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8、第 48 章 ...

  •   雪飘长安,岁末寒冬,如今已然是腊月廿八,再过两天,便是除夕了,前几日困扰在朝中大臣心中多日的彭海晋,韦林以及老成王被杀一案,也算是告一段落了,至此,朝堂再复往日生机。
      顾昭下了早朝便被刘谨叫走一道用膳了,没成想,被刘谨拉着,到了戌时三刻才得以脱身。一进门便看到一抹湖蓝的身影,江辰正坐在宁王府坐着等他。
      “子渝,你来了多久?”
      江辰扬眉道:“不久,莫约不过一个时辰。”
      说罢起身关切地望着他,引着他进了卧房,转到他身后道:“怀瑾,还疼吗?”
      顾昭难得脸红,转过身来与他面对面道:“无……妨。”
      “我去济世堂买了雪灵膏,”江辰说着拿出一个白色小瓶,“怀瑾,还是用些药为好。”
      顾昭起先还有些难为情,但随即坦然,既然他们二人都已经同床共枕过了,那还有什么事不能做呢?
      但他现在确实一听到“怀瑾”二字便腰疼……
      片刻,他望着江辰道:“药自然是要用的,若是子渝你来帮我就行。”江辰喉结轻动,伸手环住他整个人,“没想到王爷还曾经让别人帮忙上过药。”
      顾昭无奈冲他眨眼,“不,本王从不屈居人下。”
      江辰挑眉,颇为淡定地看着他,但顾昭却看出他此时很是自得,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一不小心又被某人套话了……
      轻咳两声,转移话头道:“……那什么,子渝,你不是要上药吗,那便快些罢。”
      待到顾昭解下长裤,江辰往那处看去,那上头明显已经上过药了,但想来上药人技艺生疏,许多地方都未涂匀,他叹了口气,看来昨晚似乎下手有些重……他本想把他与顾昭的事情告知了江陵,然后二人再行此事,奈何天不遂人愿,更何况,顾昭几乎只要与他同榻而眠,就不肯好好睡觉,而且——他从此便再无兄长了。
      他一面给顾昭上着药,一面在想着今日早朝时的种种。
      匈奴人隐忍了十几年,终于按捺不住了,如今已经举兵南下,明年怕是有一场硬仗。而顾昭之所以辞了那大理寺卿,缘由便是要率二十万大军去和匈奴会会面。
      他白日里去找过刘翟一趟,在他们几个人中,怕也就他与那张明锦接触较多。张裴与泊临一行人有所关联,但却在长安城不知所踪,像是人间蒸发一般。
      思及此,他下手的力道不觉重了些,顾昭忍不住出声,“子渝,轻点。”
      这时药也涂的差不多了,顾昭起身,“腊月三十快到了,礼部该忙的也差不多了……今日礼部可有人为难你?”
      江辰斜着一双眼看他,“谈何为难不为难,都是人之常情罢了。”
      见风使舵,明哲保身,人之常情罢了。
      “顾昭?为何你要取这么个名字?”江辰说道,“就算是为了隐藏身份,那也应该是带着你身份的暗示才对。”这个问题他早便想问了,他如今还记得那是阳春四月,桃花妍妍,暖风阵阵,他透过着窗,看见顾昭在门外负手而立,一袭白衣,清颜淡雅,与记忆中的那个不敢接近的宁王殿下天差地别,当时他毒刚解,便被那人吸引了注意力。刘翟见他神情专注,便介绍道,
      “那人姓顾名昭字怀瑾,是个隐士。”
      多番试探,多番交手,他终于确信那人就是他心心念念了许久的人,他们二人在清风县曾在檐下避雨,曾在屋顶赏月,曾在桃树下对酌,曾互相猜疑……那些都是“顾昭”带给他的,也只有顾昭能带给他,而不是宁王刘桐。是以在长安,他也决计不叫他“刘桐”,而是固执地唤他“顾昭”。
      此时顾昭一听这话微微一愣,笑着答道:“顾盼所来路,昭阳出未央,‘顾昭’二字只是在一首不知名的小诗中随口一取的。”
      江辰偏着头看他,“顾盼所来路,昭阳出未央?那怀瑾你如今是否已然拨开云雾见到所来路了?”
      顾昭笑意晏晏,“从前我望见我的所来路是大雾弥漫的山林,我原以为那路通向一顷良田,二三桃树,四五好酒,可后来我才发现,那大雾弥漫的山林里,万千闲情逸致,日日夜夜劳作不息,都是为了等你。”
      成王府只亮着一盏孤灯,刘翟剪了剪烛花,顺便把书房的窗户关严实了。
      桌上摊着一封信,那是他写给顾昭的。
      他之所以来长安,是因为他爹老成王为了钻研医术药理,而现如今,也没什么留着的必要了,他望着地上的一道黑影,漫不经心地出声道:“夕有梁上君子,而今张姑娘想做这这梁上女子不成?”
      房梁上的女子应声而下,一双眼睛甚是明亮,柳叶眉微翘,“没意思,每次刘公子都能发现我的所在之处。”
      刘翟道:“那又能有什么办法,小生不才,总能找到姑娘。”
      张明锦看着桌上那封信,已然猜到他要离开长安,便道:“……顾昭?你这是打算不辞而别?”
      刘翟眉头一皱,不自觉想到江辰白日曾来找过他。
      如今江陵已经进了诏狱,但江辰却仍旧安然无恙,甚至还在朝中任礼部侍郎。这个关窍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的,而这个结果,也很令他意外,江辰此人,行事风格,思维逻辑,与常人有许大的不同。
      在自己的亲兄长入了诏狱这等关头,还能如此平静地像个没事人一般。
      “今日那江辰来询问你我与兄长的下落,你为何不告知他?”刘翟回过神来,张明锦正带着笑问他。
      刘翟皱起了眉,白日里江辰来找他确实是询问此事,张家是江陵的帮凶,亦是江陵与匈奴联系的线人,而江辰今日来问他时,他却说了不知。
      “好歹我们和江陵也是一伙的,也算是你的半个杀父仇人。”张明锦漫不经心地从怀里拿出一包蜜饯,扔了一颗放在嘴中,不急不缓道。
      刘翟笃定道:“杀我爹的,另有其人。”
      张明锦拿着蜜饯的手明显顿了顿,“是吗?那刘公子不妨说来听听?”
      “张姑娘不必费尽心思套我的话,成王府虽势微,但我既救你,就会护你到底。”
      先前成王的死因是中毒,但中的是何种毒,却无从得知,直到他晚上多了个心眼,在药渣当中找到了蚀骨香的痕迹——
      那正是江辰那一日喝的。
      他爹老成王向来有替人尝药的习惯,但那碗药江辰和他爹都喝了,为何江辰却没事?他起先确实存了怀疑江辰的心思,但这几日他翻遍古书医籍,发现江辰八月十五日中的毒正好与那蚀骨香相冲,如此一来,以毒攻毒,反倒是解了他的毒。
      这般想来,那人一开始是想要杀江辰,蚀骨香掺进药里,无色无味,并且只消一刻钟,便可了结了人的性命。
      至于张明锦……
      “张姑娘,我不知你的目的何在,但你决计不是江陵的人。”
      张明锦一步一步逼近道:“是啊,明锦既进了成王府的门,那自然是刘公子的人。”
      刘翟后退几步,有些慌乱,“胡……胡说!我只是……你……你不必这般,若是你真想知道什么,问便是了。”
      张明锦果然止住了脚步,“既然公子痛快,那我也不跟你客气了,你是如何得知我为江陵所用的?”
      刘翟拿着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香囊。”
      “香囊?”
      “对,就是香囊,那日你掉落的香囊里头的蚀骨香虽有青狼獒图腾,但那香囊的款式却是内宫专用的,整个代国,只有皇上以及各后宫嫔妃能用。”
      张明锦道:“你还知道这些?”
      “是,”刘翟慢慢抬起眼看她,“我自幼跟我爹待在太医院,蚀骨香制作繁杂,做好之后,须得放在特制的香囊中好生保存,不然只能掺在酒水饭食中,若是不这般,不出一炷香功夫,那蚀骨香自然而然就消散了。”
      “可那些大人们……”
      “我先前是说过蚀骨香能放在香囊中,但我方才也讲了,若是要杀人,又不留下痕迹,那便放在普通香囊之中便好了,若是放在酒水饭食当中,还可能留下些许残渣。”
      张明锦手中的那包蜜饯见了底,“可刘公子还是没有说为何如此笃定人我杀的。”
      “其实很简单,从头到尾你只不过是混淆我们视听的,你并非听命于江陵,皇室专用香囊,我早该想到的。”
      早该想到张明锦其实是刘谨的人。
      彭海晋,韦林相继离奇死亡,江坤致仕,而江陵也是匈奴细作,谁得到的利益最多?张明锦起先三番两次刺杀他,却只是做做样子,并未真的起了杀心,江陵在长安城潜伏十几年,自然小心驶得万年船,不会出如此纰漏,那张明锦只能是来给江陵扣帽子的。
      这些他能想到,江辰定然也想到了,这才会来向他询问张明锦的下落。按理说,以他和顾昭的交情,不应该隐瞒张明锦的下落的。
      只是——
      他看了看张明锦微微扬起的俏脸,后者正被他看的忒不自在,脸颊微红,“刘公子这般看着我,却是为何?”
      刘翟咳了两声,“无妨,只是,我会待到张公子伤势痊愈后,再离开长安城。
      张明锦勾了勾嘴角,笑的一派灿烂,“那刘公子要说话算话。”
      说罢踮起脚尖往刘翟嘴里塞了最后一块蜜饯,顺手把空空如也的袋子塞到他手上,自顾自走到门口,眉梢一挑,“这蜜饯就当是谢礼,多谢刘公子的照顾。”
      刘翟低头看看空空如也的袋子,站在原地发愣。
      张明锦是三日前来到成王府的,她的兄长中了毒箭,此毒毒性霸道,除非拿到解药,不然必死无疑,刘翟也只是吊着她兄长一口气罢了。
      雪落无声,刘翟透过窗,望着小姑娘一蹦一跳离去的背影,心里不自觉想着,是啊,为何今日江辰来问张明锦下落时,他说不知呢?
      大抵是因为,他也早已经存了私心,能护得了一时,那就先护着罢。
      那一日江辰去找过刘翟后,便听到一则消息,说是匈奴人正欲南下,而顾昭过几日便要带兵出征。年关将至,匈奴人摆明了不想让代国好好过个年,先前派也将和阿朵前来和亲已然摆明了是试探虚实,闹了又闹,不仅没有按照原先的约定和亲,还反咬一口,以阿朵中箭为由,起兵南下。
      以及,那日泊临明显话里有话,并且还隐瞒了诸多细节,他从宁王府刚出来时,正好碰见了宫里来的人,说是刘谨要宁王进宫商讨些政事。
      长安城这几日又冷了些,但街上却比以往热闹了不少,想来是因为新年将至的缘故,家人团聚,其乐融融,这般想着便已经到了江府门口,他自马车中出来,风有些大,不自觉捂紧了外衣,他回到江府时,天已经全黑了,
      三步两步进了府内,江辰这才觉得江府实在是太大了,也实在是太空了,前庭后院的花草明明比先前多了好几倍,可还是太空了,往常的除夕夜,江坤都会亲自下厨做一桌子菜,还会对他和颜悦色地说几句话,江陵会伸手帮他夹他爱吃却离他远的菜,而江坤的夫人江孟氏也会拿出新缝制的衣物分给下人们……
      如今……礼部的大小事宜须得忙到明日,他倒是真想就这么忙下去,官场沉浮,鬼魅伎俩,江家落败后,朝中人多多少少挤兑他,老丢些烂摊子给他,他也照单全收了。可无论怎样,往日他能够当做没事人一般一人去南院待着,但除夕之夜……
      十里长街流火,万丈烟霞灿烂,若是一个人过,当真会有些心酸罢。
      江辰却觉得这心酸倒应该也不是格外难熬,正进了自家院子,桂花树下一个倩影正迎面向他走来。
      “江公子,许久未见,近来可好?”
      江辰道:“有劳张姑娘挂念了,江某一切都好。”
      来人正是张明锦,“我看江公子面色苍白,令兄入了诏狱,想来江公子心里滋味不太好受罢。”
      江辰自顾自打开了门,“外边冷,张姑娘进屋一叙可好?”
      张明锦点了点头,“行,有酒吗?”
      江辰愕然,但随即点了点头,“有。”
      二人进了屋子,江辰的屋子一向简陋,让人疑心这是不是曾经江坤丞相的次子的卧房,张明锦兀自找了把椅子不见外地坐下,江辰果然拿出了一坛酒,屋子里没有生火,他正想先去点点炉子,顺便暖暖酒,但张明锦制止了他,“不必了,好酒暖身。”
      江辰没有再坚持,二人各拿了一个茶杯,而后,江辰起身为她斟酒,酒香四溢,是上好的桃花酒,“张姑娘此次到访,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张明锦浅尝一口,大而明亮的眼眸看着他,“江公子,你是不是对小女子有不轨之心?”
      江辰手中的酒险些洒出,“张姑娘何出此言?”
      张明锦拿手指指他身后,江辰往后一看,那是王祎才送他的画,上回那画受了潮,他想着拿出来挂两天,谁料这几日事情纷至杳来,他一忙给忘了。
      张明锦走至那画的面前,很是认真地看了起来,半响,她转过身来,嫣然一笑,“明朝有月至,今夕有雪来,月色无边好,雪色犹可怜,江公子这诗作的倒是应景。”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