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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   从江府到天仙阁本就只隔了一条街,加之江辰和江陵一路交谈,更觉得这段路程短暂,下了马车后,江辰本能裹紧了披风,长安城的天,似乎越来越冷了。
      天仙阁是一家很雅致的酒楼,从外面看,金碧辉煌,不甚风光,给人一种俗而不失贵气的感觉,里头的布置和排场也是讲究的很,假山楼台,凉亭水榭,应有尽有,雅间的布置更是别具一格,每一间有四扇窗,每一扇窗户上都有一幅应景的画,或是春夏秋冬,或是梅兰竹菊,或是琴棋书画,而这些雅间,也因窗户上的画作得名,每一间皆是独一无二。
      江辰他们所在的这件,名为佳瑞间,窗户纸上头画了上古四大神兽,一进门,江陵就轻车熟路地点了几道菜,他见江辰头一回来天仙阁,竟不表现出丝毫的好奇,不免有些好奇,这可是整个长安城最为辉煌的酒楼,不少王公贵族都很乐意来天仙阁。
      虽说他早已经习惯了江辰处事不惊,但这时候他还是问了一句:“小辰,觉得这里如何?”
      江辰淡淡道:“很别致。”
      菜上齐后,江陵似是有意无意提起,“想当初年少时,我同皇上也是时常在天仙阁,他那时候酒量不好,没喝几杯就仰着头透过窗子望着月光,喝醉了也只是安安静静伏在桌子上睡觉,喝醉了还像他那么安分的,我倒是头一回见……”
      他说着说着便低下头苦笑,江辰不懂他和皇上之间的事情,只知道他同皇上少时关系很不错,如今江府变成这样,他与皇上二人关系也一度僵化,大抵是,物是人非罢。
      江陵把酒杯倒满,对江辰道:“听云天说,最近宁王殿下时常来看你。”
      江辰眸子一动,“我为宁王殿下挡了一刀,他……心存感激罢了。”
      “宁王殿下,倒是个性情中人。”
      酒桌上觥筹交错之间,桌上已经换了四五个空空的酒壶,江辰身中奇毒,不便喝太多酒,江陵似乎今日有心事一般,
      自顾自地说话,自顾自地喝酒,当然,即便他问江辰,江辰也不见得会说太多,到最后宵禁时,江辰才和江陵一道回去,途中他一直低声重复念着什么,江辰凑近了才知道,那是四句诗,写的大抵是边塞匈奴那一带的景色,也是他到清风县去找江辰时,在屋顶上念的那几句——
      “天地一归尘,万古同悲客,塞外非水乡,夜儿秋里凉……”
      翌日,江辰一早便去上朝了,朝中一开始对他抱有偏见的人很多,有些甚至上行下效,手底下的人也是阳奉阴违,但经过十几天的相处,有些人也逐渐对他改观了,但出了中秋游行的事情后,江辰看着满朝的大臣,明显感受到了不同寻常,具体哪里不太对劲儿,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今日早朝没说什么要紧的事情,就只是问了刘翟那几个案子查的如何,以及还有一件对江辰目前而言有些艰难的事情。
      年关将至,匈奴使团要来了。
      这本身也没什么,可坏就坏在,江辰大病初愈,而接待匈奴使团这活儿的强度是一件不亚于中秋游行的事情,若是这般折腾,铁打的身子也会经受不住,弄不好再次卧病个十天半个月的,江辰可是已经在床上躺的够久了。
      但皇上的意思也只能好好接着,江陵怕是也想到了这一点,主动请缨来协助江辰,皇上这时候像是才想起来,“这倒是了,江大人前几天刚受了伤,此时大病初愈,倒还真有些许麻烦。”
      刘谨虽是如此说,却驳了江陵想要来帮江辰的请求,温声道:“代宰相劳苦功高,怎可分出心力来管这样的事情,这样做,反倒是在告诉匈奴人,我们代朝无人可用。”
      “但是,”刘谨话锋一转,“尚书大人也确实会力不从心,若是不能够好好招待匈奴使者,那岂不是显得我代朝小气。”
      过了一会儿,刘谨似乎是在权衡,“我朝了解匈奴人的脾性者不多,依诸位大臣而言,该让何人协助江大人较好。”
      诸位大臣低着头三三两两窃窃私语,谁也不想去招待一群蛮人。
      又过了好一会儿,终于有一个人出来道:“臣以为,宁王殿下十分合适。”
      此言一出,诸位大臣纷纷附议。
      刘谨道:“宁王?这倒是个办法,他曾和匈奴人交过手,最是了解匈奴人脾性,而且他早年间曾大败匈奴,匈奴人在他面前应当不会过于放肆。”
      下早朝时,江陵在江辰耳边道:“若是当真撑不住了,也不必过于勉强,尽管来找我便是。”
      江辰正应下,有个老太监走了过来,江陵认得这是皇上身边的陈公公,便出声询问道:“皇上可还有什么事?”
      陈公公捏着兰花指朝江辰一点,“杂家是奉皇上的旨意,来请尚书大人去御书房一叙的。”
      江辰心想应该还是因为早朝的事情,一进门,刘谨穿着明黄的袍子,摘了冕冠,正站着低着头写些什么。
      一见江辰来了,搁下笔,温润地笑了笑:“江爱卿来的倒是比朕想象中的要快,来人,赐座。”
      江辰谢过恩后,刘谨也坐了下来,“尚书大人可还对朕有印象?一年前,金銮大殿上,江大人以一己之力把满朝文武辩的满口无言,可还记得?”
      江辰依旧那般平静,“自然是不会忘,一年前,是大人们手下留情罢了”
      老太监一年前也目睹过这位江大人的风采,当时便深深记住了江辰,从没有一个像他那般的少年人头回来大殿上便如此镇定,此时听了这话忍不住搭腔,“江大人不必妄自菲薄,一年前杂家瞧的真真的,江大人将言官们都说的哑口无言,怎么能说是侥幸。”
      刘谨闻言顿了顿笔,墨迹在纸上渲染开来,很轻地说道:“是啊,也正是那时候,朕才牢牢地把江大人记在了心里。”
      “劳烦皇上挂念。”
      刘谨换了张纸,继续低着头写,“令尊……如今可还好?”
      江辰道:“家父一切都好。”
      此后一阵沉默。
      末了,刘谨道:“你可知朕今日单独把江大人留下来是为何?”
      江辰想起江陵提点过他,不可妄自揣测圣意,于是淡淡道:“臣不知。”
      刘谨把毛笔往笔架上一搁,忽然笑了,“唉,罢了罢了,真不知泊临怎会有你这样一个兄弟,总是这般老成持重作甚,还总不肯跟朕多说两句,当朕是老虎不成?”
      泊临是江陵的字。
      “臣不敢。”
      刘谨把宣纸放在一旁晾干,继续笑道:“你有何不敢的,一年前和诸位大臣对着干,说得满朝文武百官一无是处,一年后,朕还没把你任命为礼部尚书,你就给泊临出了个代宰相的点子,不然的话,你还真不一定能好好跟朕在这里谈话。”
      “臣……”还没等江辰说完,刘谨又道:“不用解释,朕都明白,”他走到门口望了望天,“其实,朕和泊临,好歹相识一场,总不能因为江坤,就真的把江家赶尽杀绝。”
      刘谨转过来看着江辰,眼里尽是诚恳,还掺了些许无奈,“你说是吧,江大人。”
      江辰有时候看刘谨,就仿佛在看另一个江陵,他们说话永远温声细语,叫人没什么脾气,而且饱读诗书,对什么事情都有自己的一番独特见地,反倒是让人很乐意跟他们多多交谈。
      “臣明白。”
      刘谨浅浅一笑,“听闻近日宁王同江大人走的很近。”
      江辰一僵。
      “朕这个皇弟,生性桀骜,整个长安城除了刘翟外,其他人一概入不了他的眼。”
      刘谨把那张字令陈公公装好,转身递给江辰,“江大人不必紧张,朕这个皇弟朕清楚得很,结党营私这类大逆不道的事情他是万万不会做的,朕只是随口一问,今日江大人在朕这待了这么长时间,朕实在是很过意不去,刚好这幅字写的不错,就赠了江爱卿罢。”
      但是,每每江辰靠近刘谨,便觉得他的每一个字,都是绵里藏针,细细想来,令人不寒而栗。
      江辰从宫里出来,手心里渗满了汗,出来时又不甚被一个端着果盘的小宫女撞到,此刻只觉得左胸隐隐作痛,似是伤口裂开了。
      他撑着一口气,倚靠在宫墙旁,却觉得眼前的景致愈发模糊。
      再次醒来时,眼前是另一番陌生的环境。
      正想起身,见着一人端着药碗而来,是成王。
      “我正进宫门,发现江大人晕倒在宫墙旁,就把你带回来了。”成王说着坐下,“我们前两日刚见过,不知江大人可还有印象?”
      江辰点了点头。
      “你现在最好不要乱动,难不成江大人不知道自己的伤口处还有余毒未曾清理干净吗?”
      江辰摇了摇头,他确实不清楚他的伤口上还有余毒没清除干净。
      成王叹了口气,“幸亏这不是什么剧毒,而刀口似乎插得也不是很深,江大人年轻,身体底子好,我待会儿给你开几服药,江大人回家后早晚各一副,调养调养也就无大碍了。只不过,除了江大人这左胸伤口上的毒,本王还诊出江大人似乎还……”
      江辰并不打算掩饰,直接了当道:“不错,子渝幼年曾中奇毒,此毒并未要我性命,只是令我有时候丧失神智,变得……眼中只剩杀欲。”
      成王奇道:“天底下竟然还有这样子的毒,我钻研医术数十年,控制人心绪的毒药本就少,我朝于用毒方面远不如南越和匈奴,医书上记载的大多是一些疑难杂症,对于毒物等等,我朝尚不完备。那江大人又何故会中这等奇毒?”
      江辰摇摇头,“我中毒时尚且年幼,早已经不记得了。”
      成王似乎是对江辰这种毒十分感兴趣,继续问道:“但我看江大人此时与常人无异,是否后来另有一番奇遇?”
      江辰道:“王爷所言不假,我六岁时,曾有幸被一位高僧诊治过,他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减缓了我体内的毒性,还将我带至普恩寺,我在普恩寺住了四年,后来,此毒也就逐渐只每隔三月毒发一次,家兄说,我毒发时……”
      江辰说到时这微微一顿,似是心存余悸,“常常面色苍白,双目发红,瞧着跟恶鬼邪神一般无二,更是谁也不认,每次府里都乱成一团……”
      成王盯着江辰,两眼冒光,并未注意到江辰方才的异常,继续问道:“那你如今,可还与那位高僧有来往?”
      江辰不明白他为何要问这些,成王瞧出了他内心所想,立马解释道:“咳咳,江大人莫要误会了,本王没什么别的意思,纯粹就是想问问那位高僧,如何诊治你的,本王这辈子游手好闲,唯独对医术颇有心得,今日乍然一听江大人有如此奇遇,忍不住多问了两句,江大人若是不想说的话,那便不要说了罢。”
      江辰对成王‘医痴’的名号素有耳闻,此时也就见怪不怪了,“那位高僧行事低调,不轻易露面,她那次救了我实属机缘巧合,若是成王真要去找的话,我不知她是否应允,不过,那位高僧这几十年来,都在普恩寺,从未下来过。”
      成王低着头若有所思念了句,“普恩寺……”
      江辰见他陷入沉思,也不便在多加言论,成王过了一晌,才一拍脑袋,猛然想起来,“呀!瞧本王办的事,这番同江大人交谈,竟然忘了把药递给江大人。”说着把药碗递给江辰,“药本王已经事先试过了,微苦,江大人若是怕苦,可小口喝。”
      江辰也不多说,只是接过药碗来,照以前一样一饮而尽,习惯性地伸手去旁边摸索,却摸了个空,这时才想起来,这时成王府,并非江府,自然,也就不会备下桂花糕。
      江辰突然想到,自己不过出府半年多,似乎,出府后的每一桩事情,都与顾昭搭上了边,除了一件事,他到底为何会去清风县。
      不过,为什么会去于他而言,倒不是一件颇为重要的事,他此番出去,除了看看这大好河山,世间炎凉,还有一件颇为重要的事情,在清风县时,小兰曾说,人有时候为了执念,是会不顾一切的,他想,这话说的倒是不错,人一旦追逐一样东西久了,这样东西就会变成你心底最深最深的欲望,只要能得到这样东西,哪怕执迷不悟,也是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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