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仙恋》张座右

5、夜半琴声，重逢小姐

　　大考的日期临近，金梦德准备好行装上京赴考，来和老太太作别，老太太拿出银子给他说：“这些银子给你作盘缠，路上小心，若是金榜无名，就别回来，别处谋生去吧！休怪，休怪！”
　　金梦德跪谢而出。
　　他想见苏芳婷一面，央求翠儿带信。
　　“小姐，金秀才就要走了，他想见你一面，你还是送送他吧！”
　　翠儿的话搅动苏芳婷的心，她很想见他，但身不由己。她不知该怎么做？说：“翠儿，你去跟我娘说，看她什么态度。”
　　老太太听了翠儿的话，知道金秀才此一去如果高中，那固然好，但如果不中，可能就不会来了，想到他的恩情，心中多少有些留恋，就说：“翠儿，你去告诉小姐，让她送一程吧！”
　　苏小姐闻知娘已允她去送金秀才，心中很兴奋，坐到梳妆台前，挽起发髻，别上玉簪，插上金钗，还要擦胭脂，涂口红。翠儿催促道：“快点，金秀才等不及，要走了！”
　　苏芳婷这才穿上花衣裳，和翠儿一起去翠竹轩，谁知金秀才等了好久，不见苏小姐来，以为不来了，怏怏去了。苏小姐慌了，和翠儿赶出府门，正见金秀才在前面路上。翠儿大喊：“金相公，小姐来了！”
　　金梦德回头张望，见她们来了，心花怒放，站在路边等候。
　　那天，天气很好，多云带阴，微风吹拂，不冷不热。金秀才见苏芳婷打扮得焕然一新，更加迷人漂亮，欢喜得裂嘴而笑。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我和你已私定终身，我会不来吗？虽然父母有言，但我不改初心，你不必太担心，中和不中都请回来，我会一心等你。”
　　“放心吧！这一次我是骄龙出海，利剑出鞘，定能金榜题名，到时候头戴金冠，身披红袍，回转苏府，让你做个诰命夫人。”
　　“先别夸口，但愿如此！”苏小姐心事重重，无心开玩笑。
　　他们三人走了一程，前面田野一片绿，有人在田里耕作。苏小姐说：“前面到了徐家湾，田地里有人拉犁耕田，农夫在后牛在前，你看农夫多辛苦。”
　　金梦德说：“若是我们共耕田，我愿作牛在前面。”
　　又走了一程，看见一对天鹅在戏水，苏小姐说：“你看天鹅多亲蜜，双双对对不分离。”
　　“你我愿作比翼鸟，自由翱翔在天边！”金梦德说罢，他们来到一条溪水边，苏小姐说：“前面有个溪边亭，我们进去休息一下。”
　　三人进了小亭，只见溪中一群鱼儿在欢快游动。苏小姐说：“你看那溪中小鱼多欢乐，自由自在游水中。”金梦德说：“鱼儿自由自在真正好，不及你我恩爱在人间！”
　　山边山风吹来，一阵凉爽，苏小姐说：“郎君此去天气冷，身上无棉怎么过。我缝棉衣送君穿，穿衣就如见妾面。”
　　苏小姐要翠儿捧过棉衣，亲手递给金梦德，金梦德感动得热泪盈眶，说：“娘子待我情义深，我要牢牢记在心，纵有飞黄腾达日，不忘当初送衣人！”
　　到了路口，有一道观，三人进去跪拜三清大帝，苏芳婷在诸神面前作愿：“愿神仙保佑我夫君高中归来，使我们夫妻团圆，我将捐修庙宇，重塑金身！”许愿罢，庙祝请她抽一签。签文说：大海行舟搁浅滩，虽有纤夫事亦难。前方似见鸳鸯在，半宿松枝半宿兰。
　　这分明是个下签，苏小姐心中不快，将它藏起来。
　　金梦德问：“上面写什么？拿来我看。”
　　“这是个上上签，不必看了。其实你也不别太认真，就是考不上，也可以回来，我会等你。”
　　金梦德感动说：“娘子越这么说，我就越不能回来。”
　　他们在岔路口分手。

　　金梦德入考场，默祝文曲星保佑，文思泉涌，挥笔如神。三场考罢，他搜索平生所学，说尽心中欲说事，自以为必中无疑，兴致勃勃回到寓所，等待放榜。
　　“这文章写得真好，见所未见！”主考官见了金梦德的文章，惊叹不已。他粗览一下，来不及细看，先把它抽出来，压在桌子底下，准备看完其他文章，再回过来细看。
　　谁知，事情多了，易忘。他把其他人的文章看完后，将金梦德的文章忘了。案头上留着的文章都是准备上报录取的，由文案拿走给皇上御览。及到上报后，主考官才想起金梦德的文章，十分惋惜，十分自责。可是要想改正，已来不及了，因为重新提起，自己有失职之罪，说不定还会丢官。这样一来，主考官将错就错，一声不吭，默认了。
　　金梦德虽有满腹经纶，文章写得花团锦簇，还是无缘功名，金榜无名。等到贡院放出榜来，金梦德左看右看，上下翻遍，不见自己贱名，“咦！不可能。”他揉了揉眼睛再看，还是没有，这下才有些发慌。见别人喜气洋洋，望自己冷落凄清，一时气得几乎发疯，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此地又不能生出饭来，走吧！金梦德悻悻离开，不时回头，十分痛惜。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中，痛恨考官不是作蔽，就是狗眼蠢货。
　　他离开贡院，一片茫然，不知去向何方？但见得秋风萧索，枯藤老树荒草，城对着夕阳道。他叹息一声，朝城外走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走了多少路程，他带的干粮已吃完，见前面村落外有个路亭，乃进去憩息。由于又饥又累，倚坐在亭柱边喘气。
　　“客官何处来？见你这般模样，莫非是饿了？”亭内有一白发老者，见了发问。
　　金梦德微睁累眼，见老者面目慈善，乃开口实告：“是的，老伯。我是个秀才，只因赴京应考不中，故落魄至此。”
　　老者摸了摸胡子，说：“见你文质彬彬，温文儒雅，猜想是个文士，果然不出所料。老夫就居住村中大院内，家中有两个犬子，正欲延师就教，你若肯将就，就请暂时屈就，为我儿之师如何？”
　　金梦德正走投无路，这无疑是雪中送炭，求之不得，故应道：“这样甚好，多谢老伯收留。”
　　老伯将他带进村里，给他烫了一壶老酒，几碟小菜，让他吃饱喝足，才让两个小孩出来拜见老师。
　　老伯说：“我有一问旧房，在村边的溪水旁，你可到那里居住。”
　　“这样甚好！”金梦德跟老伯来到溪边，果然有一间旧瓦房，房前屋后围着竹篱笆，四周种满梅花。金梦德很欣赏这里环境的优美，走进屋内，但见窗明几净，文房四宝样样俱有，一间雅室内还有瑤琴一把。
　　“此地如此雅致，是何人所居？”
　　“喔，这里原是塾师所居，这塾师原是个举人，由于被人举荐，到京城当官去了，所用东西一概不要。”老伯说罢，又指着后间小灶房说：“这里碗碟锅铲皆有，你随便使用。”
　　金梦德谢过老伯，老伯回村而去。
　　金梦德白天去村中教书，晚上回到瓦房，独自一人，难免凄清。他沿着溪边踱步，回想起在苏府的日子，苏小姐的体贴温柔，但这一切都已过去，自己无脸回去，既是回去，也不能和苏小姐相处，真是“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
　　他唉声叹气，一步步走回瓦房。夜深了，窗外繁星点点，秋虫唧唧，他拿出玉耳坠，仿佛见到苏芳婷对他笑。他辗转难眠，干脆不睡，焚起一炉香，坐在琴前弹奏一曲《空相思》，表达相思之情。
　　“你是天边闪闪星，我是地下孤独人，可见不可及，令人叹息又凄清。天上鸿雁成双过，可否为我传个信，天长地久海水枯，难改情人一颗心。天长地久海水枯，难改情人一颗心。”
　　那琴声在溪边萦绕，在山谷中迴荡，听起来是那么凄清，那么哀怨，那么令人心酸。
　　金梦德情思绵绵，又弹一曲《枉费心》：
　　“我本昆仑一美玉，文采斑斓赛桃花，心怀滔滔凌云志，只欲献于帝王家，奈何长安无通路，金榜无缘心如麻，佳人虽有难相见，独立溪边望白沙。”弹罢抚琴叹息，泪流满面。

　　如此弹奏，常常半夜声绕幽壑溪谷。有一天，金梦德刚弹了一曲，忽闻屋门外有人叹息之声。金梦德惊诧不已，深更半夜，此处怎会有人？他停琴细听，又寂静无声。金梦德又弹奏一曲，曲未终，又听得叹息之声。这下听得十分清楚，那人就在房前门外。
　　金梦德开门细看，见一个小女子站在门外。金秀才惊异之下刚要发问，却听那女子说：“金相公，你看我是谁呀？”
　　“翠儿！”金梦德脱口而出，翠儿那熟悉而亲切的脸充满笑意。金梦德惊喜之情溢于言表，拉住她的手不肯放松，生怕她溜了。
　　“不错，我就是翠儿。”
　　“翠儿，真是翠儿！”金梦德做梦也不会想到翠儿会到这里来。
　　“你怎么来了？小姐呢？”金梦德欣喜若狂，迫不及待追问。
　　“小姐她在那里，你看！”
　　金梦德顺着翠儿的手看去，一个女子背朝他立在清冷的月光下，头上的发饰泛着金光，那秀美婀娜的身材，正是苏芳婷的倩影。
　　金梦德飞跑过去，随着脚步声临近，苏芳婷转过身来，脸上挂着泪珠，两人凝视了片刻，象有一块巨大的磁铁，两人立即热烈拥抱在一起，不知是欣喜还是心酸，两人都痛哭失声。
　　“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金梦德不解。
　　“其实，你走之后，我派一个仆人暗中跟着你，不管中未中，都要回来报信。知道你落第流落至此，我和翠儿就偷偷离开家门，找你来了。”
　　金梦德听了，深受感动，说：“多谢娘子，你要是不来，我就要崩溃了，睡不着，吃不香，每天夜里弹琴思念度时光。”
　　“你的琴声深深感动了我，我虽和你远隔千里之遥，仍能感受到，这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哪！其实，你不别太悲观，我答应你嫁给你，难道是开玩笑吗？至于功名吗，你也不必太在意，如果是美玉，总会被人欣赏重视的，总会出头的。”
　　小姐的安慰和劝说，都说在点上，深入金梦德的心里，他就象夏天吃冰淇淋一样舒服爽快，不由自主地笑了。
　　翠儿说：“小姐为了你历经千辛万苦，几经磨难，才能和你相见，你可要珍惜哟！”

　　从此，小小的瓦房内有了欢声笑语。每天，金梦德早上去村中教书，晚上回来，家中已有热气腾腾的饭菜。饭后，金梦德又可以教苏芳婷学琴，两人恩爱无比。这真是“春日溪边采花戴，夏日摘荷当伞盖，秋日煮酒品湖蟹，冬日观雪坐窗台。从今后呀，春绡帐内香气暖，谈诗学琴把迷猜，笑语娇音满室闻，似刀断水分不开。”

　　苏芳婷的出现，引起了村里人的注意。
　　一天，金梦德到村中教书，老伯问他：“溪边有两个漂亮女子是谁？”
　　“那是我的内人和丫鬟。”金梦德如实回答。
　　“你不是孤身一人到此的吗，怎么会有家眷？”
　　“那是她们知我在此，寻找过来的。”
　　“既然如此，我得设宴招待一下，尽我地主之谊，还请你媳妇过来相会如何？”
　　金梦德说：“我在此已让老伯费心，这设宴招待她吗，就不必了！”
　　老伯坚持说：“你媳妇远道而来，无亲无故，我若不招待一下，显得我们村里人不懂人情世故，冷漠无情！”
　　金梦德推辞不了，回去跟苏娘子说起此事，苏娘子有些为难说：“我一向不见生人，这事就免了吧！”
　　“我也是这个意思，可是老伯执意要请你，我毫无办法。你还是去一下，给他个面子如何？”
　　苏娘子还是不想去，金梦德再三央求，苏娘子无法推脱，只得去赴宴。

　　金梦德和苏娘子、翠儿进了村里，老伯已迎上来。苏娘子和老伯见面，互致问候后，步入酒宴厅。
　　宴会上有好些本村的头面人物，众人被苏娘子的美艳惊倒了，个个盯住她看，这种肌肤和气质，别说村里没见过，人间也少有。
　　苏娘子觉察到这些异样，微微一笑，不与理会。
　　苏娘子拿出黄金二十两酬谢老伯收留金梦德之恩，又拿出黄金一盘，说：“麻烦老伯替我们买几亩地，还有溪边那房子。金梦德要读书赶考，恐不能再当塾师了，望老伯另请高明。”
　　老伯见了那么多黄金，说：“这好说，买房子和几亩地也不需要这么多黄金，十两就够了，其余你拿回去。”
　　苏娘子说：“那就多谢了！”
　　酒后，金梦德和苏娘子、翠儿回溪边瓦房去了。他们很高兴，因为瓦房和周围那些油绿的麦田，都是他们自己的。
　　金梦德惊讶她有这么多钱？她笑说：“这些是我从娘家带来的嫁妆。”
　　一天，苏娘子拿了一堆衣服说：“相公，我和翠儿拿这些衣服到溪边洗洗。”金梦德点头说：“快去，快回。”
　　金梦德怕苏娘子辛苦，特地煎几个肉饼，送到溪边去，给她们充饥。他提着饭篮，走到溪边石埠头边，只见岸边的衣服和洗衣盆摆在那里，却不见苏娘子和翠儿的身影。金梦德心中有些发慌，“莫非出事了？”惊慌之下，大声呼唤她们的名字，可是溪水边没有人回应，只见溪中有一条金色大锂鱼向岸边游来，旁边跟着一条小青蛇。大鲤鱼和小青蛇在水边不见了，金梦德继续朝天大喊，突然后面传来笑声：“夫君，别喊了，那边有棵桔子树，结满了红果子，我们去摘桔子去了。”说着，她们手捧几个桔子，递给金梦德。
　　“吓死我了，溪边只见衣服不见人。”
　　“放心好了，我们不会出事的。”
　　金梦德拿出肉饼：“我怕你们饿，特地做几个肉饼，快吃吧！”
　　他们一边吃饼，一边洗衣服。清澈的溪水卷起一个个涟漪，和溪边的绿树红花相映，简直是人间美景。金梦德感叹道：“若不是红尘中事事相逼，琐亊纏身，我真想放下一切，做个清闲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