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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 5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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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辰继续寒暄道:“早听说王爷枪法甚是了得,那便请赐教罢?”
顾昭皮笑肉不笑道:“行,子渝你想领教多少招,顾某都奉陪到底。”
说罢一枪向前刺去,江辰抬剑一挡,立于马上,顾昭亦是腾空而起,突突向前探去,而江辰却跃然下马,连连后退,二人不过一息之间,顾昭低声道:“没成想子渝剑术了得,不知师承何人?”
江辰别过脸,“王爷既知,何必再问?”继而用力往前使劲儿一推,剑身一弯,顾昭微笑,转身绕道他身后,出枪一绊,江辰脚下不稳,弯了个腰,整个人直直向前驶去,将剑立于地上稍稍一抵,站稳脚跟往前一看,顾昭却直直又刺了几枪,江辰整个人向后一仰,顾昭顺势拿枪抵在他喉处,“你输了。”
江辰淡淡道:“王爷枪法果真名不虚传。”
顾昭冷着脸:“既然输了,那便告知我一个理由。”
江辰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各自志向不同,还要何理由?”
“可本王就想听你说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不因别的,只因你是江子渝。”
江辰漫不经心道:“一年前我曾告诉过王爷一句话,花有重开日,人无再会时,正如那棵桃花树一样,一年前我便错过了观赏它的时候,一年后再来看,便不复从前心境了,我先前不爱出风头,是因为从未体会到权势的妙处,而今我倒悟出了一个道理,无论何时何地,有了权利便是有了一切,那自然而然要为了权利而不择手段。”
他直直地看着顾昭,与他四目相对,“王爷,你说是也不是?”
顾昭收了红缨长枪,背对着他,轻轻一笑,“只有站在权利的中心,才能体会到权势的诱惑,子渝这个答案很冠冕堂皇,本王很满意,下次若战,便是敌人。”
江辰在后面道:“那这次便多谢王爷手下留情了。”
看着顾昭进了城门,江辰长吁一口气,身后传来一阵拍掌声,“不成想,那尼姑倒真教了你一些有用的东西,我还以为她每日只教你诵经礼佛。”
江辰低头道:“世子。”
泊临扶他起来,“不必多礼,我方才还忧心你会不会下不去手。”
“世子说过……”江辰话未说完,泊临打断道:“别叫我世子,我不喜欢这个称呼,叫我泊临。”
江辰改口道:“泊临,你曾经说过,子渝本就是个冷血之人,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做常人所不能做。”
泊临点了点头,“确实如此,那你打算下面一步如何做?”看江辰迟疑了片刻,泊临补充道:“不必忧心也将那个蠢货,我那个傻弟弟,有勇无谋,你也不必忧心你的毒,阿朵很喜欢你,你有空同她切磋音律便好了。”
江辰望着顾昭每日站着的城门,皱了皱眉,吐出两个字:“粮草。”
泊临重复道:“粮草?”思索片刻点点头,“确实是粮草,虽说匈奴这边带了三十万大军,粮草却很是紧张,最是消耗不起,不然也将上回也不至于喂不饱战马,叫对方钻了空子,可偏偏代朝虽只带了十万人,但却粮草充足,若是这样看来,那我方很是不利……”
“不,”江辰反驳道,“代朝国库空虚,想必对方更想比我们速战速决”
泊临登时恍然大悟,笑道:“还是你考虑较为周全,那依你而言,敌方的粮草,会在何方呢?”
江辰顿了顿,扯出一抹笑,“我今日有些乏了,能否明日再议。”
泊临道,“那便随你罢。”
却说顾昭一回到营内,将大大小小的士兵将领全召集起来开了个会,神态严肃。
“匈奴派了三十万大军压境,而今又有江家江辰叛国,江陵更是潜伏在长安数十年的卧底,若是他二人联手,局势于我方虽未必有害,可江辰必定能猜出我方粮草不足,若是打持久战,那定然于我方不利,诸位将领对于当前形势,有何看法?”
一众将士纷纷低头,沉默不语。
顾昭拿手扣了扣桌面,肃道:“当务之急,便是寻出敌方粮草所在,再将其烧毁,诸位可有良策?”
沉默半响,营中静的可怕,谁也不知道顾大主帅今日为何火气如此之大,终于,有一人道:“可派探子,探明敌军粮草所在。”
“这倒是个办法,但敌军定然也会想到这点,那如何才能探到?”顾昭道:“行兵打仗,粮草向来是重中之重,此次双方皆是粮草不足,敌军自然也想要猜得我军粮草所在,我们能想到的,他们定然也能想到。”
顾昭猜的其实不错,江辰确实也想到了,两军对峙,粮草本就是重中之重,更何况,此次双方皆是粮草不足。若是派一胆大心细之人前去,说不定还可背水一战,而且,对方也定然是如此想的,既如此,那剩下的,便是天命了。
大营里一片无声,顾昭沉声道:“可派何人?”
又是一阵沉默,此事非同小可,需派一胆大心细之人前去,又要有机敏过人之处,要找这样一个人,说易不易,说难不难,只是要多费些时间,但他们如今,恰恰就是没有时间。
过了一会儿,有一人道:“末将有一人。”
顾昭脸色稍缓,“说来听听。”
“那人本是我的同乡,后流落至匈奴,近日他写信给我,似有投诚之意。”
顾昭边踱步边道:“这倒是个可行之法,此时事关重大,我方在匈奴那边的探子这些日子莫名其妙被择了个干净,此事想来定然不会是也将那等莽夫所为……”他顿了顿,微微抬头,像是想起什么,这才接着道:“多事之秋,正是用人之际,也只能先这般了。”
顾昭一摆手,众将都相继离去了。
却说江辰这边,泊临一声不吭入了他的营帐,发现他正捧着一本书籍,仔细一看,是苏东坡的《前赤壁赋》,他原先未曾见过他爱读此类书籍,不由得发问:“何时还看上了苏子瞻的文章?”
江辰淡淡道:“随手一翻罢了。”他料到泊临绝不会无缘无故前来寻他,发问道:“可是有何好消息?”
泊临神秘一笑,“先前我还隐隐担忧,这宁王会将粮草放在何处,没成想,那运送粮草之人正是莫虚游,这可真是天助我也。”
莫虚游,时任户部侍郎,唯利是图,欺软怕硬,毫无底线,容易拿捏。
江辰却并不吃惊,刘谨想让顾昭打一场败仗,简直易如反掌,莫虚游倚老卖老,最是会胡说八道,在朝中人人恨不得眼不见心不烦,若是前线战况失利,再由他添油加醋往四处扩散,这民心,自然就散了。
更何况,此人贪财好色,处事圆滑,能做到今天的位置,不过是仗着先帝垂怜罢了,而刘谨留着他,定然也是将他列入了棋局中,便于操控。
江辰道:“想来世子已经得到了想要的消息。”
泊临皱着眉,有些不悦:“我说过,别叫我世子,叫我泊临。”
江辰改口:“那世……泊临,我方粮草亦要看好。”
泊临了然:“那是自然……只是,我如何也想不明白,此战,代朝为何会留下莫虚游如此大的一个空子?就像是等着让我方去攻破似的。”
江辰尽量平淡道:“你不是早便猜到,代朝出了问题吗?”
泊临看了他一眼,“知我者,子渝也,我很早就发觉,刘谨对他那皇弟,似乎过于在意,后我才知晓,所谓五皇子,所谓宁王,压根不是皇室血统。”
“但你若是说刘谨对他有非分之想,又有些对,又有些错……”泊临刻意一顿,“子渝,你说,刘谨为何如此在意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皇弟。”
江辰淡淡道:“不管因何缘由而在意,此时此刻,他早已经将宁王弃之脑后了。”
泊临哈哈大笑几声,“其实刘谨善于玩弄人心,他时常撒谎,骗别人,也骗他自己,他对宁王,七分玩弄,两分戏弄,剩下的那一分,才是他对宁王的真实感情。”
江辰感到颇不自在,往旁边不安分动了动,泊临见状,漫不经心继续道:“但就算是那一分,也是刘谨自欺欺人的结果,面具戴久了,揭下来的那一刻难免连着皮肉,让人感到痛楚,刘谨从来爱的,都是权利,这一点,自他年少起,我便看出来了。”
泊临转了个身,江辰以为他要出去,结果他只是在背后找了张椅子坐下,摆出长谈的架势,“我自年少时便步步为营,洞察人心,很多事情都看的很通透,也看的很清楚,由此便体会到高处不胜寒,时常感到孑然一身,直到我结识了刘谨。”
江辰不知他今日为何突发感慨,只是静静听着他的一字一句,“他是个心思很重的人,自那时起,我便知晓,若是此生有一人懂我,那必然会是他,但我与他不同,他只想做一个高高在上的人,一心只想着如何落子下棋,想把所有人玩弄于掌心,但我从始至终,只想寻我的归途,”他深深望了江辰一眼,“偿还我所犯下的罪过。”
他终于起身,掀开帐帘,望了望天,转头对江辰叮嘱道:“今日初九了,你这几日……当心些,我的营帐就在不远处。”
江辰愣在原地,心头浮现了那日惘然师太对他说的话,儿时他之所以会被师太所救,是因为泊临曾在寺庙上香,将缓解之法告知于她,请她代为照料,所谓高僧所救,不过是泊临披着的面纱罢了,那面纱之下,所蕴藏的,究竟是愧疚,还是怜悯,江辰不得而知。
白色狼头图腾,在匈奴,既是王之象征,亦是厄运之兆,一般而言,图腾只有匈奴王室有,为出生后所纹,皆是黑色。而泊临的白色图腾,是天生的。这些都是江辰来了匈奴后才慢慢追查到的。
泊临出生那一年,塞外漫天飘雪,粮食颗粒无收,死的人成千上万,被视为不祥之兆,巫师要将他祭天,以平息上天怒火。匈奴单于动了私心,暗中将人换下,他也因此被张岱送到了长安,张岱本质还是个地地道道的代朝人,总不可能帮匈奴单于养儿子,是以泊临在长安城还未成为江陵时,便一直过着流浪的生活。
那样环境下长大的人,在成为江陵后,江坤忙于政事,江辰身中剧毒,竟无人察觉到丝毫不适,时日一长,便更无人发现了。
他说若这世上有人懂他,那人必定是刘谨,由此江辰又想起刘谨确实跟他似不经意地提起过,“江陵四岁启蒙,六岁便是神童,八岁进宫陪读,可过了个上元节,生了场病,连字都不识得几个,真叫人忧心是否是下一个仲永。”看来刘谨很早便怀疑泊临的身份了。
在刘谨那日诱他毒发时,他曾对江辰说,“若是不出意外,江泊临会是唯一一个,让我感到棘手的人,或者说,他会是一个十分称职的对手,可惜……”刘谨摇了摇头,叹息道:“一个没有斗志的对手,再如何棘手,那也是一击即败,毫无乐趣。”
夜色更深了,寒气呼啸而来,泊临绝不可能会平白无故会跟他说这话,正如他所言,他于很多事都看的清楚,看的通透,刘谨亦是如此,这样的人,向来不会做无谓的事情,也就是说,泊临方才很有可能在暗示他一些事情。
如今已经到了这一步,江辰便如同在刀尖上行走,进退维谷,错一步,便是前功尽弃。
江辰打了个哈欠,正打算脱衣而睡,睡意朦胧中,却突然听到了一阵悠扬婉转的旋律,登时睡意全无,鬼使神差地往外走。
晚风吹过,寒气逼人,等江辰反应过来时,阿朵正笑嘻嘻地看着他,江辰见怪不怪地看着她,阿朵扬了扬手中的一物,江辰边比划边道:“这又是何物?”
阿朵没有说话,而是放在嘴边,继续吹了起来,江辰静静听着,这几日,阿朵时常能用一些奇怪的旋律将他鬼使神差地带出来,江辰想,大抵那日在冬日赏梅宴上,她也是吹了这么些奇怪的调子,引得他毒发。
泊临说,世上唯有阿朵能以音乐声诱他毒发,但阿朵却极为喜欢同江辰切磋乐理,是以江辰目前并无大碍,阿朵一曲吹完后,这才边比划边用不太熟练的汉语道:“今日是龟兹国的觱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