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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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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子赵川现在的心情有点复杂。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他一定回到两小时前,打死正在买电影票的自己。
下次就算是看纪录片也不会再看什么恐怖片。
在洗手间用冷水洗了半天的脸,才堪堪平复了过速的心跳。
生活这么美好,何必折磨自己。
一场电影看得人几乎绝望。电影银幕上一惊一乍地往出跳鬼,周围一群你侬我侬的小情侣,放眼整个放映厅大概只有自己一只被吓得胆战心惊的单身狗。
不,不不不,应该是两只。
一只胆战心惊,一只气定神闲。
电影中途的时候赵川发现不远处有一道坐的端正的身影,表情严肃,十分有老干部的风范,硬是把恐怖片看出了学术报告的感觉。
赵川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半天,总感觉下一刻这个人就会端起泡着枸杞的保温杯。
想起这位以学术探究的眼神面不改色地看完整场电影的老干部,又想起刚才吓得差点跳起来的自己
……
这大概就是差距。
*
面不改色地看完了整个恐怖片的老干部江泽此时正端正地站在娃娃机前。
他的理智对他想要抓娃娃的想法十分不赞同,且不论抓不抓得到,就算抓到了他要娃娃也没什么用。
可显然他的手比较感性,不仅感性,还很有它自己的想法,不仅很有它自己的想法,还先于大脑把想法付诸了行动。于是他现在正端正地站在娃娃机前,思考着下一个要抓哪个。
电脑后的老板盯着他脚边摆得整整齐齐的一排娃娃,脸上的肌肉有点抽搐。
一番比较之后,他的目光移向了占据整家店C位的那个一米多高的毛绒熊。
一旁的老板暗暗松了口气。
作为镇店之宝,这只毛绒熊已占据这家店的C位一年有余。每天都有人试图把它据为己有,可它一直牢牢地挂在那里,以绝对傲视群雄的姿态俯视着店里的一众娃娃。
至于为什么没人能把它夹走……
不可说不可说。
C位毛绒熊的夹法和别的娃娃不太一样,要用夹子上的小刀片剪断吊着熊的绳子。江泽先试了一下,绳子没断。
刀片很钝,钝到江泽怀疑它根本没有刀刃,这样的刀轻轻的夹一下无论如何也剪不断加粗的白线,但是……
江泽再次投币,小心地调整了一会儿角度,夹子伸出来的时候,刀片贴着绳子划过,绳子被划出了一道很小的口。
方法可行。
老板看着眼前的男生和镇店之宝较上了劲,一副抓不到就绝不会走的样子,脸色又缓和了很多。
就喜欢这样爱较真的人,再多夹一会之前那堆娃娃亏的钱都差不多赚回来了。
过了一会儿,那男生又过来充了点游戏币,老板想让他再玩一会,多充点钱,便在隐约还泛着点铁青的脸上挤出了一丝和蔼的笑。
“别着急,慢慢来。这东西看着不好夹,其实多试几次也能夹到。”
“嗯。”
江泽没多说什么,换了游戏币后又回到了那只熊前。身后老板又假意鼓励了几句。
被当作冤大头了。
江泽的嘴角不太明显地勾起了一点弧度。
不知道一会儿这老板会是什么心情。
老板离得远没看清,挂着熊的绳子已经断了一半,剩下的那一半被熊坠着,绷得很紧,看起来随时都会断。
江泽没着急,仍是一点点调整着角度,刀片又一次在细绳上划过。
不得不说这绳子的质量是真的不错,被刀片又划了四五次才划开大半,仅剩下一点连着,却还没有断,顽强地拴在熊的头上,宛如一发系千钧。
不出意外的话,还剩最后一下。
砰。
老板脸上的颜色随着娃娃落下的声音像烟花一样炸开,一时间变得异彩纷呈。
“小崽……咳,小伙子挺厉害啊,还……还玩吗?”
江泽晃了晃手里剩下的游戏币,老板陷入绝望。
*
江泽一手抱着一米多高的玩具熊,一手拎着十几只娃娃在街上走。
随着手臂一点点变酸,理智也终于回归主导。
现在他必须直面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如何拖着一只大熊和一堆娃娃在外面待到父母下班回家。
果然,脑子抽起来就一点不顾后果,这毛病大概是改不掉了。
找家饮吧坐坐吧。
临近开学,即将要重回学海的学生们都抓紧了最后的时间,争取不浪费在岸上的一分一秒,于是满街都是大大小小的学生四处闲逛的身影,奶茶店冷饮店几乎家家爆满,路过的几家店都有同学在。
考虑到自己现在这副大包小包的逃难模样,为了自己岌岌可危的形象,江泽果断转头向人少的小路走去。
还好,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公园。
公园不大,人也不多,大多都是吃过午饭出来散步的大爷大妈,见到江泽后也只是多看了两眼,和一路上受的注目礼相比,这些目光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江泽又向公园里走了一段,找了角落里一个偏僻安静的凉亭走了进去。
娃娃被堆在了椅子上,酸痛了一路的手臂终于得到了休息,将更多的酸痛释放了出来。
好在肌肉也只是酸痛,没有拉伤。江泽简单活动了一下手臂,走过去窝在了熊里。
才走了一会儿就有点累了,一个寒假没怎么运动,体能就差了这么多,看来开学之后又要把跑步提上日程了。
一旁的毛绒熊终于被找到了存在的意义,靠着它要比倚着硬邦邦的长椅舒服的多。
还算有用,那就留着吧。
至于旁边的一堆小娃娃,江泽挑出了一个最软的放在膝盖上,垫着手臂,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给王梓涵发了过去。
-要哪个?
-???哥你这是要去买娃娃?
-抓的。
-!!!是我理解的那个抓吗?
-抓娃娃机。
-大佬大佬,佩服佩服。
-所以你要哪个?
-嘿嘿,小孩子才做选择,我全都要。
-嗯。你自己来拿还是我给你带回去?
-我去拿吧,你现在在哪?
在哪……江泽环顾了一下四周,又回忆了一下来时的路,最后抬手,发了个位置共享过去。
-这么远啊……要不哥……嘿嘿嘿……
-行。你还在外面?
-嗯呐,怎么啦?
-作业不写了?
-没事,我有一同学代写作业的,特专业,我刚都找好了。
对了哥你作业是不是也没写呢,要不要我帮你也联系一下啊?
-不用。
-那好吧,先不说了,那边叫我去玩了。
-嗯。
江泽放下手机,无聊地抬头看天。
作业……一天应该差不多了。
依同学的话说,这位江泽同学仗着成绩好,经常习惯性地不写作业,态度十分嚣张。更何况假期发的作业题都基础,做不做也没什么太大意义,老师们对他也就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至于语文英语的抄写,就更没人管他了。
话虽这么说,他也不是一点任务都没有。几个主科老师早在放假前就给他选好了练习册,并千叮咛万嘱咐地说里面都是好题,让他一定好好做,还威胁他说开学要检查,不写罚三倍。
那几位老师大概是翻遍所有书店才选出了最难的,比他自己挑的还难。
所以他虽然看起来没作业,任务量却比其他人还要大得多。
不过话虽这么说,题还是要好好做的,毕竟是几位老师的一番心意,里面的很多题也确实很有意思。
练习册已经做得差不多了,还剩几页,做完再订正一下就可以了。
再过两天就要开学了,最后一学期大概所有人都会很累。
江泽调整了一下姿势,在熊里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就势伸了个懒腰。
还有一学期……就要毕业了啊。
时间过得还真快。
……
下午五点,阳光终于舍得在云层里找到一条缝隙,露了点头出来。果然是春天了,半个月前这个时间都差不多是黑天了。
只是那阳光看起来并不怎么温暖,挂着残雪的树枝和地面被镀上了层薄薄的光却仍清冷依旧。
北市的春天向来冷淡没有感情,连阳光都没什么温度。
一阵冷风吹来,江泽紧了紧身上的大衣,却还是被无孔不入的风侵入领口。
有点冷。
再次向身后的熊靠了靠,把那个毛茸茸的棕色熊掌挂在了脖子上,又用剩下的娃娃尽可能的把自己埋了起来,才终于不那么冷了。
江泽没想到,今天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居然是抓娃娃。
*
天一点一点黑了下去,地平线融进了看不清的天际。
这个时间父母也快下班了。
该回家了。
江泽站起身,四肢在冷风中不动的时间太长,僵硬得快没了知觉,坐着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站起来得太突然,差点一个踉跄跪下去,忙扶住身侧的椅背才阻止了膝盖和大地的亲密接触。
恰好此时,一到白影在眼前一闪而过,在暗下去了的暮色里显得十分醒目。
江泽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东西,就又听见一阵匆匆的脚步声。
脚步声在他面前停下了。
江泽拄着椅子抬头,以半蹲半跪的姿势与对面的少年尴尬对望,顺便打量了一下来人。
青涩尚未褪尽便已显出棱角的五官,眼窝深邃,鼻梁挺直,下巴微翘,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闪着微光,是张让人难以忽视的英气的脸。
这眼熟的脸……
对面的傻……少年显然没有感受到他的尴尬,十分自然地将他扶起,动作流畅一气呵成,熟练到江泽有了种自己已经认识他很多年的错觉。
“没事吧?”那少年极其自然的开口加深了江泽的错觉。
未等江泽回答,那少年又盯着他身后吼了起来。
“黑子!回来黑子!快点儿——给我从垃圾桶上跳下来——”
江泽还没消化完这段话里的信息,就见那半大少年从凉亭里冲了出去。
垃圾桶?黑子?谁?
不多时,一人一猫从不远处跑了回来。
刚才余光里瞥见的那道白影……
“……黑子?”
眼前的猫通体雪白看不见一根杂毛,黑子这二字还真是……
“好名字。”
很好,江泽发觉自己睁眼说瞎话的技艺越发纯熟。
那少年对上江泽常年都像是带着两分嘲讽的眼睛,愣了一下,然后才意识到对方在说自己腿边那只抓着他的衣服往上爬的蠢猫。
拍掉那两只不安分的爪子,他开口解释
“刚捡到的时候太脏了,我以为它是黑的,就叫它黑子了。”
很好,这解释逻辑严密,重点突出,只是……黑子,是个狗名字吧。
不对,现在恐怕都没有狗愿意叫这种名字了。
这起名的水平,还真是出神入化。
暗自腹诽间,那黑子已挪到了脚边,啊呜一口咬住了他的鞋带。
和傻狗如出一辙的行为。
果然没愧对它这个名字。
一人一猫相视无言,四目之间暗潮涌动,各自暗暗较劲。
半分钟后,胜负分晓,江泽败下阵来,不再看那只咬定鞋带不放松的猫大爷,将目光投向了它那位比它还大爷的主人。
大爷的大爷会意,单手将黑子提了起来,江泽的鞋带终于得以猫口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