上台阶,醇香的酒香从她的衫袖溜出,把白胭脂整个人裹住,走近白胭脂时,便会让人迷醉。
青衫的少年依旧半跪着,没有对她的提议做出反应。
“他已经被我派人安排到城里的书馆先落脚了。”
白胭脂没有停下脚步,只是了然的多加了一句话,落进少年耳朵里,却让他整颗心都放了下来。
还好,陈昼没事。
虽然很难接受,但是陈昼在白胭脂的照顾下是最安全的。
谢居竹虽然无法理解如今的白胭脂,但对于这位熟悉的人却仍旧保持着信任。
至少在有关侯爷的事上,他无条件的信任着白胭脂。
他不多言语,只轻声道了句多谢,抄了长剑重新护在怀里,利落的直起身跟在白胭脂身后,不近不远,保持着微妙的距离。
白胭脂倒对谢居竹的反应没多大的兴趣,依旧自然的往前走着,拖地的长绸纱在地上发出沙沙的簌簌声响。
如果说,白胭脂身上的酒气是不深不浅,像甜酒般使人想靠近,那么大殿内萦绕的酒气,就是正反着来,浓重的让人想逃离,好像有人正从背后掐着你的脖子,死死的用麻绳勒住你的后颈,让人没来由的反胃和恶心。
谢居竹到底只在书上见过酒池肉林,只晓得那是一种极尽奢靡溃烂的生活状态,却不曾见过真有人过这样的生活。他真正接触过的王公贵族本就只有陈断身边的朋友,那些大多都是守礼讲序的人,自然不会让他有看到这种场面的“机会”。
红木雕缀的檐上垂着莹白的雾气似的薄纱,管弦丝乐的旖旎之音,即便是在殿外,也隐约有听见一些。全是缠绵悱恻的曲调,像是妙龄少女弯着眉眼在耳边娇笑着,诱的人失去理智。红漆金箔的殿柱旁是斜倒着的陶瓷酒坛,佳酿撒了一地,在空气里逐渐蒸腾,熏染着殿内本来的檀木香味。
候在殿里的舞姬脚踝环着金铃,停下上一秒还在扭动的腰身,行礼退下。
香粉味从谢居竹的鼻息错过,让他没来由的皱起眉头。
暖炉映出初阳似的暖光,靠在白玉砌成,虎皮铺垫的软榻边。
白胭脂脱了狐裘,软在榻上,对着停在殿前的谢居竹笑道:“说吧,想让我怎么帮你们。”
“……”
谢居竹没有立即回答,只是沉默的站着。
“怎么,不敢说?”白胭脂葱根般纤细的两指拈了琉璃盏里放着的小食,刚送到唇边,又停了下来,那刚还像敛了春水的美眸忽然寒了几分“你把已逝之人的佩剑都带过来了,却不敢求我?”
少年握紧怀里的佩剑,恭敬的端到身前,单膝跪下,低下头颅。
玄铁长剑的金丝黑穗坠在白胭脂的视线里。
“请城主收留我们。”
“只用收留?”
“只用收留。”
谢居竹清楚陈断的过往,清楚白胭脂心里的芥蒂。如果他再年长一点,如果他不是孤雁,无所凭依,或许他会带着陈昼回到他的地方。
但他没有归处,他和陈昼都没有。
“想不到阿断的约定,会在他死后才得以兑现呢”白胭脂带着嘲意的笑声像是巨石一样压着谢居竹的肩膀,让他产生了一种深深地无力感“用到他的儿子上还不错——还用到了他的仆从上吗?”
琉璃盏被肆意的砸在地上,碎裂。
白胭脂的脸上却连一点怒气也没有表露出来。
“你知道的,我很喜欢阿断,也因此,我很心疼陈昼……”
纤白的足从碎裂的琉璃边绕过,白胭脂懒洋洋地挪着位置。
“那么小的孩子,含着金汤匙出生,受尽了宠爱,一夕之间,所有的美好全部从他慌乱的小眼睛面前溜走。而他只是看着自己的爹被斩杀,哭着被你带着逃走……”
金玲随着白胭脂下阶的步子轻轻晃动,最后停在谢居竹的面前。
“我可心疼他了。”
“……”
“所以你清楚的,我可以用我的所有去帮阿昼……他现在是还很小,没有一点阿断的影子……”
丹朱点染的指尖划过谢居竹的肩头,白胭脂半蹲下,甜腻的呼吸打在少年的耳翼。
“把他交给我,一切就解决了。他会有更好的复仇奠基,他可以走上比你规划的更好的”
“不需要。”
谢居竹带着寒意的声音让白胭脂的话语猛地止住。少年虽然半跪着,低着头端着佩剑,并没有扭头,投来任何目光,可话语里是满满的敌意。
“我只需要您为我履行和广阳王的承诺,不需要多余的事情。”
“啊~是这样啊,你想带他当个逃兵。”谢居竹手里的佩剑被白胭脂抬手取走,剑穗从谢居竹的腕侧垂过,少年的睫扇轻轻颤动了一下,却终究没有做出反应,只是站起来,拍了拍衣衫,转身就要离开。
“你就带着陈昼去城里的私塾吧,我是不会去找他的,至少”女人抿了抿唇,一副纯真模样“现在不会。”
背对着她的谢居竹自然注意不到这些小动作,恍惚间似乎点了点头,只是步子不停,迅速的隐去了背影。
大殿瞬间静了下来,只剩下从四处镂空的雕窗边儿闯来的风声,还在孤独的回荡。
白胭脂哼了一声,转头便移步回了软榻前。
红布缠绕的陶瓷酒坛又被打开,渗出浓烈的酒香。她的手抚过佩剑的纹理,看起来心情不错。
“商华……阿断也去陪你了,你会想要我去陪你吗。”白胭脂那妖娆的面容显露就微末的悲哀,只是极细腻的表情,又被她快去抹去。
冰冷的剑鞘被她挪到唇侧,白胭脂闭上眼睛,轻微的吻了上去,稍触即离,倍感虔诚。
故友已去。
富丽堂皇的大殿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