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绣坊笔录》百里晨风

9、桃花三月

　　壹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些许清冷和桃花香。

　　穿过层层淡薄的迷雾，我似乎来到一处云雾弥漫的世界中。

　　在上古，在东夷国，在沂水河的中下游，一处冲积平原上，有一个颇有些规模的镇子，曰太平镇。镇子里的老百姓们，同样过着恬淡安宁的生活。
　　男人们耕作读书，女人做饭，收拾家务，看孩子做女工。

　　镇子的东面住着一个书生，书生姓云名岩，其父母常年在外经商，经年累月下来，云家也算是积攒了不少财富，在当地可算作富甲一方。
　　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在云岩十六岁那年，云家家主和妻子外出收账时，遭遇山匪，在与山匪搏斗过程中双双失去性命。自此，云家只留下了年轻的少爷和老管家，以及万贯家产。

　　隔年 ，云岩十七岁，在老管家云忠的张罗下，云岩与父母在世时，为他定下的同村姑娘尹三月完婚。
　　三月年龄比他小两岁，生的面貌白净，端庄秀雅，小夫妻完婚后，二人也算是感情和睦，日子过的甜蜜恩爱。

　　此时在太平小镇之外，在东夷国的边界之外，天下依旧未定，炎黄未现，魑魅魍魉四处横行作怪，黑暗势力遍布四处，四方霸主立地为王，烧杀掠夺无所不为。
　　：哎！天下慌乱，战争四起民不聊生，官匪勾结奸佞当道。一想到在太平小镇之外的世界，依旧处在动荡中，我便寝食难安。
　　云岩时长对自己的妻子嘀咕，这样一句颇为忧国忧民的话语。
　　三月笑笑，说：夫君，我们生在太平小镇，长在太平小镇，此后永远也不走出太平小镇，可好。你也不要再为外面的事情忧心，毕竟，那些事情，离我们很远。
　　云岩摇摇头，笑道：娘子，一个人的眼界，决定了他所处世界的宽度，为人在世，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为夫我，定是要外出游历的，你便安心的在家里等我，等我拥有了拯救这个世界的力量，我便回来接你，接你出太平小镇。让你瞧一瞧，在正义之人管理下的世界，究竟是怎样一番模样。
　　而后，云岩便背起了他的竹篓，踏上了外出游学的道路。
　　三月虽然一心挽留自己的丈夫，却也知晓，若是一个男人决定了的事情，作为他的女人，是很难劝他回头的。
　　云岩在外面呆了几个年头，期间曾托故人将被害双亲的遗体，运了回来。
　　又几年后，在一年冰雪初化的微寒季节里，游学归来的云岩，推开了云家的大门 。

　　春天院子里的桃花开的正盛，这是云家娘子最喜爱的花，粉色的桃花，一朵朵，一簇簇压满枝头，院子里弥漫着桃花的香气，映衬着云家娘子娇媚的容颜比桃花还美。

　　“夫君，你回来了。”云家娘子欢快的跑向自家游学归来的丈夫，明亮的双眸中盛满期待。
　　“夫君，我准备了你最爱吃的饭菜，快点随我回屋。” 云家娘子执起云岩的双手，欲邀他双双归家。

　　“娘子，我便不进去了，我来是同你辞别的。” 云岩没有理会自家娘子的盛情，一脸决绝的模样。
　　许是因为年轻的缘故，许是心中觉得有愧于自己妻子，他俊逸明朗的面颊上竟然泛出些许的微红。

　　“夫君，你要去哪里，为什么过家门不入，却又要急着辞别呢？”云家娘子一脸茫然道。
　　云岩见娘子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随下定决心说出自己的意愿。

　　：“三月，现在的世界，狐媚痴狂修炼成仙，血灵精怪蛊惑人心。我走遍了东夷国之外的地方，却没有走到尽头，也没有寻到一处，我心目中的乐土。所以，我做了一个决定，我要入观修炼道法仙术，做那斩妖除魔，守护人间光明正道的正义之士。所以，娘子，自此一别你我便已成路人。”
　　云岩推开了三月的双手，面上是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情。

　　“你真的忍心抛下我吗？抛下我，带着你对我的愧疚，你还能心清神明的去修炼吗？”三月不甘心，试图用言语挽回丈夫修炼入观的决心。
　　“人生在世短短几十年，我已经下定决心入观修行，任何的言语也不能使我改变初衷。”
　　或许是下定决心离家 ，云岩的脸上不再浮有一丝歉意。

　　春日微寒的冷风，吹动他的广袖长衫，倒真有一番飘飘若仙的模样。
　　“　云岩！我的丈夫，你见识了外面的世界，增长了眼界，便决心入道修行，立下斩尽天下妖魔，守卫四海昌宁的宏伟志向。你打算将我至于何地？我三月的一生，便是如此的渺小吗？渺小到即使被你无情的抛弃，还寻了一堆光明正大的理由压制，我倒是落了一个活该的下场。

　　我诅咒你，我诅咒你，我诅咒，这一生都不要再遇见你。下一生，下一世，我宁愿做那水中一粒不知疼痛的砂石，也不要做人，不要再遇见你。”
　　云家娘子哀戚怒吼，而后愤怒摔门离开。
　　一阵风吹过，吹落满园桃花，在一片绯色的花雾中，桃花的香味愈加浓烈，好像要就此散尽所有香气。

　　云岩转身离去，白色的身影渐渐模糊了云家娘子含泪的双眸。
　　我站在桃花开遍的桃林边，亲眼目睹了云岩与自己娘子分别的这一幕惨剧。
　　眼前的桃林，似乎被一层透明的雾障笼罩，阻挡了我欲进桃林，一窥结果的脚步。
　　桃花落尽，在那一片浅绯色的土地上，躺着一个胸口流血的女人。
　　“九尾狐，我要用我的生命，用我永世的爱恋，与你做一个交易，一个会让云哥心碎的交易。”
　　桃林中，三月用尽所有气力，嘶声大吼道。
　　随着她的话落，桃林中燃气一阵香气邪魅的桃花火。
　　那熊熊燃烧的火，似乎从那雾障中扑来，冲着我吐出一个万分凶险凄惨的笑脸。
　　看到那个近在咫尺，阴森可怖的笑脸，我没有害怕，心底却笼上了一层悲凉。鬼脸在桃花林结界中消失，我的心瞬间疼痛的如同刀绞一般。
　　“啊！”我一声惊呼，自那梦中醒来。
　　徐彘手中拿着一只玻璃瓶，对着空气喷洒，见我醒来，邪魅一笑。
　　：“苏倚墨，怎么样，我托朋友从法国捎回来的香水，味道如何？来我多给你喷一点。”
　　我微沉了脸色，躲开了他手中香水喷雾。
　　“徐彘，你休想蒙骗我。你不要告诉我，你没有在这瓶香水中，掺杂摄魂香。幸亏我道行深，否则真要着了你的道。”
　　：“怎么样，苏倚墨，我调的桃花迷魂香，还可以吧。据传在每年的旧历七月初七，在西塘通向姚庄的一处偏僻地界，会出现一家古色古香的书局，名唤南升。听朋友说，南升书局的老板娘三月姑娘，人生的绝姿美艳，我打算将这瓶香水送给三月姑娘。你说，妙不妙？”
　　我没有理会徐彘，捡起他丢在桌角的书籍，上面写了《桃花三月》四个大字。
　　：难怪我做了一些很奇怪的梦，原来，我睡着的时候，你在我耳边念书来着。
　　我匆匆翻看了几页书籍，却发觉那书籍上的记载，与我梦境中的见识，竟然一般无二。
　　徐彘抢过我手中的书籍，一双如星子般深邃的眸子，隐了一丝笑意。
　　他颇为无赖的戏谑道：哎！谁让我们烟绣坊近日，生意清闲的紧。我也是在朋友那里借书时，无意看到这样一本充满几分虐情的神秘书籍。我料想，那神秘的南升书局，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时空，且出现在我们居住的西塘，定是冲着我们烟绣坊而来。你知道的，几年前我们刚来民国时代的西塘，清闲无聊之际，我曾派遣了暮寒鸦，沿着空间穿梭隧道往远古时代飞行，且散发我们烟绣坊接洽新人嫁衣剪裁缝制任务的消息，酬劳便是要客户付一颗纯净的灵魂，而作为补偿，我们会无条件实现他们的未了情缘。
　　：哟，我们英俊帅气的徐公子，竟然也有自主上进的一日，也对，只有接洽更多的业务，收割更多纯洁的灵识，才能更好的炼化玉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