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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 40 章 ...

  •   天上有冷月,暖阁饮陈酒。
      天仙阁此时的格局却是与前些日子的略有些不同,假山上添了些应景的腊梅,还特意拿出了五坛百年老酒,江辰同那人进了一雅间,天仙阁的雅间,向来要提早十天半个月来先订好位子,想来那人应当来了长安城有些日子了。
      江辰解了身上披的狐裘,端坐在里头的位子上,终于开口道:“未曾想到,王公子如此爱好山水之人,也会来长安。”
      王祎才看上去与几个月前并无两样,整个人举手投足间,倒是多了几分闲适洒脱,“前些日子去了西湖一趟,顺带绕个道来长安城看看怀民兄。”
      那你这个道绕的可是巧的很。
      “王公子今日既能找到江府门口,又何必再叫‘怀民’二字。”
      王祎才笑了笑,“这倒是我思虑不周了,望怀……子渝兄大人不记小人过,我先自罚三杯。”
      江辰不着边地想,若是顾昭喝了这酒,铁定又要醉了。
      “王公子此番可有些别的事情?”
      王祎才摆了摆手,把江辰眼前的酒杯倒满,“你我多日未见,今日定当不醉不归才行。”
      江辰因着受伤的缘故,这些日子滴酒不沾,加上顾昭看的严,更是连酒影子都没见到,除了那回在普恩寺,在顾昭嘴边沾了一滴除外,思至此,耳根不自觉红了。
      王祎才并未在意江辰,只是叹道:“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他乡遇故知,世上能几回?何不大醉一场?又何必要扯出一个莫须有的理由?坏了你我兴致,淡了你我相交一场。”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江辰向外望去,雪却是下的更大了,浅尝了一口,心道,王祎才既能寻到江府门口,定然不是单纯只为一叙,但见他言语之中似与在清风县时并无二样,便也当做了平常一叙。
      一个时辰后,温好的花雕酒已经尽数被他们二人饮尽,还另外喝了一坛陈年竹叶青,江辰同王祎才互相搀扶着出来时,雪簌簌地依旧在下,分别时,王祎才把他来时撑的那把伞递给了江辰,“子渝兄,此一别,怕是不知何年一见,人生无常,世事难料,望珍重。”
      方才江辰来的匆忙,却是带了伞的,如今见此举,虽不明所以,也只道王祎才是个怪人罢了。
      却见王祎才将伞柄尾端拨弄几下,抽出一张卷的极细的纸,又从怀里拿出一小根红绳,在上头打了个结,这才端端敬敬地双手呈上,“来时匆忙,并未给江兄带些礼物,恰好见长安景色宜人,遂画了此画,想来江兄家中定然有数不尽的名家真迹,我这小小拙劣的画,还望江兄勿要嫌弃。”
      江辰接了那画,也恭恭敬敬地回礼道:“这次王公子来长安,子渝非但没有好生招待,尽尽地主之谊,反倒要王公子相邀一叙,是子渝失礼了。”
      王祎才摆了摆手,“你我之间,何必要在意那么多的礼节,若是下回再有缘一叙,江兄也温一壶好酒即可。”雪夜里,二人拱手,各自转身离去。
      江辰上了轿子,酒劲儿还没缓过来,方才一不小心,比平日多喝了两杯,此刻头有些晕,方才饮酒,尚不觉冷,此刻却又冷又难受,坐在轿子里闭眼假寐片刻,好不容易到了江府,江辰终于一口气吐了个干净,云天扶着他,不知该如何是好,喝成这样,怕还是头一遭。
      屋子里还未生暖炉,云天把人放到床上,又把被子盖上,先生了炉子,这才去烧的热水,顺便叫厨房煮了碗醒酒汤。
      江辰意识尚且清醒,但还是吐了个昏天黑地,云天擦了又擦,换了好几盆水,一顿折腾后,半个时辰过去了,云天这才得了空,去厨房把醒酒汤端来。
      南院一般没有多余的下人,江辰喜欢清净点,又因着那莫名其妙的毒,全府上下都恨不能离南院十万八千里,是以里里外外一直只有云天一个下人。
      翌日,江辰醒来的时候,喉咙有些疼,整个人有些软弱无力,却不好意思再告假不去上早朝了,出门时,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喷嚏,正好被江陵听见,忍不住道:“小辰,若是不舒服,那便告假罢。”
      往年的冬日,江辰足不出户地待在南院,而今年却是不能如此了,他素来怕冷,却不想皇上再像上回那般在早朝上冲江陵发火了。
      不自觉裹紧了狐裘,淡淡道:“无妨。”
      江陵向来知晓他的脾性,此时也只是叹了口气,兀自拿出了一个小枕似的东西,上头用的是上好的鹿皮包好,两端却有空隙,恰好可以令两只手塞进去,里头也尽是上好的羊羔茸毛,亲手把江辰的双手安置在那里头,温声道:“眼下这天愈来愈冷,早朝却不得不去上的,我前些日子心血来潮,做了这么个玩意儿,正好能捂住你的双手,总好过生生挨冻好。”
      江辰想起来前些日子很晚了但江陵的屋子里头却仍然有烛火未灭,想来他做这么一样东西,也耗了不少心力,“多些兄长。”
      江陵笑笑,“你我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有什么好谢的。”
      二人一同到了宫门前,眼下天还未亮,云天跟在他身边为他掌灯,风实在有些大,江辰头本就有些晕乎乎,这么让冷风一吹,不禁打了个寒战,顾昭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旁,见他脸色甚是难看,正想出声说些什么,转头却见着江陵在一旁,正看着他。
      “代宰相大人近日可还好?”
      江陵行礼道:“回王爷,臣一切都好。”
      顾昭横看竖看,左看右看,不知为何,就是觉得江陵浑身上下透露着两个字——“虚伪”。
      常听江辰说他这兄长如何如何好,如今看来,也不过是装装样子,好得个虚名,江辰都这幅尊容了,他竟然还让他来上早朝?
      江辰似乎有些站不稳,顺手扶住了江陵的肩,江陵连忙托住他,“小辰,可还好?”
      顾昭把人拉到自己怀里,话中带了些刺:“江大人为何不让尚书大人告假一日?”
      声音不大,却引得周围的官员都往此处一看,不经议论纷纷,江陵有些尴尬,愣在一旁,江辰从顾昭怀里起来,“王爷,无妨,只是风有些大。”
      顾昭欲说些什么,宫门却是此时开了。
      今日早朝的主要内容,无非是匈奴此番不仅有意同我代朝罢战息兵,铸甲销戈,以及,愿同我代朝结个亲,永世交好,底下的群臣开始窃窃私语,交头接耳,刘谨又接着道:“但他们此番要和亲的对象,却不是那位远道而来的世子,而是一位他们的匈奴郡主。”
      “那位郡主是匈奴大单于最为钟爱的女儿,此番前来,却是想在我代朝,寻一门好的亲事。”
      朝中能配得上匈奴郡主的,定然是一位身份显贵之人,无外乎是皇室子弟,而眼下的情形,身份显贵却仍未婚配的,除了顾昭之外,就只有刘翟,而刘翟又尚在服丧期,自然要先为成王守孝三年。
      这样一来,便只剩下顾昭了。
      朝中众臣不免纷纷把目光投向顾昭,看戏者有之,幸灾乐祸者有之,无所谓者有之,跟风者有之。
      刘谨也瞟了顾昭一眼,咳了两声,接着道:“但那位郡主还有一个要求,那便是这夫婿,须得要她自己来找,因此朕昨日同几位大臣以及宁王商议,打算在御花园里办一个冬日赏梅宴,王公大臣中,但凡年岁已到,尚未婚配者,都必须要来赴宴,诸位大臣可有异议?”
      异议自然是不敢有的,但谁也不想自己的子孙后代同匈奴扯上干系,与他们而言,匈奴人皆是野蛮之人,而匈奴女人更是虎背熊腰,五大三粗,自然唯恐避之不及。
      刘谨见朝下无人有异议,便对江辰道:“江尚书,此事就全权交由礼部来办。”
      江辰此时已然好多了,出来作揖道:“江辰领旨。”
      余下的事情,无非还是彭海晋的案子进展如何,此事干系重大,看来刘谨势必要查个水落石出。
      赏梅宴定在了三日后,江辰早朝用过早膳才想起来,王祎才昨日给了他一幅画,云天从一堆书里面拿出了那卷好的画,江辰打开一看,发现这纸轻如薄翼,画上头画的是夜色中一个面容姣好的姑娘,身着火红石榴裙,与周遭的白形成强烈对比,却不突兀,女子身处长安无人大街,四下雪白一片,一袭红衣尤为赏心悦目,手中还拿了一支含苞待放的红梅,明眸皓齿,俏皮之至。画的旁边还题了两句诗:
      明朝有月至,今夕有雪来,
      月色无边好,雪色犹可怜。
      江辰见那画上女子,觉得甚为眼熟,细一思索,这才想起来,是清风县。也是一片黑暗中,那时候女子身着碧绿长裙,大而明亮的眸子甚为动人,朦胧中此女子在江辰身旁说了句话:“莫怕,我是来救你的。”
      但江辰很确定——他不识得此女子。
      不过,王祎才为何要把这样一幅画给他,而此女子说不准知晓他是如何到了清风县来的。他从一开始便知道王祎才此人绝不简单,这样一来,柳依依从大牢逃出来,指不定也与他有莫大的干系。
      早朝后,他如今却是有些乏了,却感觉到外面窸窸窣窣有些动静,江辰往窗外望去,雪后晴天,显得外头那棵桂花树有些萧条,门一动,进来一个人。
      “子渝,可想我了?”
      是顾昭。
      他近日翻江府的墙翻的有些勤,江辰虽表面泰然处之,可心里却是极其乐意的。
      “王爷,我们今早才见过。”
      顾昭把手撑在桌子上,偏着头看他,“那子渝你到底想不想我?”
      江辰知道若是不回答,顾昭能缠着他问许久,但依他的性子,是万万说不出一个“想”字的,遂他只是轻轻点头,“嗯。”
      顾昭很是受用,趁机在他侧脸上轻轻啄了一下,这才看到江辰摆在桌上的画像,“子渝,你居然偷偷藏着女子的画像。”定睛一看,这女子好生眼熟,这才认出是张明锦,张裴的妹妹。
      江辰唯恐顾昭多想,急忙道:“王爷,这是一好友所赠,绝非子渝私藏。”
      顾昭道:“子渝,你可知这画上女子是谁?”
      江辰连忙摇头:“不知。”但这些举动在顾昭看来,与他平日的行为举止并无二般,自然也想不到江辰内心那些百转千回。
      顾昭道:“我猜想你应该也是不识,此人我却有过几面之缘,她是张裴同父异母的妹妹——张明锦。”
      “张裴?”
      顾昭这才想起来,江辰压根没见过张裴,补充道:“你初来清风县时,便是因为冒充了张家次子张思,而这张思,便是这张明锦一母同胞的兄长。”
      顾昭此刻难得正经道:“子渝,这画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江辰便将同王祎才昨日一同去天仙阁饮酒,以及王祎才如何赠画之事一五一十地跟顾昭说了个明白,顾昭一言不发地听完,凑近江辰,幽幽道:“所以子渝昨日不在就是出去喝酒了?”
      江辰这才发觉自己答应过顾昭伤好之前滴酒不沾,此时却一股脑全说了。
      “王爷,我……”
      顾昭温声道:“明知自己前些日子受了重伤,还未好透便去喝酒,万一落下病根怎么办?”
      江辰以为他定然会诘责自己,可顾昭忽然说了这么一句,江辰心里一阵愧疚,顾昭把人捞到自己怀里,轻声道:“下次莫要不把自己的身子不当回事,须知我心里也定然不好受,子渝可知,嗯?”
      “王爷为何不责难我?”
      顾昭道:“本王担心这次若是对你动了怒,你下回去喝酒定然也不会带上我。”
      江辰道:“原来王爷只是想要找个人喝酒。”
      “不,是为了看着你,你若是醉了,我可以送你回来,这样你醉了也只有我一人知道。”
      江辰此时完全没有再清风县时那样能说会道的气势了,相反,顾昭每一开口,随口说出一句话,便让他心里头愣半天,毫无任何招架之力。无论是老子孟子孔夫子,还是庄子墨子韩非子,此时此刻,他们皆不是顾昭的对手。
      江辰抬起头在顾昭鼻尖上轻轻一点,“怀瑾,我以后绝对不在伤还未好之时去喝酒了。”
      顾昭心里其实确实很生气,气他不拿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可一看他那样子,弱不禁风,似乎随时都会倒下一般,又舍不得说重话去吓唬他了。他抱着江辰,却觉得似乎又瘦了些,想来是近日胃口不大好。面对江辰时,他总是心软。
      顾昭把江辰松开,“前些日子柳浩白才查到张裴头上,今日王祎才就偏偏给你送了这幅画,想来也绝对不是什么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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