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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 46 章 ...

  •   “小辰,今日彭老太傅教了《三字经》新的内容,稍等片刻……待我找到书本翻给你看……”其时春日迟迟,积雪未化,身穿云锦绒衫的江陵彼时不过九岁,一双大大的眼,眼角勾起点弧度,显得俏皮可爱,稚气未消,不远处,江辰正站在桂花树前纳闷着,难不成江陵这是在叫自己?还是九岁时候的他?
      不一会儿,他见九岁的江陵奔了过来,同一个圆滚滚的白色小球抱在一起——原来树下还有一个小孩儿在玩雪,正是儿时的江辰。
      江辰瞧着儿时的自己,也是穿了一身白色狐裘,同现在的自己,却大相径庭。
      “哥哥!”小江辰脆生生地答着,一张粉嫩嫩的小脸两边圆嘟嘟的,像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很是正经道:“《三字经》你前日就告诉我,彭太傅已经教完了,为何还有?”
      小江陵身出右手挠挠头:“是吗?”随即恍然大悟,点着小江辰的鼻尖,食指在上面轻轻略过,“我知道了,小家伙,你是不是前日偷偷翻了我的书本?就是为了让我今日上元节带你出府去,是不是?”
      小江辰摸摸刚刚被江陵碰过的鼻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本正经地学着江陵的模样,“可是哥哥,你说若是我能学完《三字经》,你就带我出去,君子,可不能言而无信。”
      站在一旁的江辰也不自觉碰了碰自己的鼻尖,这个动作对他而言,熟悉而又陌生。
      “罢了罢了,你肯定早就看知道彭太傅才不会教什么小儿科的《三字经》,那些只是我同你胡诌的。”江陵关切地看了看小江辰,帮他拍掉身上的积雪,捏捏小江辰左脸颊,“好了好了,算我认输了,你个小家伙,还挺聪明,两天就把《三字经》背完了。”
      而后江陵伸出手,“走罢,你不是要逛上元灯会吗?待会儿被爹发现了,我可不会替你解围。”小江辰嗯了一声,一只肉嘟嘟的小手牵上了江陵的手。
      江辰就这么看着他们二人越走越远,还能听到江陵感叹,“小辰,你的手好暖和,就像彭太傅刚打过我板子一样,热乎乎的。”
      小江辰也呵呵一笑,“阿陵你肯定经常被彭太傅打手心,嘻嘻。”
      江陵立马正色道:“都说了多少遍,直呼兄长名讳是不对的。”
      小江辰理直气壮,“哼,你还不是整日小家伙小辰的乱叫。”
      江陵停了下来,故作老成,“小辰,在旁人面前,你可万万不能这样叫,这样他们会以为咱们江家少了礼数的……若是那户部还是工部的老酸儒再说爹的坏话,爹又会铁着脸看你,到时候你又得哭鼻子了……”
      二人的身影逐渐隐去,江辰已经听不清二人在说些什么了,满城积雪,风霜无限,画面一转,紫薇花浓,星银散地,年仅二十的江陵簪花银叶,红袍金冠,正在一片大好春风中笑意吟吟地望着他,
      “小辰,秋闱将至,可曾温书?”
      年仅十四的江辰平静地关上门,不再理会,方才父亲笑逐颜开,敲锣打鼓,恨不能全天下都知道江陵年仅二十便中了状元,而却从未想过他们已经多年未曾见过一面了。
      自从中了那莫名其妙的毒,江辰的性情也跟着变了,原先的江辰,言行举止都透露着一股子狡黠,还曾经大胆地在江坤午睡时剪过江坤的胡子,虽然后来江陵替他背了黑锅,但他却丝毫不知收敛。
      到底是孩童天性。
      五岁起,性情大变,江坤恨不能眼不见心不烦 明明只不过是个垂髫稚子,却无故受了许多白眼冷落。
      后来,便成了现在这幅样子,不苟言笑,喜怒不形于色。
      江南的湖光山色忽而映入眼帘,苏堤的桃花开的正好,江辰又梦到了那袭白衣,衣摆随着江畔的风轻轻扬起,江辰望着那背影,忽而间,晃了神。
      其实江辰身边有许多穿白衣的公子,例如江陵,刘谨,王祎才。
      还有顾昭。
      白衣素净,并不是任何人都能穿出它的神韵,这种未加修饰的全白衣裳,更是难以驾驭,据说先帝未继位时,路家的闫雪公子曾被称作“白衣玉郎”,一把山水折扇,一袭素净白衣,端的是翩翩公子,如琢如磨,想来定是别有一番风味。
      只是眼前的这个背影,他却认不出,眼见那人又要消失不见,江辰伸手想抓住,却在顷刻间转醒。
      入眼依旧是成王府的那间客房,有淡淡的药香漂浮其中,江辰转头一看,顾昭正在倒水,他试探着出了声,“顾昭?”
      顾昭闻言向他看来,喉咙一涩,“子渝,你可算醒了。”
      原来那日顾昭同江辰正说着江陵的事情,江辰忽而双目流下两行血泪,继而不省人事,到今日,已经昏睡了足足四日。
      江辰垂着眸,面无表情道:“这几日,他……可还好?”
      顾昭叹了口气,“他”自然是说江陵,但那人又不是江陵,兜兜转转,反倒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这次之所以能查清楚长安城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的真相,归根究底,还是因为江陵出的一个纰漏……”
      此事说来话长,江陵确实是匈奴单于的世子,想来他和江辰还真有些同病相怜,江陵一出生便被视为不祥之兆,不得已只得只身一人来到长安,这十几年来,他以江陵的身份蛰伏在长安,为的便是使代国内乱,以便匈奴乘虚而入。
      而江坤这些年的势力虽被刘谨清的差不多了,但却不知江陵同兖州那伙人竟然有所往来,是以这才有了八月十五日那一出,而此前彭大人和韦大人先后无故死亡,后面又加上个成王,长安城不免人心惶惶,而这几件事,又似乎并无突破口,但,正所谓,百密必有一疏。
      张明锦那日正好去查探成王是否真的亡故,慌乱中遗失了一个香囊,那里面正好有之前杀害几位大人的蚀骨香,上头有一个小小的青狼獒图案。
      柳浩白顺藤摸瓜,一步一步查到了江陵曾暗中与陈如玉有来往,而此前在那封密折当中,正好提到陈如玉与彭大人被害一案有所关联,由此可以追溯到当初江陵去清风县将江辰带回来时顺便救出了柳依依,而柳依依,曾在陈如玉府中当差,如此以来,一环一环,环环相扣。
      这些事情顾昭早已经知晓,也早已经察觉江陵此人并非善类,但此时此刻偌大的江府,江坤讨了个免死金牌,捡了条命回家颐养天年,刘谨也懒得追究,可,江辰怎么办?
      若是江陵顺带把江辰拖下水,当个替罪羊,那又该怎么办?更何况,江辰和江陵的关系摆在那——
      没人会相信江辰是无辜的。
      这些日子顾昭把这些事情想了又想,翻来覆去,辗转反侧,一直踌躇不定,直到前些日子匈奴使团打着和亲的幌子过来探知代国虚实。
      若是没有猜错,那日江陵的目标应该是顾昭或是刘谨,但那时候,阿朵和江辰正好各上一步在相互交谈,江辰正好挡在顾昭身前,而阿朵正好挡在刘谨身前。
      顾昭这些年行踪不定,但在长安城声望极高,而刘谨,更不必说了。
      更何况,若是放在平常,顾昭时常找不到人,刘谨深居守备森严的皇宫,想要暗杀他们,根本是难上加难,但那一日,却是个大好的时机。
      如今想来,那一日若是真射中了顾昭或是刘谨,代国定会手忙脚乱,届时匈奴挥师南下,代国危矣。
      家国危难在前,兹事体大,连刘谨都能够把江泊临就这么眼都不眨地抓过来,他又有什么理由能护着江辰。
      江辰听顾昭说完后,一如平常冷静,良久,他徐徐道:“我想见见他。”
      顾昭一怔,要想进诏狱,倒也不是件难事,但,江辰为何要在此时此刻去见他?想来是十几年来,他都把江陵当成他的亲哥哥,如今一时之间有些接受不了。一想到此处,顾昭不知为何有些心酸。
      末了,顾昭道:“好,我带你去见他。”
      诏狱说来还是监狱,只不过这里倒不是谁都能进来的,或者换个说法,就算你罪恶滔天,恕无可恕,那也还得要皇上降下圣旨,方能进去,基本上,一进诏狱,有去无回。
      这里鲜有人来,到处散发着腐朽和阴沉的气息,前方是深不见底的黑,周遭皆是斑驳的墙和漆黑的牢房,四下里,静悄悄的,甚至能清晰地听到水滴滴答答的声音。
      顾昭本想陪着江辰可江辰却劝阻道:“王爷,这本是我的私怨,王爷告知我实情已然不合规矩,又怎能再劳烦王爷同我一道进去。”
      顾昭听出了弦外之音——
      这终归是他们两个人的事。
      遂守在门口,让狱卒带着他进去。江辰端详着四周,不多时,在前方不远处见到一个狼狈不堪的身影,长发散落,遮住了本来面庞,白色的单衣残破不堪,满是污渍,浑身是伤,看起来似乎刚刚被用刑拷打过,此时正躺在牢房一角。
      江辰揉了揉眉心,这一切,仿佛似曾相识。
      狱卒打开了牢门,嘱咐他只有半个时辰,江辰道了声谢,便转头席地而坐,正对那人。
      江陵从一开始听到动静便料想是他,碍于此刻伤势过重,只能躺着,良久,他艰难吐出几个字,“既然来了,想问什么,那便问罢。”
      江辰瞧着那人,心中百感交集,许多话都被堵在心口,不知该说什么,他既觉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识,他又觉得此时此刻不知如何开口。
      良久,那人道:“唤我泊临便是,你那倒霉的兄长可没有这个名字。”声音低沉,不似往常。
      他似乎知道江辰在踌躇些什么,在思量些什么,在怀疑些什么,以及——
      在不确定些什么。
      好说歹说也一起称兄道弟了那么多年,江辰的这点心思他还是猜得准的。无非便是还不相信朝夕相处了十几年的兄长居然是冒牌的,想要亲自来确认下。
      又过了些时候,江辰终于生硬道:“我只想问你一件事,江陵在哪?”
      泊临拿手拨开额前的散发,抬起一张满是伤痕的脸,有些好笑地望了望江辰,昏暗的光下,有细小的尘埃漂浮其中,那双眼不似往常一般温润,带着些许锋利,眼稍勾起,戏谑地问江辰:“江陵?自然是不在了,不然我能平安无事地待在长安这么久吗?”
      江辰的心沉了沉,怅然若失的模样,“你是何时……何时扮成他的模样待在江府的。”
      泊临翻了个身,抬起手在额前摸了摸,“让我想想,若是没记错,你应该还记得你是何时中的毒,而后性情大变的吧?”
      江辰终于抬起眼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你是说……”
      “没错,”泊临又转过身来看着江辰,“那年上元佳节,你非得拉着江陵出去逛庙会,猜灯谜,放河灯,你应该还记得那一日,你们曾经救过一个小叫花子。”
      江辰神情恍惚,余光瞥到泊临那张脸,越看越不对劲儿,“你的脸……”
      泊临知道他在指什么,左手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的脸,“你说这个?”他自顾自地笑了笑,那笑对江辰而言,半是熟悉半是陌生,而后他不急不缓地出声:“你难不成没听过人皮面具?我虽自小装作你那倒霉兄长,样貌却是不能唬人的,这种面具我时常备着,此刻沦为阶下囚,也不必再戴着了。”
      江辰的思绪在此刻变得很是混乱,人皮面具,那就意味着,泊临之前带着面具的模样确实就是江陵本人的模样,但他方才说江陵已经不在了,又是为何?
      在江辰神思恍惚之际,泊临嘴边咧开一丝苦笑:“江辰啊江辰,你是当真不记得,还是刻意跟我在这装傻,套我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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