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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 51 章 ...

  •   这一夜,年岁较小的僧人都坚持不住各自睡去了,顾昭靠在江辰肩头,随口问道:“为何不见芷宜?”
      江辰也纳闷,方才吃饺子时他去了后院禅房空地,都已经过去了好一会儿,怎的现在还未来,便和顾昭二人起身前去寻他,路过厨房时,见里头有烛火透出,一进去,却见惘然师太正在里面,江辰道:“师太可是未曾吃饱?”
      惘然师太正对着一盘未吃完的饺子发愣,若是江辰未曾猜错,这是顾昭做的那一盘,盘子用的是青花瓷,寺里少有,是顾昭往日在普恩寺时带过来的。
      顾昭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师太若是要吃东西,我再为师太下碗面即可,这盘饺子还是……”说罢伸手去拿盘子。
      惘然师太道:“勤俭节约,乃是美德。王爷的这盘饺子,贫尼很喜欢。”
      江辰和顾昭都不可思议地望着她,
      顾昭道:“师太可是说真的?”
      惘然师太笑笑:“出家人不打诳语。”像是为了正实似的,她直接伸手拿了一个放进嘴里,还细细咀嚼了一会儿。
      顾昭半信半疑地在盘子里拿起一个放进嘴里,立马感觉到一股不可言说的味道,说白了就是难吃至极!
      这确实是他做的那盘饺子。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才更令顾昭感到不可思议。
      江辰问道:“师太可曾见过刘公子?”
      惘然师太道:“方才在禅房空地处正望见刘公子正与一名姑娘同赏烟花,二位施主可去那儿瞧瞧。”
      江辰一听‘姑娘’二字,便料想定然是张明锦,此时他太想见到张明锦好当面问清楚一些事了,顾昭亦是清楚,江辰此时此刻最关心在意的事,便是他与江陵的那段恩怨。
      便和江辰一道与惘然师太道别,去了后院禅房。
      二人一到了后院禅房,便看见刘翟独自一人望着墙头,瞧这背影,很是寂寞。
      “芷宜,你这是被哪家姑娘勾了魂?去了如此久还未回来。”
      刘翟这才转过身来,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听到顾昭的话也不恼,只是摇了摇头。自顾自地朝前方走去,像是并未看到顾昭一般。
      过了一会儿,他才轻轻回道:“怀瑾你还是多多关心关心江公子罢,他似乎身体有恙。”
      顾昭看了看身旁的江辰,“子渝,你身子有恙我为何不知。”言下之意便是江辰又瞒着他了。
      江辰无辜摇摇头,“这几日我与你形影不离,若是有恙你怎会不知?”
      顾昭一想倒也是这个理,正想同刘翟问个明白,刘翟补充道:
      “莫约两日前,他曾来过我府上,问哪家医馆治外伤的药膏好用,我告知他是济世堂,江公子又接着问我,可有药性温和点的,我道,红色小瓶的药性较烈,白色小瓶药性温和,他还同我道谢,许是哪处受了伤罢。”
      此言一出,顾昭和江辰相望无言,皆是微微一愣,那岂不是……刘翟逮到空隙,便忙不迭消失在了他二人的视线。
      如此这般过了几日,正是春满人间时,边疆却烽火狼烟,此时不过正月初五,顾昭在校场点兵二十万,当真如同他们那日闲谈一般,身披银白战甲,手执红缨长枪,长安城前,画角声声呜咽,雄兵阵阵呐喊,江辰在城头负手而立,神色似与平时一般无二,可若是顾昭此时在他身侧,便会看出他眼里有着不安。
      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
      昨日顾昭还来江府问他:“子渝,明日午时一刻我便启程出征,你可来送送我?”
      江辰道:“又不是再不能相见,何必要送。”
      顾昭气急败坏道:“子渝你又诓我,方才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江辰手心起了薄薄的一层汗,“我……我方才怎么说的?”
      顾昭学着江某人一样,一口重重咬在江辰锁骨处,而后才道:“子渝你方才明明说,你会来送我的。”
      江辰在心里叹了口气,也许这样,便能暂且忘记明日他与顾昭要分别之事,可是,愈是闭口不谈,愈是心乱如麻。
      江辰翻了个身,与顾昭紧紧贴合,想把顾怀瑾这个人融进他的血肉,最终还是顾昭求饶道:“若是明日出征,三军主帅因腰疼上不得马,那这战就只能子渝你去打了。”
      昨夜说“何必要送”的人最终还是来到了城头上,江辰的眼皮跳的厉害,心绪乱作一团,他心头有不好的预感,但却不能言说。
      直至再也望不见大军的影子,江辰才转身往回走,步履沉沉,似有千斤重。
      转瞬一月已过,春来新雪融融,红梅朵朵,雨后檐下滴水,新芽翠翠,柳絮因风而起,化作阵阵白雪,寒风依旧凛冽,拂过人间。
      正是乍暖还寒时候,孤月寒星,南院烛火摇曳,江辰将冻住的墨一点点化开,日前顾昭来了封信,说是已然安然到了边疆云云。随信附赠的,是一枝含苞待放的红梅,但这枝梅到了江辰手中时,已经憔悴的不成样子,信很薄,三言两语便交代清楚了所有的事,江辰拿出红梅,才发现这梅枝上刻了一行字——塞北无所有,红梅寄相思。
      数日佯装淡定的江某人终于一个没忍住红了耳垂。
      待到墨全部化开后,他才提笔写下给顾昭的回信后,外头家丁来报,说是陈公公亲自前来,说是皇上要江辰入宫一趟。
      眼看着宵禁了,刘谨此时为何要唤他进宫?更何况,江辰望了望天上的满月,正想找个理由推脱。
      陈公公却道:“皇上想问问大人,匈奴奸细的一些事。”
      事关泊临,又是这个时辰,若非是要紧的事,想来也不会来打扰他,若是不去,怕是不妥,思至此,他披了件狐裘,又拿出柜子里的短刀,放在了袖子里,这才跟着陈公公一同入了宫。
      江辰到了宫门时,天已完全黑了,陈公公递给他一把伞,“外头下雪了,大人还是撑着伞的好,以免坏了身子。”
      江辰双手接过,道了声谢,陈公公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不住地摇首,“江大人不必道谢,咱家和大人一样,都是为皇上办事的,眼下天色不早了,事有着轻重缓急,想必江大人能拿捏的准分寸,待会儿进去了,便顺着皇上的意便好了,伴君如伴虎,龙颜大怒可不是闹着玩的。”
      陈公公是皇宫里的老人了,早在先帝还未驾崩时,他就最得圣宠,先帝早就有了废长立幼的念头他也肯定清楚的很,先帝偏爱顾昭他自然也是看在眼里,此刻他出言提醒,想来是看在顾昭的几分薄面上。
      不知不觉便到了御书房门口,陈公公微笑:“咱家送到这儿了,江大人好自为之。”
      江辰道:“有劳了。”
      迈步进去时,刘谨穿了身常服,正低头看着什么东西,“侍郎大人可知朕今夜找你有何事。”
      江辰摇摇头:“不知,望皇上明示。”
      刘谨抬起头望着他,手中拿了一蓝色的小册子,“朕前几日得了一本书,里头的内容却一知半解,想请江大人为朕解答一二。”
      说罢把那小册子递给了江辰,江辰拿起来一看,这是一本手札,上面记载了各式各样的药方以及各种毒的中毒症状,而刘谨递给他的那一页,记载了一种以梦霜草为引,用特制的秘法做成的药丸,名为梦缘起。
      中了此毒的人,会极易入睡,但却整晚噩梦缠身,以及,此毒能控制人的心智,让中毒者成为杀戮的木偶。
      “江大人,此毒来自南越,朕拿着此毒去问过牢里那位,但那位却缄默不语,这让朕更加好奇,此毒到底如何能解?”刘谨不咸不淡道:“可惜,朕才疏学浅,天资愚钝,忽而想起江大人曾同诏狱里那位在同一个屋檐下共同相处了数十年……”
      刘谨见江辰毫无反应,接着补充道:“朕实在也不想麻烦江大人这么晚还进宫一趟,可若是不能知道此毒的具体症状,以及解毒之法,朕实在是食不知味,辗转反侧,遂这才劳烦江大人来走这一遭。”
      良久,江辰才道:“伴君如伴虎,此言确实不假。”
      刘谨道:“此话从何说起?”
      若是方才江辰还云里雾里,那自刘谨将这册子递给他时,他便豁然大悟了,微一闭眼,“那日,皇上的人也曾去过成王府。”
      刘谨道:“江大人此话怎讲?朕有些不明白。”
      江辰此刻神志还算清楚,但却有些沉不住气,“那日,成王被害时,皇上的人……或者说张姑娘,曾去过成王府,顺带拿走了这本手札,而皇上拿着这本手札,下了一盘好大的棋。”
      不消江辰多言,刘谨依旧温温和和地笑着,像个与世无争的隐者,说出来的话却不太客气,“朕还当江坤之子鼠辈无能,没成想这世上还真有一个让朕另眼相看的人。”
      有时候,聪明的人往往不需要过多客套。
      刘谨无奈道:“说说,我倒要看看江大人知道了多少。”
      周遭一阵寂静,刘谨也不着急,只是好整以暇地端坐着。
      良久,江辰开口道:“从程子康开始,程子康的事只是个引子,你要引的那人,便是顾……宁王。”
      刘谨轻笑:“没错,朕确实是为了将宁王引出来,不过朕与他多年未见,有些想念,引他出来,也是人之常情。”而后示意江辰继续说。
      “宁王回长安后,八月十五日那场刺杀,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谁能不动声色地往守卫里插那么多手无寸铁的兖州人,而这些兖州人,早早便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可是如今想想,倒是真有那样一个人,那便是皇上,皇上费尽心机将宁王引回了长安,又安排了这场刺杀,把矛头直指宁王,是为了让宁王在百姓心中失了威望。”
      “但你又不能让宁王彻底失了民心,一来你还需要他,二来时机不够成熟。你最一开始的想法,便是拔除朝中旧臣羽翼……换而言之,便是几位大人相继离奇死亡,而且你也从未想过放过江家。”
      刘谨叹气:“唉,有意思,可惜的是,江大人此时此刻看穿我又如何?朕确实想收了宁王的权,这个权,包括他在百姓中树立的威武大将军的形象,之前中秋夜刺杀,我确实并未想真的对付他,而是试试兖州那群粗人的能耐如何……可惜了,他们让我失望了,但现在……”
      “你应该知道,宁王最得圣宠,”刘谨似有若无地看了看窗外,皓月长空,万籁俱寂,不着痕迹地转了个话头,“还未到弱冠之年便有了宁王的头衔,还在城内有了府邸,从小只知习武酿酒,毫无抱负,毫无忧国忧民之心,却让所有人青睐有加,十六岁,一战成名,从此后,从未败过,先帝确实动了废长立幼的心思,这皇位……也本应该他来做,可是——”
      “他没有,先帝驾崩前传召他前去侍寝,所有人都以为这皇位铁定是他的,可遗诏上却明明白白写着我的名字……是啊,废长立幼不可取,那他不败之神的名声是不是也该败一败。”
      刘谨言尽于此,江辰却突然恍然大悟:“你……你对怀瑾做了什么?”他一时心急,竟脱口而出顾昭的字,不过此时他心头恍若有万虫噬心,用了极强的定力才堪堪忍住。
      刘谨似笑非笑地说道:“先前你便对宁王欲擒故纵,如今却是真的着急了?今夜月色很好,只是不知,没了泊临,你要如何熬过这毒发之时。”
      江辰眼中的红瞳若隐若现,在黑色的夜里愈发诡异,他早便想推脱不来,可谁知,刘谨今日的目的并非是别的,而是——他。
      刘谨眼看着他自袖口拿出短刀,一字一句道:“朕把你的心上人送到边塞,只派了十万大军前去,你说,十万大军对上匈奴人的三十万大军,到底谁更胜一筹?”
      江辰的手拔出短刀,不受控制地向前刺去,刘谨看起来很是满意,侧身躲开:“江大人说的确实很对,朕,确实没有打算放过江府里的任何一个人。”
      房内的小太监尖着嗓喊着“护驾”,侍卫们纷纷赶了进来,江辰拿着短刀,冥冥中的意识告诉他,顾昭此次有去无回,那这些人,便都该死。
      漫天的雪花肆意飞舞,鲜血似红梅般在一地白雪中漾开,积雪慕寒,尸横遍地,不知过了多久,江辰整个头耷拉着,无力地倒在了鹅毛般的雪地中,此时正过三更。
      远方传来一阵肃穆的钟声。
      雪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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