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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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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短短的寂静并没有持续太久,风吹雨打桃花一簇,前几日长势正好的桃花,如今经不住风雨的摧残,到底还是要凋谢了。
江辰突然开口道:“顾公子也是长安人罢?”
顾昭没想过江辰居然会主动开口,微微诧异,随即莞尔一笑:“顾某确实是长安人士。”
“塞外黄沙漫天,难为顾公子还能把这桃树照料的如此之好。”
“哪里哪里。”
“种树种地,赏花酿酒,想必顾公子也是个风雅之人。”
“江公子说笑了,顾某不过一介粗人,风雅倒委实说不上。”
这下可当真是再也谈不下去了。可顾昭仍有点不死心,继续道:
“前几日,江公子病重之时,口中喃喃自语,一直抓着在下的手,不知江公子口中的‘阿陵’是何人?”
江辰的脸色终于变了变。
“当江公子叫‘阿陵’时,还会附带‘兄长’二字。”顾昭看着江辰变了又变的脸色,继续道:“想必‘阿陵’便是江公子的兄长,若是我猜的没错的话,家兄名为‘江陵’。是吧,江公子?”
顾昭说这话的时候,虽是疑问句,却是用肯定的语气说出来的。
江辰依旧沉默着。
“不瞒江公子说,在下虽久居深山,许久不问世事,但这姓江的兄弟,我倒还真识得一对,江公子要我说说吗?”
顾昭看着江辰渐渐低下去的头,心想,到底还是让他赌对了吗?赌对了的话,那可就麻烦了。
果然,没过多久,江辰摆了摆手:“在下江子渝,之前隐瞒身份,实为迫不得已,望顾公子见谅。”
顾昭心道,你这哪里有隐瞒,一上来就自报家门,分明是愚蠢的很的做派。要是顾昭拿搪塞刘翟的那套说辞来搪塞自己的话,岂不是越活越回去了。
没等顾昭开口,就见江辰又道:“不过,顾公子可否为我保密。”
顾昭心道,这是自然,不说别人,要是那天刘翟回过味儿来,那也是麻烦的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眼下天色已晚,我看江公子不如就早些休息吧。”顾昭已经问出来了他眼下最想知道的,剩下的事情,应当徐徐图之。更何况,顾昭眼下,应该是问不出什么来了。索性还不如把现如今知道的东西理一理。
便同江辰各自去歇息了。
外面的雨哗啦啦的,下的好像更大了,顾昭在床上,辗转反侧。细细地梳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儿。
其一,江辰的哥哥是江陵,也就是说,他便是江宰相的次子,这和顾昭所了解的江辰,差别太大,一个是长安城人人口口相传的性情暴虐的江辰,而一个是此时与他待在同一屋檐下谦卑有礼的江辰,况且,现在也不能断定,此江辰是否真的是彼江辰。
其二,江辰来清风县的目的何在,为何他一出现,正好牵扯到张家这个案子。他与张家有何关系,他在这件事情里又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这正是让顾昭百思不得其解的一个地方。
其三,为何江辰身上,会身重奇毒,若他是宰相次子,有谁在他年幼时便下了此毒,又为何当时没有传出半点风声。
自古以来,朝堂上的事情便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的,如今江宰相年事已高,却仍然老当益壮,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朝中有很多官员都是江宰相一手提拔的,以至于很多时候,皇上总感觉孤立难援的。眼下新帝刚刚登基了不过五年,可巧新帝又是个斯斯文文优柔寡断的主。这五年,劳心劳力,却还是由着底下的几个老臣拿捏着。
要顾昭来说,这江辰,指不定是那江宰相派来的。
顾昭正想的入神,更睡不着了,心中总憋着一口闷气。他心里总觉得,这次张家的事情,并不是那么地简单。
横竖睡不着,顾昭正想着索性找点什么事来打发打发时间,就听到门外窸窸窣窣的,不多时,他便察觉房门被人给推开了,那人推开了门,又把门给关上,然后,悄无声息地爬上顾昭的床,拽住顾昭的袖子。
顾昭无奈地点燃床头的蜡烛,烛火熹微中,有一眉清目秀的美男子正安然酣睡。顾昭无奈地叹口气,此人正是江辰。
这已不是头一回了。
顾昭不知江辰这人为何有屡屡爬到他床上来的怪癖,自在县衙内初见他便是如此,当时顾昭还以为有人来刺杀他,谁承想,只是静静的躺下,抓着他的袖子不放罢了。
而那人,在梦中时时呓语,有时是阿陵,有时是兄长。待到天将亮时,他又自行起身,自行回去了。于是顾昭也就没有跟他提过这件事。
一张竹木床上,一个安然入睡,好梦正酣,一个辗转反侧,细听屋外萧瑟风声。
身旁的人又不安分地动了动,顾昭把蜡烛吹灭,轻轻为他拉好被子,也真是奇了,顾昭竟觉得,这样并没有什么时候不妥的地方,反倒是有一种,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念头。此时窗外雨停,顾昭难得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一夜无梦。
山雾朦胧,零零散散地铺在了黛色的山间,晨光熹微,飘飘扬扬地落在粉嫩的花枝上。江辰醒的时候,顾昭正在地里侍弄他的白菜,屋内枯炭未熄,想来是顾昭今早刚生好的炉子。
江辰走上了那条阡陌小道,因着昨夜下了雨的缘故,小路泥泞不堪,周遭杂草丛生,有露珠凝结于上。那棵本就要凋零的桃树,此刻更是稀稀落落,无尽的落花掩于尘土,也难为黛玉那般多愁的女子心疼。
“想来顾公子侍弄了五年的花,我却无缘一见。”
顾昭听见这话,笑道:“江公子若是想看,明年也未尝不可。”
江辰道:“子美有言: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明年,又不知你我该往何方去了。”
“世事无常,江公子若是不嫌弃,不如来喝杯在下酿的桃花酒。”
江辰奇道:“顾公子竟还会酿酒?”
“闲来无事罢了。”
顾昭从地窖里拿了一壶五年前酿的酒,五年前刚来时酿了二十坛酒,本想着十年后再拿出来,也不知是不是被江辰那句“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戳中了什么心事,鬼使神差地就拿了出来。
江辰是个爱酒之人,常言道,爱酒之人:七分性情,三分洒脱。可江辰大约是因着中毒的缘故,每次喝酒都是浅尝辄止,点到即可,从未喝醉过。
“顾公子酿的酒,依我看,可比这一树桃花还要醉人。”
“承蒙江公子抬爱。”
顾昭喝了几杯酒下肚后,突然想起了刘翟,七日前他说五日后便是张岱下葬的日子,张裴让他赏脸出席,刘翟说每五日便来为江辰把脉一次,可如今距离约定的日子已过了两日,刘翟却还是没有上山来一趟。
许是被张家的案子拖住了,离不开身也指不定。不过刘翟并不是那种会随意失约的人,顾昭想,他还是要找机会下山一趟。
“顾公子?”
“嗯……?”顾昭刚才想的出神,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这还坐着个江辰。
“顾公子适才心不在焉,可是在想什么烦心之事。”
“我只是在想,江公子来这边陲小镇,为的是什么?”
江辰坦然道:“并不知。遵从本心罢了。”
“并不知?看不出,江公子还是个随性之人。”
“只不过是游手好闲罢了。”
顾昭看江辰只是喝了三杯,便不再继续了,问道:“可是不合江公子口味?”
江辰摆摆手:“并非如此,顾公子酿的酒,浓而不稠,品之,清冽可口。实为上上佳品。”
“那为何江公子,只饮三杯。”
江辰淡然一笑:“不胜酒力,不胜酒力罢。话说,这几日怎未见刘县令?我与刘县令虽短短几面之缘,但却看的出,顾公子与刘县令的私交甚笃。”
顾昭笑了笑:“刘县令一县之主,哪能时时跑我这荒山野岭上来待着。”心里却暗自嘀咕,竟能看出芷宜与他关系不一般,也足以说明,这江辰,并非是那种等闲之辈。
“暮雨临风听暮蝉,新酒倾杯浊新台,霁雨梨花带香浓,春虽去也,可听闻清风县的夜景甚是迷人。”江辰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顾昭道:“若是江公子想看,择日不如撞日,今晚便可。”
顾昭未曾想到,这江公子,恐是憋坏了,也是,他也确实不大怎么照料他,一般是,顾昭和他的白菜待在一起,江辰待待地望着桃树出神。眼下这桃花也谢了,想下山一趟也是人之常情,正好顾昭借这个机会,下山看一看刘翟。
两个人到清风县的时候,天都快黑了,顾昭一向不走正门,一贯的作风是翻墙,江辰也没在意这件事,跟在顾昭后面也翻了过去。
顾昭刚想推门而入,江辰却是在他动作前敲了敲门,不多时,便有一个小厮开了开门,桌上放着刚喝完的药碗。
刘翟坐在床上,听闻动静,只是让小厮先下去,屋内,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顾昭开口道:“芷宜,发生了何事?”
刘翟道:“只不过被人刺了一刀罢了,不碍事。”
顾昭试探道:“是沈莲?”
刘翟闻言瞪大了眼睛,“怀瑾,你怎知道……”
江辰知道这不是自己该听到的事情,所以在刘翟开口的时候就很识相地退了出来,但又老惦记着和顾昭出去逛的事情,于是就守在门前。
不多时,顾昭出来了,满脸歉意:“今夜恐怕不能陪江公子赏景了,见谅。”
江辰心中有些许失落,但仍然颇为理解:“无妨,改日也行的。”
“但眼下,我还需江公子留在县衙照料一下刘县令,顾某有要事在身,可能要失陪一下。”
江辰淡淡道:“那顾公子早去早回。”顾昭向他道了声谢就很干脆地走了。留给江辰一个背影。
“江公子,更深露重,还是进屋来吧。”江辰应声回头,刘翟不知什么时候起来了,披了件外衣,坐在了温暖的火炉旁,桌上还倒了两杯刚沏好的茶,热气氤氲其中。
刘翟见江辰不为所动,似是看出江辰心中所想,又温声道:“怀瑾做事一向我行我素,很少与旁人谈论,此次张家的事情,他是不想你牵扯过深。”
江辰皱着眉头道:“怕是信不过我罢,说来,刘县令就没有怀疑过我?”
刘翟喝了口茶:“怀疑自然是怀疑的,但也只是怀疑,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我们说不定也可以做做朋友,你说是吗,江公子。”
却说顾昭并没有去张府,而是在城外候着,适才刘翟说已经把沈莲收押入狱的时候,顾昭的心里就有一个想法,沈莲一定会逃狱。若不是今日,那也该是明日。不多时,果然拦住了越狱出逃的沈莲。沈莲一脸错愕地看了看顾昭,顾昭朝她笑笑:“好久不见,沈夫人。”
沈莲叹了口气:“看来,到底是奴家大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