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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7、第二百三十三章 绝不可能 ...

  •   我舅舅……还……活着……

      我感觉眼前一片天旋地转,耳边炸开尖锐的轰鸣,不知不觉间,连心跳都加重了几分。

      望着辽姜平静而又疯狂的眼神,我不由回想到五年前,那个雷电交加的夜晚。

      那晚的秦府海棠苑,闪电从头顶一掠而过,伴着滚滚雷鸣,照亮了那个男人几近疯狂的眼神。

      那个男人,害死舅舅的罪魁祸首,我的父亲。

      他带着刀枪不入的笑,声音足够平静,又足够残忍——

      ‘舅舅?’

      ‘他可一点儿也不想当你舅舅,他对你娘痴心得很呢。你想不想知道,他是被谁害死的?’

      ‘他身子弱,我就在他每日喝的药里加入微量的毒,微量到不易察觉的地步。他喝了一个月,临死前,吐出来的血都是黑的。’

      ‘他抓着喉咙,一直喊你娘的名字,阿夜,阿夜……我就看他匍匐在我脚边一点一点咽气,到死都喊着他的阿夜。不,不对,是我的阿夜,是我的阿夜!’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想做刀,就必须成为疯子。如果你舅舅懂得这一点,他就不会被我毒死了。’

      我感觉有些喘不过来气,像喉咙里压了块石头,每一次呼吸都闷痛难忍。

      霍相君许是洞察出几分不对,侧目间,神色陡然一凛,看似不经意地提步上前,伸手扣住辽姜的腕骨,掌中圈紧暗暗发力,压低了嗓音警告:“放开!”

      辽姜那双眼睛,如深渊一样直勾勾盯着我,仿佛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子暮姑娘考虑好了吗?”

      我闭上眼,默默调整了呼吸,又重新睁开:“你少危言耸听,舅舅在我还未出生之前就已经死了,是我爹亲手杀了他,亲眼看着他咽气的。”

      他嘴角绷紧,上扬,笑意扭曲得如恶鬼一样:“怎么,不相信啊,那就拭目以待咯。大不了让你娘在九泉之下恨你,恨你眼睁睁看着她最在乎的人又死了一次。如此,你便和你那个爹一样,都是她的仇人!”

      霍相君神色一变:“暮暮,别听他胡说,你娘最在乎的人是你!”

      我紧抿着双唇,任由愤怒在胸腔里翻涌,却只能咬起牙关,以此来抑制内心的狂躁。

      在怒火即将化作泪水决堤的刹那,我长吸一口气,奋力甩开辽姜的桎梏,红着眼睛向兰姑行了一揖:“兰姑,可否容我代先妖后娘娘说几句话?”

      兰姑循声望了过来,蹙眉犹疑片刻,似有不解:“你?代先妖后娘娘?”

      我拔下头上的羽绒钗,双手合握于掌心,缓缓摊开,道:“此钗是先妖后娘娘生前之物,我想用它代先妖后娘娘说几句话,不知道可不可以?”

      在兰姑眼里,我大抵就是那半路横生的意外,她默然片刻,眉头依然皱得很紧:“我侍奉先妖后娘娘,从未见过这支钗,你既说此钗是先妖后娘娘生前之物,何以证明?”

      奉虔很适时地替我开了口:“此钗的确是先妖后生前最为心爱之物,几乎日日都戴,不过那会儿她还没有嫁给先君。后来嫁给先君做了妖后,便再没戴过这支钗了。且当时随侍在先妖后身边的不是你,是另一个侍女。只不过因为一些缘故,那侍女丢了性命,先君这才又拨了你去近身伺候。所以,你没见过这支钗,并不奇怪。”

      纵是奉虔如此言明,兰姑却依旧凛着眉头,不发一语。

      兰姑虽然握有先君手诏和先妖后玉印,但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这背后若无扶青授意,她绝不会仅凭手诏中那短短几行字,便如此不留余地的惩治紫虞。

      是以,只要扶青不松口,她就不会那么轻易让我说话。

      思及此,我有些急切地抬眼,与扶青目光对视:“这千真万确是先妖后娘娘的钗,不止奉虔将军可以作证,君上也可以作证。”

      他微锁着眉,以沉默回应我的祈求,良久后,似是叹了口气,才道:“你想说什么?”

      这五个字,既是紫虞的救命符,也是我的救命符,只要扶青肯松口,一切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我缓缓垂下眼眸,望着托在掌心里的钗,咬了咬牙:“兰姑方才说到,只要先妖后娘娘宽宥紫虞,便可恕她死罪是吗?”

      兰姑似是觉得有趣,又带着几分好奇,哦了一声问道:“莫非,你能让先妖后娘娘开口,恕她死罪?”

      “何须先妖后娘娘开口?”说话时,我眼底的余光一斜,冰冷如铁睨向紫虞,“此钗可以化剑,既是首饰,也是御敌的法器。我用先妖后娘娘的法器刺紫虞一剑,无论她是生是死,都由先妖后娘娘的剑说了算。”

      从前修炼时,我曾听柏无暇提起,说灵力高的法器通常都能识主。要么,主人有召,法器归位。要么,主人身死道消,法器就此自封灵力,化为废铁。

      先妖后早已身殒多年,她的浮光剑却未见腐朽迹象,可见这把剑的灵力并不太高。凭紫虞的修为,总不至于被这么一把灵力不高的法器,一剑就给刺死了。

      等一下……

      我盯着掌心里的钗,一时傻了眼,鹤轩好像从头到尾都没教过我应该怎么化剑。

      总不能直接抄起钗子就往紫虞身上扎吧?

      我满脑子都是钗和剑,忽然不知不觉,眼前多了一道熟悉的背影,赤衣灼灼,耀目如火。

      他背对我,径直一步一步上前,搀起泪痕未干的紫虞,动作可谓温柔。

      感受着扶青突然给出的温柔,紫虞眼睫微颤,盈盈泪光里除了错愕,还下意识燃起几分不受理性控制的希望。

      这样的希望不止她有,辽姜也有,满殿诸魔至少占了半数都有。

      扶青垂眼站在紫虞面前,视线自上而下落在她脸上,目不转睛望了许久,道出一句连兰姑都倍感意外的话:“孤今日召你上殿,本意并不是为了杀你,而是因为有太多的事,你合该给出一个交代。”

      他声很轻,轻到令原本剑拔弩张氛围,瞬间有了一丝松动:“这也是孤承诺要给暮暮的交代。”

      扶青这番话,突兀得令人始料未及,我捧钗的手下意识握了握,钗尾棱角冰凉,刺得指尖一痛。

      既然扶青不打算杀紫虞,那为什么不一早同奉虔言明,为什么要让奉虔以为他会杀紫虞,为什么派文沭装模作样守在殿外拦我?

      是了,倘若扶青真的不想我来,定会提前布下结界或派重兵严防死守,怎么可能只让文沭一个人拦在殿门外这么简单?

      扶青不会不知道,奉虔想要放谁进来,只靠文沭是拦不住的。一旦越过文沭踏进这里,就算我想眼睁睁看着紫虞死,辽姜也绝不会任由事态如此发展。

      除非扶青也和奉虔目标一致,都希望我能适时开口求情,不至于把紫虞逼上绝路。

      既要严惩紫虞给我个交代,又要想方设法护其性命,也是难为他如此周全。

      适才我满心希望扶青能松口留紫虞一命,以免辽姜走投无路狗急跳墙,会生出什么事端。可当扶青真的松口说,今日本意并不是为了杀她,我却又不禁开始灰心丧气起来。都说人心复杂贪婪易变,今日印证在自己身上,可见事实果然如此。

      其实扶青若想放紫虞一条生路,大可直言便是,不需要借奉虔和辽姜之口,如此迂回曲折地迫使我求情。在清雅小筑中回春香与合欢散的那晚我便同他说过,如果公道和魔界安稳,最终只能选择一个,我可以不要公道。

      想到这,我眸光微黯,并拢的双掌悄然分开,胳膊缓缓沉下,只将那钗单握在手里。

      再不放下,只会让我的求情,看起来显得可笑又多余。

      扶青静静地逼视着紫虞,目光如寒潭之水,清澈见底带着刺骨的冷意,让她几度想要错开双眼,却又陷溺其中,不忍回避:“先前,孤赠了一盒以归心莲和紫山茶制成的香粉给你,那盒香粉代表什么意思,孤早已言明,相信你不会听不明白。”

      乍一听起来,他语气并不重,甚至平淡得过分。

      但往往越是平淡,才越是锋利无情得刺人,仿佛每一个字都在她身上凌迟:“惩处戍卫赢昭的那日,你来阙宫,孤在书房见了你。那时孤便同你说过,打从一开始,孤就只让辽姜带回一个醉灵。因为暮暮是凡人,修炼需时寿数有限,孤需要一颗醉灵的精元内丹为她续命,只一颗,足矣。辽姜擅作主张带回两个醉灵,不难猜,他是想多留一颗内丹给你。所以,那个为了你非要拿到精元内丹不可的人,从始至终都是辽姜,不是孤。”

      紫虞倔强地捂住耳朵摇头不止,任由泪水不断从眼眶里溢出,模糊了视线:“别说了别说了……”

      他的声音仍在继续:“孤以为,前前后后同你说了这么多次,已经够仁至义尽了。但似乎孤的话非但不能令你清醒,反而让你越陷越深,一错再错。其实归根结底都是孤的错,孤错在对你太留情面,才让你迷而不返,以至酿成今日之祸。既然如此,那么孤就当着众目之下再说一次,你仔仔细细听好了,记牢了。”

      紫虞眼眶红透,清丽姣好的面容因痛苦而微微扭曲,扶青的话,每一个字都重如枷锁,令她绝望到窒息:“不,求你,不要说!不要说不要说不要——”

      我忽感手中钗身一热,正下意识埋头去看,却听见耳边传来噗呲的闷响。

      遂即,哭声骤止,取而代之是辽姜的一声惊喊:“紫虞!”

      我唰一下抬头,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如遭雷击。

      扶青稳握浮光剑柄,剑锋贯穿了紫虞的胸膛,血流迅速浸透衣衫,带着令人心悸的温热汩汩涌出,在她身上染开一片鲜红。

      紫虞身体不受控制地一震,双眼微微瞪大,看了看剑,又看了看他,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望着她满是悲恸与震惊的脸,扶青面无表情把剑又推进了几分,口中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比捅在身上的剑,更凉,更诛心:“这一剑,是孤替暮暮还给你的。孤对你从未有过男女之情,以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你此生,永远永远不可能成为孤的女人,无论是妻还是妾,甚至哪怕没名没分,都绝不、可、能!”

      她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呜地溢出一大口血。

      血混着眼泪,一滴一滴落下,红得触目惊心。

      怎……怎么会这样……

      不该是这样的。

      这一剑应该由我来刺,或者任谁动手都好,但绝不能是扶青。我不想逼扶青做选择,羽绒钗明明还在我手里,他究竟怎么拿到浮光剑的?辽姜说要让舅舅陪葬,我只想保住舅舅,我没想逼他。

      可我……

      可我……

      我又逼他做选择了。

      扶青倏地抽离了剑身,带出一注血流,溅落在他衣袂之上。

      紫虞捂着伤口,满目凄凉望向他,脸色惨白得几乎透明,一边流泪一边痴痴笑出了声:“主上让我给出交代,那秦子暮呢,她私自放走醉灵给出交代了吗,她和霍相君擅离魔界给出交代了吗,她为何能操纵天帝斩魂刀给出交代了吗!”

      说完,她呕血攻心,整个人倒头仰后一栽,被瞬身上前的辽姜稳稳接入怀里。

      辽姜小心翼翼轻搂着她,眼眶湿红,双手颤抖不止:“主上,既然先妖后娘娘的剑已经惩治了紫虞,可否让我带她回映月楼休息?”

      扶青慢条斯理,反手把剑锋搭在袖口,一下又一下轻擦着上面的血:“她一向身子不好,的确是应该多多休息,往后也不宜再位列四魔了。从即日起,紫虞禁足映月楼,四魔之位由柏无暇替任。映月楼上下人等,全数撤换一个不留,除非有孤的明令准许,否则谁也不准擅自出入映月楼,违逆者格杀勿论。”

      柏无暇原本只安静地站着,突然被惊了个措手不及,险些没反应过来。

      当即有人站出来道:“还请主上三思,柏无暇毕竟来自仙界,让她位列四魔只怕不大妥当……”

      扶青擦完血,将剑锋反手一指,对准了说话的那个人:“以柏无暇的能力足够担当四魔之位,若仅因她来自仙界便令明珠蒙尘,以后谁还愿意弃仙投魔跟着孤?孤只看实力说话,你们若有谁能胜过她,照样随时都可以取而代之。”

      被剑锋凛冽的寒芒一照,那人打了个哆嗦,不敢再言。

      柏无暇跪地抱拳:“谢主上。”

      辽姜颤着眼面露震惊,足足安静了半晌,才艰难开口:“属下先行告退。”

      扶青叫起了柏无暇,余光瞥向辽姜,冷哼一声:“去吧。”

      随即,辽姜抱起紫虞便要走,却在转身之际,被扶青冷不丁的一句话顿住了脚步:“快去快回,少逗留,孤还有重要的事对你说。”

      话中透着令人脊骨一凉的森然,辽姜闭眼长吸了口气,似有所预料:“遵旨。”

      旋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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