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岛[季杨杨X陶子小欢喜]》旧时笺

2、中

　　5

　　“哎呀你怎么才来啊！”英子牵着陶子的手找到位子坐下，赛场上欢呼一片，陶子不得不大声凑到英子耳边喊道，“路上堵车，来看这场比赛的人实在太多了，我还是直接下车跑过来的，不然还得堵两个小时。”
　　“季神加油——————！！”
　　“啊————————季杨杨加油！！”
　　英子陶子被旁边女生的尖叫吓了一跳，对视的一刻俩人的脸上都写着同一句话，“季杨杨有这么红？”
　　“观众朋友们大家好，现在可以看到25号季杨杨选手暂居第二，速度保持的非常稳。好！这个弯道转的非常漂亮！季杨杨选手这几年在国外保持了相当高的水准，本场比赛是他回国首秀，我们也期待他能取得满意的成绩！”
　　…………
　　周围都是排山倒海的呼喊声，夏天的烈日灼热而刺眼，陶子感到眼前的一切都在热气中跳动，赛车在高低不平的赛道上颠簸，急速的漂移扬起一阵又一阵剧烈的灰尘。她看见那辆红白相间的赛车车速越来越快，眼看着就要逼近第一名的黑色赛车，几十米后25号车猛然加速，趁着黑色赛车拐弯降速的时候迅速反超，因急速的转弯轮胎在地上蹭出一连串火花。
　　“季杨杨反超成功！！17号紧随其后，此时距离终点还剩两圈，天哪！季杨杨加速了！25号季杨杨将17号远远地甩在后面！季杨杨要控制速度！！终点就在前面！！25号季杨杨冲过终点，以第一名的成绩！让我们恭喜这位中国籍的选手在回国首秀上取得如此好的成绩！恭喜季杨杨！”
　　场内的大屏幕上迅速投影了季杨杨的镜头，他畅意地取下头盔和口罩，往喉咙里灌了一瓶矿泉水，陶子紧张的心终于放下来，长呼了一口气。
　　“你好季杨杨选手，此次比赛你有什么想说的？是否发挥出满意的水平呢？”
　　季杨杨的胸膛还在起伏，大滴的汗水从额上留下，他不咸不淡地说道，“没什么想说的，就正常水平吧。”
　　他似乎很不喜欢被采访，应付式地回答了几个问题便将一切都推给教练了。

　　“行啊季杨杨！我都没想到你开车这么帅！长脸，真长脸！”季杨杨走过来时方一凡一把勾住他的肩膀说道。
　　得到朋友的夸奖，季杨杨才露出了个尚可的笑脸，他脑袋一歪，“走，请你们吃饭去。”
　　陶子和英子相视一笑，拉着磊儿跟上了他俩的步子。

　　吃饭的时候电视上正放着方一凡的采访，“女朋友？”电视里的方一凡笑起来，“我的女朋友是宇宙和星空。”
　　“噫~”凡英粉头在线嫌弃，“装吧，你接着装。”
　　“哎我说的没错啊，英子就是我的宇宙和星空啊。”
　　“哎哟我去，方一凡你也太腻歪了。”陶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慌忙往英子怀里靠。
　　“那个，陶子，杨杨，你们习惯就好，表哥在乔家和方家群里还要腻歪呢。”
　　陶子和季杨杨的脸更嫌弃了。
　　方一凡摆摆手，“行了行了，别讨论我和英子了，倒是你磊儿，这么多年连个恋爱都不谈，跟女生说个话都脸红，你这样是不行的啊！还有陶子和杨杨，你俩一个25了一个26，该考虑终身大——”
　　话没说完，陶子明显感到方一凡被英子在桌下踩了一脚，那句话迅速拐了个弯，“——业，比如看我的声入人心给我投票哈哈哈哈。”
　　陶子低头笑了笑，她明白方一凡想要撮合她和季杨杨，只是她从来都不是强求的性格，如同小时候不强求父母一定要在身边陪她，现在她也不强求能和季杨杨在一起。
　　何况都过去了。

　　那顿饭吃的很快，分别的时候一个陌生的电话打在陶子手机上，她正准备接季杨杨便走过来，“我的新号。”
　　陶子点点头，“好。”
　　存号码的时候她发现季杨杨还没走，单手抱着头盔看她存号码，陶子一抬头便撞进他的眼睛。
　　他们靠的有点近，青年身上的强烈的男性气息混杂着酒气笼罩着她，陶子隐隐感到有些晕乎乎的，她个子生的高挑，在他的眼睛里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倒影。
　　这一刻她的心跳猛然加速起来。

　　一声刺耳的刹车声让她瞬间清醒，她往后退了一步，想要散去脸上的微热，不知为什么她的话语有些断断续续，“还，还没恭喜你拿冠军呢，加油。对了，注意安全。”
　　她说完便迅速离开，甚至来不及听季杨杨的话。
　　某种熟悉的情愫似乎要冲破心底，那是她这几年最恐惧的事情。
　　18岁的黄芷陶可以不惧结果勇敢地向喜欢的人靠近，25岁的黄芷陶却被生活和现实套上枷锁，已经由不得她这么勇敢了。
　　她经不起再受一次爱而不得的痛苦了。
　　明知不可拥有，又何必强求。

　　6

　　季杨杨没有再单独找过她，那次靠近不真实得像陶子的幻觉，她一笔一划地写下病人的状态，将那些悸动再度压了下去。
　　从来都只有她一个人心动，难过，雀跃，神伤，暗恋就是一场事先预定好结局的赌博，从一开始她就赢不了。

　　之后的约饭她没有再去了，一是没有时间，二是她下意识地逃离季杨杨。她的生活里交织的是消毒水的味道和一本又一本的病历，爱情已不是她生活的必需，跑的过死神，就是她最大的欢喜。
　　她也曾累瘫在医院的长廊，无能为力地看着自己照顾的病人与世长辞，耳朵里充斥着家属的哭声和死神降临的嘀嗒。
　　日子似乎就这样平静地过下去，她顺利地通过的法语考试，往后只要实习期满，便可去参加无国界医生的面试了。
　　却没想到遥远的一则消息，猝不及防地击碎她的防线——同门师姐，那个说好带她去中东的医生，牺牲在阿富汗的炮火中，尸骨无存。
　　她头一次感到盛夏的温度如此寒冷，空调的冷气争先恐后地钻进她皮肤的毛孔，痛的她寸步难行。
　　师姐的音容笑貌仿佛还在眼前，对死亡的恐惧深深席卷了她，而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捂住眼睛，任滚烫的泪水从指缝中流出。

　　舅舅每周例行的电话响起，她泪眼婆娑地按了接听键，“陶子？舅舅一会儿过来接你回姥姥家吃饭！我跟你说我今天碰到季杨杨了，哎呀他现在开车可比我厉害，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感觉到不对劲，舅舅的声音柔了下来，“陶子，你怎么了？”
　　陶子擦了擦眼睛，“没事，今晚我不回来了。”
　　“怎么不回来了呢？你上个星期，上上个星期都没回来，姥姥姥爷都想你呢。是碰到什么不高兴的事吗？我让你小舅妈给你送点爱吃的菜？”
　　“不用麻烦她了，舅妈还要带高三，我没事的，歇歇就好了，下个星期一定回来。舅舅，我先挂了……”
　　“哎！陶子……陶……”
　　陶子将自己蜷缩成一团，把脸深深地埋进枕头里，直到那块布料被眼泪浸透。

　　她迷迷糊糊地沉浸在悲伤里，恍惚间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她沉沉地靠墙滚了滚，暗骂着自己这个时候了还幻听出季杨杨的声音。
　　黄芷陶，你可真没出息。
　　直到肩膀上传来温热的触感，她才错愕地从床上坐起来，面前站着的不驯青年，不是季杨杨又是谁？
　　季杨杨拉起她的手腕，不顾周围人的惊讶便将她带了出去。
　　陶子浑浑噩噩地被他推进了车里，季杨杨将自己的安全带系好，偏头看着她，“安全带就不用我给你系吧？”
　　陶子愣愣地点了点头，扣上了自己的安全带。
　　季杨杨开得很快，一路直奔郊区，夜风吹进车窗打的陶子睁不开眼。她转过头来看向季杨杨，青年面无表情地开着快车，半点不受风沙影响，握住方向盘的手指骨节分明，结识的臂膀透着野性和力度，莫名的让人心安。

　　他带她来了一片空旷的地带，甩给她一包纸巾便直直地往地上一坐，“想哭就哭，这儿没人。”
　　陶子握紧了纸巾，在他身边坐下，“你怎么过来了？”
　　季杨杨随手掂了掂脚边的石头，不轻不重地向外一甩，“你舅舅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就在旁边。”
　　陶子的心里忽然一暖，她抱着腿，将脸搁在了膝盖上，“谢谢你。”
　　季杨杨没回她，依旧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石头玩。

　　这里只听得见风的声音，目之所及都是空旷一片，傍晚残留的日光，周围泥土与石块的味道，安谧而寂静。
　　陶子深呼吸了一口气，慢慢地说道，“我师姐在阿富汗牺牲了，连尸体都没留下来。”
　　她的声音渐渐哽咽，“我知道，当一名无国界医生，一定会面临这些，尤其是我的家庭情况，按理说应该更不怕牺牲才对。可今天听到师姐去世，一个活生生的人在我未来工作的地方就这样没了，我突然觉得好害怕……我感觉自己很没用，我爸爸妈妈都是无国界医生，我也一直想当一名无国界医生，我怎么可以害怕呢……”
　　“没有谁不怕死亡，”季杨杨从她手里拿过纸巾，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她，“知道我妈得癌症的那天，我逃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于是便一直跑，跑到我跑不动了，我才意识到我不该这样，我得去面对它。”
　　陶子愣住了，她知道季杨杨为了陪妈妈抗癌剃了光头，却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个故事。
　　“我说过，愿意当无国界医生，你已经比大多数人都优秀了，害怕死亡不是什么丢脸的事，等你真正做了喜欢的事，就不会怕了。”
　　“那你现在训练的时候，还怕吗？”
　　季杨杨笑起来，眼中闪着光，“干自己喜欢的事怎么会怕呢？拉力赛有一句话，谁松油门谁孙子！”
　　陶子心一疼，“你别说这些，这不吉利。”
　　季杨杨轻笑，“我一唯物主义者，才不信这些。”
　　眼见着陶子眼睛又红了，他无奈地加了一句，“我不说了行吧？”

　　直到陶子的呼吸渐渐平复下来，季杨杨才站起身，双手插兜地看着她，“哭够了吧？哭够了就去吃饭，我饿了。”
　　陶子点点头，撑着膝盖打算起来，突然一只手扶住她的手臂，帮她站了起来。
　　那只手很快又收回去，只在她臂膀上残留了滚烫的温度。
　　陶子的脸一红，跟上了季杨杨的步子。

　　确切地说，这顿饭才是回国后她和季杨杨离得最近的一顿饭。他的话依旧不多，却愿意耐心地回答她的问题，包括他在国外打工的生活……和谈过的那个女朋友。
　　“说起来也算我对不起她，那时候眼里只有车，谈恋爱什么的都甩在后面，等到现在成熟点，才发现错过的东西也不少。”
　　陶子笑笑，“谁年轻的时候没错过点什么呢？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保住剩下那点小欢喜，就足够了。”
　　季杨杨也只是笑，没有再说话了。
　　他们都心照不宣地避开了高三的暧昧。

　　7

　　下车的时候季杨杨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后天我队内集训，你要不要过来？”
　　陶子点点头，“好。”
　　季杨杨笑起来，他的眉眼原本生的锋利，这样笑起来居然柔和了不少，还带着少年气息的欢喜，“拜拜。”
　　“拜拜。”
　　她飞快地下车，一头撞开房门扑到了床上，脑子里全是今天和季杨杨的相处，她嘤嘤嘤地在床上滚来滚去，直到心跳平复下来，才看着天花板发呆。
　　英子，我好像还是栽在季杨杨身上了。

　　她到的时候是季杨杨出来接的，刚进训练场大门就一群女生围了过来，季杨杨疏离地将她们打发了，带着陶子往队里走。
　　“哟，迷妹挺多啊。”陶子揶揄道。
　　季杨杨面无表情，“我又不认识她们。”
　　“哟，季杨杨，女朋友挺漂亮啊。”一个队员经过时眉飞色舞地拍了拍他肩膀。
　　“一边儿去~”季杨杨把她带到看台上，“你一会儿坐高一点，免得出意外。”
　　“杨杨！”陶子拉住他的手，“注意安全。”
　　“放心。”

　　这是陶子第二次看季杨杨开赛车，几声轰鸣声后，红白的车身像一只利剑剖开空气，几十米的距离转瞬即逝，快要到达转弯的时候车身猛地旋转，强大的离心力也丝毫没让他的速度慢下半分。
　　他停下来的时候教练在他耳边叮嘱着什么，他喝着水安静地听着，再上车的时候又开始了新的训练。
　　每一次发动机的声音都让陶子紧张不已，但万幸地是季杨杨安然无恙地结束了训练，带着汗水和训练后的畅意走到她面前，“想试试吗？”
　　陶子慌忙摆手，“这个我不行，太快了。”
　　“你驾照不是考了么，怕什么。”
　　“我……”
　　不等她拒绝，季杨杨便拉着她往休息室走，“给她找一套女式的。”
　　陶子也不是什么扭捏的人，季杨杨都做到这份上了，她再拒绝就不好了。她冲季杨杨一笑，“谢谢你啊。”

　　上车前季杨杨给她戴上头盔，“你别怕，有我给你做领航员，绝对不会出事。”
　　“有未来的世界冠军给我保驾护航，我当然不怕。”
　　季杨杨笑，帮她将安全带一根一根绑好，叮嘱她快速的解锁装置怎么使用，如果有意外，扳动胸前的四方按钮，原来缠绕全身和各式各样的几个安全带瞬间便会分散开，便于她及时的逃生。
　　“不过你放心，我在肯定不会有这种情况。”他自信地说道。
　　一切准备好后，陶子看了看季杨杨，对方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她深呼吸一口气，踩下了油门。
　　陶子觉得只是她离季杨杨最近的一次，她在他身旁体验着他的梦想和生活，风沙打在她头盔上，身体却如利箭飞出，这一刻她感到的不是恐惧，而是高速行驶下迎面而来的激情与畅意。她听着季杨杨的指令，生疏而不失冷静地控制速度和方向，拐过一个又一个弯角，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化成了一只翩然的蝴蝶，又像是成为一只飞鸟在赛场上闪转腾挪，无数的画面从眼中掠过，这一刻她的世界只剩前路和风声，满满都是快意。
　　停下来的时候她激动地朝季杨杨说道，“杨杨，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爱开赛车了，真的太爽了！”
　　季杨杨脸上有些得意，“那是~”
　　陶子还沉浸在刚刚的疾速中，季杨杨已经开始帮她解安全带了，“没想到你在这方面还挺有天分，第一次就能开成这样。”
　　陶子不好意思地笑笑，“这是因为有你这么个大神在旁边镇着，换我那不靠谱的舅舅，我可不敢上车。”
　　“潘老师开车还是不错的，当初还是他带我入门的。饿了吧？我带你去吃饭。”

　　季杨杨看起来心情不错，车上还放着踩点的歌。

　　Time to listen to my confession
　　是时候聆听我的忏悔之词
　　I＇m much less than I wanted to be, wanted to be
　　我远远低于心中期待的自我
　　You shine a light on my dark side
　　你的光芒照亮我最黑暗的角落
　　But you don＇t care what you see
　　但你从不会在意你的眼前所见
　　Overjoyed, over you
　　于你总是欣喜若狂
　　Overnight, that＇s what you do
　　而你总会彻夜不眠
　　Why don＇t you lock me up with joy and kisses
　　你为何不用欢笑和亲吻将我禁锢
　　Lock me up with love
　　用爱将我紧紧锁牢
　　Chain me to your heart＇s desire
　　用你心中的欲望将我囚禁
　　I don＇t want you to stop
　　我不希望你停下
　　Lock me in and hold this moment, never get enough
　　将我锁牢永存这一刻我绝不会满足
　　Ain＇t no way I＇m ever breaking free
　　绝不可能我绝不会挣脱只为自由
　　Lock me up
　　将我禁锢

　　陶子笑起来，“lock me up！”
　　季杨杨有些意外，“你还听这种歌？”
　　“你忘了，我高中还剪视频呢，这些踩点的歌单我基本都听过。”谈到自己的爱好陶子有些兴奋，“等你去了更多的拉力赛，视频素材够了，我给你剪视频。”
　　季杨杨笑，“好啊。”

　　他带她去了稻香村，一人买了一袋炸串。
　　陶子想起那年方一凡开的玩笑，“杨杨，这个光荣而伟大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哈！”
　　那时她在害羞，季杨杨别扭地将方一凡踢开。
　　原本以为这真的是玩笑，她也从没放心上，却没想到他却一直记得。
　　陶子的眼睛突然就有点酸。
　　他们并肩走在小吃街上，食物的香味一阵一阵飘来，人声鼎沸间他们聊着自己的生活和工作，她诉说着她在病房见过的人生疾苦，他笑着讲他在赛场上的快意人生，那晚北京的星星很亮，却亮不过季杨杨的眼睛。

　　25岁的陶子恍惚觉得自己回到了18岁的那个夏日，满怀爱情和希望。

　　“过两周我还有一场比赛，能过来吗？”
　　陶子站在台阶上望着他的眼睛，笑着说道，“能。”
　　季杨杨低头笑了笑，“上去吧，再晚了就不安全了。”
　　陶子点点头，转身往电梯间走去，回头的一刹那，她对上了季杨杨的眼睛。
　　这次，是他看着她的背影。

　　8

　　陶子觉得自己的生活久违地有了亮色，季杨杨的出现，唤醒的不仅仅年少时那份悸动的暗恋，还有一份对未来的渴求和激动。
　　她找出了那个尘封已久的笔记本，上面娟秀的笔记还清晰可见。
　　“他有着浓郁而锋利的眉，留给人们的大多是孤寂而略显瘦削的背。不驯是他的底色，可他依旧像个小孩。”
　　陶子笑了笑，她拍了一张照片，发在了自己的微博小号。
　　这个小号记录着她的日常和心情，连英子都不知道。
　　“我好像做回了18岁的陶子，我想再勇敢一次。”她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