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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桃花三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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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
禅无寺偏堂中,一烛如豆,弥加和尚敲响木鱼,手中念珠随着他念经的声音,不缓不慢的转动。
我跪在堂中佛像前,盯着泥胎大佛,慈悲闵然的表情,瘪瘪嘴,呜呜大哭起来。
:我想杀人,我想杀人。弥加和尚,我想杀人。
我猛然自堂中,半旧圆形蒲团上爬起来,三两步扑到弥加所在的桌案前。
:现在这个时候,他们在洞房呢?在洞房。完了,一切都完了。一切都晚了,他娶了别人,不能做他的妻子,我该怎么办。我这孤独飘零的一生,将何去何从?我该如何做?
弥加不为我的言语所动,依旧闭目念经。
一心想嫁的男子,娶了别人,我心中悲愤万千,忽的散下一头青丝来,有些痴狂道:弥加,你为我剃度吧,我决意遁世隐匿,斩断三千烦恼丝,在青灯古寺中,了此残生。
弥加停下敲木鱼的动作,睁开一双清澈黑亮的眼睛来。他静静的看了我一会儿,确认我不是在开玩笑,而后站起身来,走出偏厅,来到梨花树下。
:你不适合剃度,寺庙不是你的归处。
弥加的声音有些清冷,如这月夜下的山寺一般,清冷寂静。
:你,你在说什么?我不懂你的意思。山寺中善男信女无数,纳的万千百姓朝拜,为何我却不能,不能剃度入寺。难道,我的路只是在人世繁华间飘摇,即使眼前是断壁悬崖,也无他路吗?
我敛了声音,缓声幽咽。
:尹三月,你是凡世间的人吗?你在人世间走了一遭,历了几段情殇,莫非真的忘了自己原本的身份,妄图行逆天之道吗?也罢,你已经逆天而为了一次,何必又在乎这多一次。禅无寺中有和尚弥加,有油灯如豆,有木鱼声声,唯独没有为你剃度的剪刀。
清冷的叶风吹过,吹动他一身衣角檀香阵阵。
听见弥加的话语,我惊诧的止住哭泣声,睁大明眸,静静的盯着他的后背。
:我猜想,你现在定是希望自己手中,握有一把剪刀。
:对,有些时候,薄脆如剪刀,也可以杀人不是么?
:三月,你应该知道,你的元神是什么。为何还要贪恋世间不属于你的东西?
七年前,我还是禅无寺墙角下,一只被瓦片压住的蝎子精。当有一日,一个年轻的小和尚,无意中揭开墙角的瓦片时,我眼前一片光明,犹如重获新生一般,三两下跳入草丛中,自禅无寺墙角的破洞中,来到了寺外。
被瓦片困压的记忆全无,我只记得自己在跳出瓦片困压阵,顺势用尾巴上的毒针,蛰了那个小和尚的手指。
那个小和尚痛的哇哇大叫,口中不停大喊:蝎子精,我要抓住你,我要亲手抓住你。
我在寺院墙外捂嘴偷笑时,恰巧碰见桥集镇尹老汉夫妇俩,背着奄奄一息的女儿,从寺院中离开。
他的女儿病了,药石枉顾,性命垂危。
而后,我便被一阵不知名的晕眩侵扰,醒来后,发现自己竟然附身在尹老汉女儿,尹三月的身上。
据说尹三月掉落荷塘,年纪轻轻,溺水而亡,尹老汉夫妇用尽了所有方法,眼见着回天无力,才似病急乱投医一般,将她送去了禅院,求法师救助。
而我,竟然万分倒霉的,落入那具烦胎□□中,平白无故的,被束缚了灵魂和法力。
:我知道,你便是七年前,放我出禅无寺的小和尚。我不怕你,收我入法器中,不怕你为世间降妖除魔。我根本就不想做人,不想做人。我只想修炼成一只妖精,一只无拘无束,不会受时间限制,不会变老的妖精。我被困在这样一具凡间女子的身体中,空有一身法力,却施展不开。原本想着,专心致志做人,趁着自己年华还未老去之时,寻一个可靠的男人嫁了,生一堆娃娃,如常人一般,认命的面对生老病死。可是如今,岁月蹉跎,七年的时光过后,我依旧未曾寻得如意郎君,眼角却不觉爬上了皱纹。你让我如何不恨,如何不恨!
听了我的话语,弥加沉默不语。
我盯着他比从前稍微厚实的后背,脑中一阵晕眩。许是他衣襟上的檀香味太过迷人,许是今夜清冷的圆月,迷醉了我的心神。
我猛然前走几步,抱住他的后背,言语哀求道:一会儿就好,一会儿就好。不要动,一会儿就好。我从未牵过忌文哥哥的手,我一直以为他是君子,如今看来,只不过是我没有魅力罢了。
弥加果真没有动,他的后背结实温暖,不像平日看上去那般单薄。
:今夜应该有酒,应该醉一场。现在正是洞房花烛,喝交杯酒的时刻。我空了的酒盏,谁为我斟满?弥加,是你吗?是你吗?
弥加悠悠叹息一声,自怀中摸出一个瓷瓶,在我的鼻尖晃了晃,我便瞬间陷入昏迷中,而后,倒在他的怀里。
我做了一个很美的梦,梦见弥加和尚跪在床前,对我说:三月,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你是我的,是我的。
我的嘴角挂了笑:和尚也会犯戒吗?和尚也会喜欢我?你会上我的床,趁着我熟睡,强迫我吗?这可真好笑,我尹三月,竟然也是如此有魅力之人。
睡梦中的弥加和尚,也是一个紧守本分的和尚,他亲吻了我的脸颊,而后转身离开。
我在睡梦中,呼唤他不要离开,却无论如何也醒不来。
哎!我又做梦了,做了一个温情的粉色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