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绣坊笔录》百里晨风

10、桃花三月

　　贰

　　一日清晨，日光微薄十分，徐彘敲开我的房门，神神秘秘的笑道：我的裁缝师傅，您还不赶紧气床，梳洗一番？我已经备好了马车，恭候您和苏倩一同去镇子外的同福神庙上香。祈求神佛保佑我们的小裁缝铺子，助我们早日满足那些贪婪且充满爱的心灵，收割他们更多的纯净魂识，炼化玉魂。
　　：我倒不在乎去哪里上香，只要热闹，只要人多些的地方，我都喜欢。
　　我懒懒的拥着被子，一副半死不活的腔调。
　　同福神庙地处西塘之南，偏西的方向，我和苏倩以及徐彘三人，关闭了店铺的门窗，乘坐了半个小时的马车，又从水路坐船行了一个小时后，方到达同福神庙。
　　接待我们的是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和尚，他说：今日神庙恰逢佛祖诞辰，前来祈福上香的人特别多。若是三位想要在庙中寻一处落脚歇息的厢房，只需要多添一些香油钱，便可。
　　听了小和尚的话，我眼角眉梢的笑意凝结住，原本出游的好心情，也消失殆尽。
　　徐彘掂了两块大洋，交到小和尚的手中，便被他领到神庙后院的清风阁中歇脚。
　　：徐少爷，你为什么要给那爱财的小和尚银钱，今日出门慌乱，我们身上带的银子，本就不多。待会回去的时候，还要替小姐买一本古籍。她最近念叨了好久，一直没有舍得买。
　　苏倩可怜兮兮的看着徐彘，一双美目里隐藏了深深的爱意。
　　我将手中茶盏狠狠的掷在桌角，笑道：小倩，用不用你家小姐我，将你许配给徐公子做妾呢？回头他再充那阔家少爷摆谱时，都不用掏自己腰包，直接拿身边的美妾抵债，那才显得阔气大度呢。
　　：你，小姐。你将徐公子看的这样紧，有谁敢给他做妾。你可不要拿话语开涮我了，我出去逛逛，你们趁着这会儿没有人打扰，可以尽情的约会，做你们想做的事情。嘻嘻……。
　　说罢，她一溜烟跑出门外，反锁了房门。
　　：喂，苏倩，你别跑，回答我，我还没有娶妻子，如何先纳妾？这有违礼法。况且，你家小姐是一个醋坛子，我可不敢碰，若是不小心打破了，岂不是要被醋死？
　　徐彘吊儿郎当的模样，漫不经心的话语，听得我心头恼火，懒得与他理论，便欲起身离去。
　　鼻息边忽然传来一阵带着桃香的酸甜气息，我识的这是北方龟蒙山上特有的桃子，晚熟的品种，唤作黄金桃子。
　　我已经很多年没有碰过这种桃子，也很多年没有去过龟蒙峰顶。

　　徐彘从身后走来，托住我欲下沉的身体，微笑道：倚墨，你累了吧。累了便躺下睡一觉　　，没有人会打扰我们的。

　　叁
　　我站在漫天的红艳中，脑中一片晕眩，双眼也陇上了一层红色血雾。
　　今天是颜府公子，忌文哥哥娶亲的日子，十里红妆，八抬大轿，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红轿落地，一身新郎喜服的忌文哥哥，踢开轿帘，满脸喜悦的迎接花轿中的新嫁娘。
　　我站在人群外，被远处人群中那对新人，幸福喜悦的模样，气的七窍生烟。
　　：忌文哥哥，你好啊，你好啊。
　　我掩在袖中的双手，猛然生出半寸来长，锋利的黑色指甲。眉心被遮掩住的朱砂痣，毫无征兆的显露出来。
　　体内妖气不受控制，我忽的自人群中飞起来　，身子升上半空，而后径自落在那对新人面前。抬起手来，倏的掐住陆府千金，陆芊芊的脖颈。
　　：陆芊芊，你凭什么取代我？嫁给我一心想嫁的男人。你凭什么抢夺我梦寐以求的幸福？只因为你是南升镇陆府的千金吗？
　　：尹三月，你疯了吗？还不快些松手。
　　颜府门前一片混乱，婚礼中途出现变故，颜府中走出几个手持棍棒的家丁，其中几个人，抬起手来，手中的棍棒，毫不犹豫的朝我招呼而来。
　　颜忌文不悦的皱了眉头，对身后众家丁说：你们且要小心着些，不要伤了新娘子。
　　人群中，众吹鼓手停下了手中的锣鼓唢呐，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中，传来一阵阵议论声。
　　：听说颜府的公子，人品俱佳，莫非传言有误，如今人家寻上门来了？
　　：多想了吧，我家老爷与颜府老爷是世交，颜家公子学成归来，年纪轻轻，便中了秀才，岂不是有很多眼高于顶的姑娘，一心想着倒贴来，一步登天，成就秀才娘子的美梦。
　　在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中，颜忌文闪身退让开，他身后青衣家丁，手中的棍棒，毫不犹豫的拍向我的肩头。
　　一根小孩手臂粗细的棍棒，径自拍向我的肩头，我被猛然而来的冲击力，撞击的后退了几步，不觉松开了擒制住陆芊芊的手。
　　陆芊芊脱离了危险，一个踉跄，跌落在颜忌文的怀中，嘤嘤哭泣起来。
　　：尹三月，你还不快滚，难道想要我将你捆绑了，送官查办。
　　咳。我猛地一咳，一口鲜艳的血喷在了月白色的衣领上。
　　：忌文哥哥，你真的不要我了吗？你不是说过，要娶我做新娘子吗？你说过的，你忘了吗？
　　一串晶莹的泪珠，自脸颊划落，我折断袖底一根锋利的指甲，猛然朝着颜忌文心脏的方向，甩了出去。
　　锋利如匕首的指甲，刺穿了忌文哥哥红绸做成的喜服，鲜艳的血，染红了他胸前的衣襟，如同我白衣上的鲜红，一样的颜色。
　　周围人一阵抽气声，而后是永久的沉默。
　　：啊！杀人啦，杀人啦。
　　依偎在颜忌文身前的陆芊芊，见自家还未拜堂的夫君受伤流血，尖声惊叫。众人才自惊讶中缓过神来。
　　：不好了，杀人啦，快！快去报告官府老爷，将这个妖女，逮捕归案。
　　颜府管家，指挥着手下的小斯，去府衙报官。颜府老爷夫人，听到丫鬟小斯的回报，也在众家人的拥护下，来到颜府府门外。

　　颜府老爷人生的高大威猛，颜府夫人刘氏，年过半百，依旧难掩年少时端庄荣美的绝姿。
　　：妖孽，你如此待我儿，居心何在？居心何在。妄想入我颜府的大门，做梦！我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定要你偿命，尹三月！
　　颜夫人刘氏，怒目呵斥，一双眼睛也似布满了血痕。站在她身侧的颜老爷，面沉似水，浓眉紧皱。
　　颜家老爷不悦道：来人，此女在我儿大喜之日，逞凶行恶，立时将她送交府衙，按东夷律法查办。
　　：阿弥陀佛，此女与山人有缘，施主可否饶她一命？小僧这里有上好的伤药，喂你儿子服用，定会立即恢复健康，完好如初。

　　人群后走来一个身披半旧袈裟，年纪轻轻，手持念珠的小和尚。
　　‘弥加？他如何来了。’我回身看着自人群中走来，年纪轻轻，宝象庄严的弥加和尚，心下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不知圣僧与这妖女有何渊源，如今她将我儿子打成重伤，大喜之日见血，着实不吉利。
　　：无妨，小僧这药，不仅能够治病疗伤，还有延年益寿之功效。相信贵公子服用了我的药，定会身强体健，百病不侵。
　　弥加自肩头褡裢中，摸出一只瓷瓶，双手捧了，交到颜老爷的手中。
　　颜老爷将手中的药交给下人，伺候了颜忌文服用，见自家儿子状况有了好转的迹象，便摆摆手，命下人让出一条路来，放我离开。
　　我不领弥加的情，固执的站在颜府大门前，不愿离去。
　　弥加单手抚上我的肩头，食指按住我地肩颈穴，我顿时感觉半边身子麻木了一半，人不听使唤的与他一道离开。
　　身后颜府娶亲的典礼仪式继续进行，唢呐锣鼓，响彻天际的声音，重新响起，震透灵魂。
　　我随着弥加和尚，三步一回头，满心愤恨的离去，离开这个我一心想要踏进的颜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