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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 42 章 ...

  •   自那匈奴阿朵进来后,江辰便浑身有些不自在,他紧捏眉心,像是要把眉心生生挖出两个洞来,江陵察觉到他有些不对劲儿,连忙托住他手肘,“小辰,怎么了?”
      此时众人兴致正好,不时能听见对阿朵的赞美之言,江辰摆摆手,“无妨。”
      江陵恐众人察觉这里的异样,便只是看着江辰,阿朵低声对也将说了几句话,过了不久,也将举杯道:“阿朵说,素闻代朝人才济济,更是听闻贵朝于音律一道,深有造诣,今日难得大家齐聚一堂,望在座各位不吝赐教。”
      刘谨少时也曾有段时间痴迷于音律,后因天赋欠佳,终是作罢了,此刻一听这话,沉吟道:“既然郡主有意切磋音律,那我朝定当奉陪,只是不知郡主想要切磋哪种乐器。”
      阿朵想了一想,朝刘谨嫣然一笑,甚是明艳,说了几句话,也将道:“阿朵说,中原人的乐器原本同匈奴大不相同,但她自小喜好玩弄各种乐器,最为喜爱中原人一种名为‘琴’的乐器。”
      刘谨登时会意,忙吩咐人去取琴,也将又道:“阿朵还说,若是光弹琴,未免过于无趣,听闻你们中原人善于琴笛合奏,我们塞外亦是有胡笳,殊不知今日能否有幸听到有人和上一曲。”
      刘谨道:“来既是客,岂有让客人扫兴之理,我朝能人甚多,要想找一个合奏之人,难不成还找不到不成?”
      也将道:“这可说不准,俗话说,良朋易得,知音难寻,泱泱大国,保不齐真还没有能和上阿朵曲子的人。”
      周围的人听了,脸上都隐隐有了愠色,刘谨却反而大笑,“世子说的极是,若真如此,那朕在这就先行赔个不是了。”
      片刻后,一架古琴取了出来,长三尺六寸,琴身通体浑厚,是一架上好的神农琴。而阿朵也拿出了胡笳。
      刘谨扫视四周,“诸位谁先来。”
      一人不急不缓地起身,众人见他身着碧绿长衫,头戴翡翠玉冠,腰间系了一绿玉环佩,活脱脱一名副其实的惨绿少年,“在下愿斗胆一试。”
      底下的人三三两两地窃语,此人是刑部尚书陆羽的小儿子,名为陆涛,弹得一手好琴,也将道:“公子好胆识,那请公子开始罢。”
      陆涛走至中央,端坐在事先准备好的蒲团之中,不一会儿,便传出一阵阵悠扬的琴音,似有泠泠泉水,让人愉悦,又似是秋风咋起,怅然入怀,让人愁眉不展。
      过了不久后,胡笳声渐起,与琴音相和,更显哀婉凄凉,愁难散去。众人皆沉浸在古琴与胡笳声中,久久不能回过神来,似让人置身于塞外苍凉萧瑟之中,孤身零落异地的女子,日日望着故乡的方向,待到归乡之日,却又因要与亲生骨肉分离而不免伤怀落泪,进退两难之间,独独只剩下了大漠无边无尽的茫茫黄沙,悲凉的调子在狂风中响彻天地,荡气回肠,浩然徘徊于方寸酒樽之间。
      一曲终了,顾昭感到脸颊一片温热,竟是簌簌落泪。人的悲欢总有相通的地方,他早些日子流浪于边塞,总不知自己的归处在哪里,此时乍然听了这样一曲,不经悲从心中而来,不经悄然落泪,转身看了看刘谨,却是无动于衷。
      而江辰自阿朵开始奏乐之时便大感不妙,他心里猛然涌上一股强大的杀意,若涛涛江水般奔涌而来,直到内心深处,江陵察觉到他似乎有些不对,却没有动,江辰脑子里一片混乱,当时是,众人正屏息凝神品味阿朵与陆涛的合奏,压根无法注意到这里。
      江陵神情复杂地望了也将一眼,却没成想也将此时此刻也正望着他,心下不妙,果然,也将突然道:“贵朝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公子小小年纪,竟能有如此高超的琴艺,实在是佩服之至……”
      也将的话仿若魔咒一般在江辰脑子里乱转,但他听不真切,一手紧握成拳,一手握住了方桌一角,整个人像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一般,江陵有心想把他带走,可也将正喋喋不休,若是他这时出言打断,是为大不敬。正踌躇不定,顾昭却突然下来,二话不说便走至江辰身旁,急忙问道:“子渝,你可还好?”
      一抬眼,却见到江辰死灰般的面庞,以及——
      那看了令人心颤的红瞳。
      顾昭方才听完曲子便瞥到江辰状态不对,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在心里暗叫一声‘糟糕’,就见江辰突然欺身上前,死死捏住了顾昭的胳膊,力气大的出奇,顾昭忍不住闷哼一声,引得众人都往这里看来。
      却见江辰的浅色袍子自袖口渗出暗红的血迹,整个人仍旧不清醒,红瞳若隐若现,捏着顾昭肩头的那只手力道却松了许多。顾昭对着众人道:“子……江大人不胜酒力,本王先带他至偏厅休息半刻,诸位请继续。”说这话时,目光却是看着刘谨。
      手却往江辰袖口中探去,果然摸到一刀柄,脸色铁青地抄起江辰的膝盖,将人打横抱起,也不顾刘谨是否许肯,便大步向偏厅走去。
      阿朵不明其意,低声向也将询问,也将向她阐明情况,阿朵明显面露担忧之色,经过那样一小插曲,众人兴致未减反增,等着匈奴郡主发话,刘谨端着酒杯向阿朵敬酒,“不知郡主觉得此人琴技如何?”
      阿朵连着说了好几句话,也将道:“阿朵说,此人琴技甚是高超,但却多了几分傲,不是她心中所想之人。”
      言下之意,便是不满。
      刘谨依旧是那样笑笑,“无妨,今日有如此多的能人志士,总能有令阿朵郡主欢喜的。”
      连着又有二三人上去,却是皆不如陆涛。
      阿朵似乎很是沮丧,闷在一旁吃糕点。
      也将朗声道:“看来贵朝,善音律者虽多,却无一人是阿朵的知音。”
      刘谨先前的笑却是顷刻荡然无存,冷冷道,“既如此,那朕只能道声歉了。”
      “其实不然。”众人寻声望去,却是大理寺少卿柳浩白。
      “且不说此时还有数十名公子端坐,席上之人,方才走的一个,便极善于琴技。”
      方才走的,是江辰与顾昭。
      刘谨道:“柳爱卿详细道来。”
      柳浩白起身行礼道:“素闻礼部尚书江辰琴诗书画,样样精通,臣有幸听过一回,比之陆公子,还要高出两三分。”
      刘谨似在沉思,出声向江陵道:“代宰相,可是真的?”
      江陵一直心绪不宁,此刻却未应声。
      刘谨又问:“代宰相?”
      “啊?是……”江陵堪堪回神,“确实如此。”转而又眉宇深沉,低头兀自思索。
      而另一头,顾昭把江辰带至偏厅,他神智似乎还尚未完全清醒,顾昭用力掰开他的左手掌心,那里赫然有一把弯刀,刀刃被江辰紧紧握在手中,深深地刺进了自己右胸,幸好他左手受伤,因此力道并不是很大,但右胸衣襟上,银白色的衣料被尽数染红。看着很是骇人,顾昭心知这仅仅只是皮外伤,却仍旧揪心,暗自难受。
      江辰的红瞳仍未尽数褪去,意味不明地盯着顾昭看,似是随时要将顾昭生吞活剥一般,顾昭看见他这幅尊容,满胸怒火,却又不知如何发泄,一拳重重打在桌角,又气又恼,“怎的,这副模样,你是要吃人吗?”
      江辰却不言语,眼中红瞳愈发诡异,转瞬之间,当即狠狠地咬上了顾昭的唇,顾昭来不及招架,便觉一股腥甜自口中漫开,当即吃了声痛,却叫不出来。
      心道,他这毒来的蹊跷,他曾说若毒发,那便定然眼中只剩下杀意,适才大殿之上,江辰怕是已然耗光了所有的理智,此刻何不让他咬个痛快,说不定能让他好受些,言念至此,主动撬开他的牙关,加深了这个吻,不多时,他发觉江辰咬上了他的舌尖,嘴角隐隐有血迹渗出,顾昭却是强忍着,过了不久后,顾昭再度睁眼时,却对上了江辰清澈的眼。
      一如平常。
      二人随即分开,顾昭拿袖子往嘴角一抹,舌尖隐隐作痛,本想数落数落某人,却见江辰神智已然清醒,回想适才种种,登时大惊失色,脸色比毒发时还要惨淡几分。
      嚅嗫道:“怀瑾……我方才……”
      顾昭忍着舌尖的痛楚,故作轻松道:“子渝,我在想你还有多少事一定瞒着我。”
      “先是毒发,而后便是……自残?”
      顾昭想到此前他时常对自己遮遮掩掩,此时气血涌上心头,言语中带了恼怒,“江辰,你倒是能耐。”
      江辰本想伸出手看看他嘴角的伤,见顾昭此刻动了真怒,伸出去的手又兀自缩回,“顾昭,我不是存心……我本是多了个心眼,随身带着刀刃只是怕自己一时毒发,误伤了旁人,便想着,若是当真毒发,那便可先……”
      顾昭冷声道:“那便可先先自己刺自己一刀,让自己登时昏迷,无暇伤人,可是如此?”
      饶是江辰平日里再会能说会道,此时却是半点锋芒也无,只是低着头,任凭顾昭说他,算是默认了那句话。
      “是,你自己刺了自己一刀,旁人是无碍了,但江子渝,你可曾有想过你自己。”
      “若是你这一刀不知轻重,把自己刺伤,躺个十天半个月你倒是乐的清闲,但你又可曾想过,这一刀下去,若是……若是……”饶是顾昭在战场上看透生死,此时此刻的后半句话,他却是如何也说不出口,加之方才话说的太多,舌尖又是一番刺痛,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别过脸去,不再看江辰。
      江辰从不见顾昭发如此大的脾气,从他背后轻轻抱住他,“怀瑾,江辰命如草芥,定然不会让你为难,若是当真要死,也定然不会污了王爷的眼。”说完竟是踉踉跄跄要往外走。
      顾昭完全拿他没辙,待到人没走出两步,便又铁着脸把人抱回来,“你这番模样,是当真不知我心疼你的命吗?”
      江辰整个人虚弱的厉害,抬眼望着顾昭,眼中一片清澈,眼角竟然带着两滴泪,顾昭心头一软,怎么瞧着江辰才更像那个被咬了舌头的,把人放到软塌上后,一下一下地摸着他的背顺毛,伸出左手大拇指,轻轻把他眼角的泪拭去。
      柔声道:“那子渝现在可知道了?”
      江辰抬眼望着他,轻轻道:“王爷的伤可严重?”
      顾昭拿出纱布和药,又吩咐人打了盆水,缓缓蹲下身来,托起江辰的左手,一点一点地清理江辰手掌心的血迹,动作轻柔至极,“若是子渝下回能让我这般咬着舌尖半天不松口,那子渝便知道伤的重不重了。”
      江辰心知定是很重了,脸却不经意红了,较之之前,恢复些许血色。
      待到顾昭将他的左手上药包扎好,又动手来解他的衣带,江辰面露难色,“王爷,我自己……”
      顾昭手上的动作却没停,截断他的话道:“子渝,你莫不是……害羞了?”
      江辰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直愣愣地望着他,顾昭又道:“只是解个衣服,又不会干什么别的事,如此紧张,却是为何?”
      江辰发觉整张脸更热了,他如今这幅样子,料想顾昭也不会做什么事,自知理亏,遂缄口不言。
      顾昭依次他的解下外袍,中衣,里衣,越是往里,伤口越发显得触目惊心,待到解下里衣,顾昭这才拿起帕子,拧干后一点一点地处理伤口,待到上好药,顾昭这才发觉,江辰虽平日里看着弱不禁风,瘦条条一人,身体却很是结实,一看便知常年习武。待到顾昭帮江辰好好换上干净的衣裳,这才拿着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
      此时江辰整个人仍然有些虚弱,却看着顾昭出神,思绪忽然飘回很远很远,出声道:“顾昭。”
      顾昭应了一声,“可是想好要怎么同我交代清楚了?”
      “其实,你我初次见面,并非是在清风县。”
      顾昭一笑:“那子渝岂非早就偷偷跟着我不是?”他思索一番,又笑道:“难不成,子渝你早已经对本王真心暗许不成?”
      顾昭原说这话是打趣江辰,在他记忆中,江辰确实是在清风县头一回见。
      哪知江辰沉沉点头,“确实如此。”
      顾昭愕然道:“子渝,你莫要诓我。”
      江辰平静道:“怀瑾,你可曾自八岁起,便每一年四月,都会到普恩寺小住半个多月?”
      顾昭点了点头,确有此事,那时先帝只是痴迷仙鬼神魔,并未追求长生不老,而顾昭自八岁起去普恩寺小住半个月,是因为他的生母钟皇后的亲妹妹,也就是小钟妃,自生下他后便因大出血而死,做法事的便是普恩寺的方丈,是以每年四月,他都会去普恩寺吃斋礼佛半个多月,为他的生母诵经祈福。
      江辰又道,“普恩寺每年四月,禅房后院的那棵桃花树便会开,我六岁那一年便到了普恩寺,彼时还是个顽劣性子,在普恩寺待了两年仍未有变,终于在八岁那年的某一日,在后院玩弹弓时,不慎射伤了人……”
      顾昭心底一段尘封很久的往事在此刻涌上心头,接着江辰的话道:“那人白衣金冠,腰间配了一把短剑,彼时正在桃树上倚着枝干喝酒是不是……”
      二人相望一眼,两两无言。
      顾昭回想起来,那一年的春天,是处姹紫嫣红,桃红柳绿,格外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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