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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 50 章 ...

  •   江辰愣在原地,直至此时此刻,他才幡然醒悟——
      他从未真正了解过顾昭。
      一直以来,他只是追随着名为顾昭的那道光孑孑独行,此时此刻,他仿佛透过刘翟,认识了另一个,他所不曾触摸到的顾昭。
      遂忍不住出声道:“此话怎讲?”
      刘翟却卖了个关子:“此事——”
      “说来话长”
      江辰正欲接着追问,无言小僧此时过来告知他们,用晚膳了。
      方才顾昭说在普恩寺还有些事要办,此时无言小僧把江辰引到后殿,他这才明白那件“事”是什么。
      桌上是一碗煮好的饺子。
      烛火摇曳,顾昭脸上还有一些白色粉末,江辰走近为他轻轻拭去,
      “你说的正事,就是这个?”
      顾昭扬起了脸,“当然。”
      众僧都在各处纷纷入座,顾昭他们这一桌,只有他们二人。顾昭亲手夹了饺子递到他嘴边,江辰满是期待地吃了一小口,愣了一下,强行吞咽下去。
      顾昭正双眸闪着亮光。
      江辰定了定神,淡定道:“怀瑾,这盘饺子可有名字?”
      顾昭很是奇怪,“饺子便是饺子,这一盘又怎会有什么特别的名字?”但随即一笑:“是不是子渝你要单独为我做的饺子起名?那如此想来自然极好。”
      江辰露出一点生无可恋的模样,颇为艰难道:“单只有我这盘是你亲手做的?”
      顾昭点点头,“自然,其他的都是无言小僧带着其他人做的,只有你的这一盘,是我做的,”他还故作神秘地在江辰身旁咬着耳朵小声道:“我看着庙里的食物大多清淡,还特意多放了香油。”
      江辰这回却是如释重负一般,“我方才为这盘香油极多的饺子取了个名,怀瑾你看看是否合你的心意。”
      顾昭正等着他往下说,邻桌的刘翟突然凑了过来,“饺子取了个什么名儿,我倒是要听听。”
      江辰心道刘翟定是在旁听了许久,双唇微启:“人间清欢。”
      顾昭道:“为何是这个名儿?”
      正在他发问的当口,刘翟正暗自嘀咕道,怀瑾向来是做菜的好手,酿酒的本事更是一绝,那这饺子的味儿也定然不错,他暗想顾怀瑾单单只给江子渝做一盘,已然是重色轻友,难不成,还不许他来偷偷吃一个?
      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夹起一块,却见江辰慌忙地按住了刘翟正要下手的筷子。
      刘翟正想发作,抬头却从江辰那清浅的眸中看到了一言难尽四个字,便不再多言。
      顾昭佯怒道:“芷宜,你那桌可是有三盘饺子,何必还要来我们的桌上夹。”
      刘翟放下了筷子,心里有些不可置信,但还是说道:“我见你们桌上这盘似乎要好吃些,既然怀瑾不愿,那江公子总可以说说这饺子是何味道,好解解我心中的惑。”
      恰好顾昭也想听,便和刘翟二人一起齐齐望着他。
      只听江辰轻飘飘地说:“至味之至,便是人间清欢。”
      顾昭点了点头,顺手夹起一个送到自己嘴里,面不改色,神态自若。
      “确实不负‘清欢’之名。”
      “是吗?”刘翟半信半疑地看着他,迟疑着也夹了一个送到自己嘴边,江辰此时却淡然地望着他,并未有过多别的举动。
      当刘翟终于把那饺子吃进自己肚子里时,脸色顺时涨的通红,气势汹汹地鼓起了腮帮子,含糊不清道:“顾怀瑾,你们狼狈为奸!”而后便愤然离了席,想是绕到了后院禅房空地上去解决了。
      顾昭看了刘某人匆忙逃走的身影,忍俊不禁道:“子渝,没想到你也会捉弄人。”
      江辰咳了两声,“是一唱一和。”
      顾昭从他眼里读出了他隐去未说的字眼——
      是一唱一和,是我和你,是我们。
      不过顾昭还是纳闷,为何这饺子……如此……
      ……一言难尽……所以江辰刚刚那副如释重负的神情是因为幸好这饺子没祸害到其他人?!
      “子渝,有许多事情,你都不必瞒着我的。”
      江辰知道顾昭在意有所指,他并未回答,只是淡淡地反问道:“那你呢?”
      那你又瞒了我多少?
      顾昭道:“你想知道什么,问便是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此时月明,风清,夜静,人好。
      江辰思索片刻,对顾昭道:“倘若天下安定,那怀瑾会做些什么?”
      “子渝……”顾昭道:“你这话问的好生奇怪,不过若是这次与匈奴一战结束了,我能安然无恙地回来,那便从此不再过问天下之事了。”
      江辰道:“那怀瑾你无报国之志吗?”
      “此生只想做个闲人,朝堂之险,防不胜防,不若归耕,赏花饮酒,当然,”顾昭再度与江辰十指紧扣,“若是子渝也愿,那便此生无憾。”
      顾昭其实很不确定江辰的心思,若是江辰想继续居庙堂之高,忧国忧民,他也不介意陪着他共同在人心险恶的朝堂里面蹚浑水。
      “晴耕雨读,赏花酿酒,偏隅一方,泛舟湖上,如此甚好。”江辰就这般坦然说出了自己心里暗自想了很久的事情,连他自己都暗自吃惊,从前,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能同顾昭面不改色地说出这些话。
      “但怀瑾……”江辰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道:“我还有一桩私怨未了。”
      顾昭知道他说的是江陵那档子事,温声道:“无妨,恩恩怨怨的,我替你了了便是。”
      “可是……”
      顾昭知道他要说什么,“不过若是你想自己来,那我便等你就是。”
      “可我身中剧毒,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若是哪天……”
      顾昭不厌其烦道:“无妨,我随你去了便是。”
      “但……”
      顾昭再次截住江辰的话,苦笑道:“若是往后余生所有的岁月里没有子渝相伴,那万千好景都是过往浮云,不值一提。”
      皇宫里,刘谨自顾昭走了后,便再没有动过筷子,而是转身去了牢房,旧岁新年交替守岁之际,怎可去诏狱那等阴森晦气的地方,奈何一众太监见皇上整张脸都黑成了铁面无私的包公,愣是不敢上前去劝,谁都知道,皇上最是在意他那个皇弟,恨不能将人日日带在身边,此时此刻,年夜饭还没吃完,宁王就偷偷溜出了宫,也不看是什么场合,皇上怎么可能不气?
      众太监小心翼翼地跟在皇上身边,大气也不敢出,便任由刘谨在御花园挖出了两坛酒,伴君如伴虎,这种节骨眼儿,谁也不敢吱声
      此时他正亲自拎着两坛上好的状元红,前去诏狱,脸色稍缓,像是去看什么人。
      诏狱里,泊临正透过大牢旁唯一的一道窗,看着天边那弯明月,前头狱卒处似乎有些什么动静,紧接着便看到了刘谨。他对刘谨的到来并不意外,看了看他阴沉的脸色,便已经猜了个一般无二,嘲讽道:“怎么,你那皇弟又跟哪家的公子私奔了?”
      刘谨没好气地回答道:“还能是谁,不就是你们江家的江子渝。”
      “夜半三更,皇上来这诏狱找我,可是不合规矩。”
      刘谨揭开红布,猛地往自己嘴里灌了口酒:“合不合规矩,自然是——”他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朕说的算。”
      说罢把另一坛递给泊临,“状元红,那年你金榜题名时,我亲手埋在御花园的。”
      泊临似乎不太领情,但却接过来亦是猛灌一口,好酒入喉如火烧一般,他砸吧砸吧嘴:“可惜了,要说酿酒,还是你那皇弟酿的酒好。”
      “是啊,你都成了阶下囚,还这样挑三拣四。”
      泊临苦笑:“是啊,阶下囚还能让皇上不怕晦气一般地来这诏狱看我。”
      “不过,泊临你倒是落了个清静,我可是一天天的被那群大臣们弄的耳朵起茧子,你要不群尊降贵从了我,继续当我的丞相可行?”
      “呵~”泊临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很是不屑,“无福消受,你听这些大臣吵了五年,好不容易清理掉了你所有的眼中钉肉中刺,到手的东西……你难道还会主动拱手送人?”
      刘谨又喝了一口酒,“还真舍不得杀你……毕竟……”刘谨说着说着低头笑了一声,不再继续。
      “你舍不得杀我,毕竟你还没知道你想要的,若是我死了,那该多可惜,难为你布了这么久的棋,好不容易把宁王的人给骗回来了,结果,还不是一场空。”
      “还……还不是因为你,要不是因为你非要让江子渝去外面看看,那事情也就不会产生变数……”刘翟酒量很浅,虽说五年来略有长进,但此刻也有了些许醉意,他伸手拍拍泊临的脸颊,“不过,原来你原本长这样,倒是比江陵那张虚伪的假脸好看多了。”
      “是吗?”泊临自嘲道:“我连我自己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说到假脸,你这幅嘴脸,那才是虚伪,表面上,待人温和有礼,骗了所有人,一骗就是十几年,差点连我也被你骗了……”
      “所以说!……”刘谨接着他的话道:“你也虚伪,我也虚伪,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们二人……臭味相投!”
      泊临反驳道:“谁!谁……臭了,你才臭,你上次还故意利用江辰过来套我的话,呵!还好我……聪明!”
      刘谨拍了拍泊临的背,这些日子新伤旧伤叠在一起,泊临立马躺尸,“刘谨!你打我作甚?!”刘谨也躺在了阴湿冷暗的牢房里,囫囵指了指那月亮,泊临转头,正好瞥见他早已经红了的面庞,在清冷月光的照耀下,一如年少模样,从未改变。
      另一边,刘翟在禅房空地处大吐特吐一番,确信把饺子都吐出来后,在还未发芽的桃树下遇上了张明锦,身着火红石榴裙的张明锦明艳动人,还多了点……温婉?
      她一见刘翟,难得不淘气不调皮不捉弄人,勾起嘴角对他浅浅一笑。让刘翟产生了一种静女其姝的感觉。
      “大半夜的,刘公子在寺庙作甚?”
      刘翟道:“那张姑娘在此处又是为何?”
      张明锦道:“找你。”
      刘翟愣了愣,“找我?”
      张明锦嫣然一笑,“我看刘公子一个人在此处过除夕有些寂寞,担心等会儿放烟花时没人同公子一起看,特意前来陪公子。”
      “那你兄长?”
      “兄长自然有佳人相伴,但公子却是孤身一人。”
      刘翟露出些窘态,“谁说……谁说我是孤身一人。”
      张明锦轻笑一声,“公子都被某对夫夫一唱一和捉弄成了这等狼狈不堪的模样,还说不是孤身一人”
      想来是顾昭前去找他时,张明锦便跟在了他们后面,方才在席上江辰和顾昭用饺子框他那一幕,也被她见着了。
      刘翟整个人脸隐隐发烫,若是白日里,怕是又要叫小姑娘笑话了,想来方才那“静女其姝”的想法只是他的错觉。
      正当刘翟不知如何自处时,张明锦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好了,今日来确实是专程来找你的。”
      刘翟道:“为何?”但心里却暗自窃喜。
      张明锦并未回答,一手抓着刘翟的手肘,一手指着远方,很是兴奋道:“看那。”
      刘翟顺着她所指的地方看去,悠扬的钟声恰逢其会悄然响起,小僧们一个个都惊呼着外头在放烟花,江辰和顾昭一同出去,刹那间,漫天烟霞,璀璨夺目,晓寒料峭处绽放流云,腾星点点外,声势烜赫,灯火阑珊处,散落着雪花翩翩。
      此时此刻,江辰主动牵上了顾昭的手,紧紧相扣,二人相望无言。
      诏狱中,刘谨眯着一双醉眼,和泊临一同把手臂放在后脑勺,迷迷糊糊地听到泊临在哼着一首诗:天地一归尘,万古同悲客,塞外非水乡,夜儿秋里凉。听的他心里有些难受。
      后院禅房空地处,张明锦踮起脚尖,趁刘翟没回过神来时,在刘翟侧脸轻轻落下一吻,“公子真傻,烟花自然是要和自己心悦之人一起看。”
      惘然师太双手合十,闭目轻喃:“愿新年,胜旧年。”
      这是旧岁的终结,也是新春的伊始,夜色正浓,辞旧迎新,不远处,王祎才正在新画好的画作上面题诗,似与此情此景无端贴合。
      风花雪月间,阖家团圆时,天地霜雪尽,烟火灿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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