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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自从张岱的事情发生了后,刘翟就整改了县衙上下,说是整改,其实也就是贴了张告示,上面写着说从前县令的规矩一概作废云云,也不知是不是这张告示起了作用,上县衙来的人越来越多了,什么鸡毛蒜皮的事情都来找刘翟,类似于丢鸡,买卖东西的纠纷,还有两口子吵架的事情都来找刘翟。

      如此这般过了半月,刘翟竟是不知疲倦般,精神气儿十足,他这样也就罢了,可愁了顾昭,刘翟现在,每日都叫人来传顾昭下山,无非是什么西街王大娘说李大婶的豆腐缺斤少两,二人争执不休,这该如何是好,要么就是南街的陈老太丢了只猪,要如何寻回,诸如此事。

      顾昭这些日子没空闲着,俗语说,乡村四月闲人少,才了蚕桑又插田。也是不无道理的,要赶在暑气蒸人前,把该做的都做好,万事万物自有发展的规律,要在合适的时候,做合适的事情。偏生被刘翟频频骚扰,弄的这番日子都没空和江辰单独出去。

      好容易到了五月初五,端午佳节,刘翟终于良心发现,邀他去清风县的宁兰居叙一叙。说到时候江辰也可一并前往。

      往年的端午节,江辰都是和江陵一同过的,偌大的宰相府,逢年过节的时候,却又显得如此落寞。

      而顾昭,来了清风县就一直和刘翟凑合着过端午节,他七岁丧母,十六丧父,一生也就刘翟和他还算的上亲近。对于逢年过节,没什么具体的概念。可刘翟和他不一样,刘翟至少二十岁之前,双亲健在,直到现在,他也不忘每年去给他去世的亲娘上柱香。对于团团圆圆的意义,刘翟比他们两个看的清楚,也看的很重。

      宁兰居这名儿取的风雅,事实上,也就是一吃饭的地儿,无非再加点歌舞助兴什么的。刘翟选这,无非是卖弄他文人的那点风骚,填补他内心的那片空白。

      清风县地处偏远,没有什么赛龙舟的地儿,也就一家人待在家里,好好吃个粽子,喝喝雄黄酒,乐呵乐呵就过去了。

      顾昭不知江辰喜好,便点了几道清淡的菜,末了,江辰问道:“可有桂花糕?”

      小二摇了摇头,边塞之地,哪来的桂花糕。

      不多时,便有一娉婷袅娜女子出来,绛唇珠袖,献舞一曲。面容掩于面纱之中,腰肢柔软纤细,不堪一握。眉眼如烟波,悄然带笑,勾人心魄。
      一曲舞毕,满堂宾客,频频喝彩。
      江辰问道:“台上的姑娘是何人?”

      小二站在一旁答道:“这是雨霏霏姑娘,打小就在这宁兰居卖艺。”

      “她方才跳的舞,可是‘画堂春’?”
      “这位客官,您的眼力见儿真好,可不就是画堂春么,这可是这姑娘的绝活,全清风县您都找不出第二个跳的这般好的了。”

      “怎么,江公子对这画堂春有兴趣?”顾昭问道。
      “谈不上感兴趣,这是家母最喜欢的舞。”
      刘翟了然:“原道是江公子佳节思亲了。”
      江辰没有搭话,算是默认了。

      三人从宁兰居出来,刘翟因着要先回县衙,顾昭说要带江辰走走,三人便分开了。

      清风县虽偏僻,可晚上却也热闹,卖糖人的,喝酒划拳的,卖小玩意的,青楼招客的姑娘们一条龙排开,街上商铺灯火通明。

      江辰很少出门,清风县有很多小玩意儿和手工制品,都是做给小孩子的,他看的新奇,便老往别人摊上看,奈何身无分文。正当江辰第三次盯着一个地摊上的小玩意儿的时候,顾昭往他嘴里塞了一串糖葫芦。江辰的目光从摊上收回,继而看向顾昭。

      “江公子,老盯着别人摊上的东西,只看不买可是会让人甩白眼的。”

      江辰把糖葫芦从嘴里拿出来,刚想说一句他不爱吃甜的,还没说出口,就见顾昭又拿了包枣糕塞到他怀里。

      “方才在宁兰居,江公子想吃桂花糕,边塞贫瘠之地,哪有什么桂花糕,吃包枣糕,凑合凑合。”

      其实方才江辰突然说想吃桂花糕,是因为每年端午,江陵都会给他带,习惯使然罢了。其实他从小到大就不爱吃甜的,但因为江陵好像格外喜欢吃甜的,每次江陵都会分他,久而久之,江陵便以为江辰也爱吃甜的,那个时候的江辰,小心翼翼,从来没有袒露过自己想要什么,自然也就没人在意就是了。

      此刻被顾昭这样一说,心下一动,不再多言。

      两个人并肩走着,街上行人逐渐少去,大都是回家了,走到一巷口时,江辰忽然听到里面有人在争执,走进一看,乃是一家茶馆,里面有两个青年在争执不休,旁边围了一圈人,顾昭本想拉着江辰走开,没成想往旁边一看,江辰早已不知何时溜进了那家茶馆。

      清风县一带,没几个舞文弄墨的文化人,往往他们会聚集在一家茶馆或是酒楼雅间,高谈阔论,各抒己见,严重起来,便会像现在这般,大声争执。并且会随意拉人去评理,若是不说出让他们信服的理由,怕是今晚也别想睡觉了。

      顾昭叹了口气,从人群中挤了进去,正想着待会把江辰拉出来。就见原本喧闹的人群,突然静了下来,然后便进了茶馆,顾昭连忙也跟了进去。

      这是要坐下来休战好好谈的节奏,没成想江辰只是往那站了一会儿,不知说了什么,竟能使这场纷争平息下来。

      方才争执的青年人,一位穿着蓝色长衫,一位穿着绛色长衫。分别坐在了两边,而江辰穿着顾昭的一袭白衣,坐在了正中央上方的位子上。顾昭随便找了个地坐下,在桌上倒了杯茶,他还挺好奇,江辰这个闷葫芦,到底要说出什么令这两个人信服的理由。

      “既然诸位邀江辰进来,那必是抬举江某,敢问两位公子如何称呼?”

      穿着蓝色长衫的男子道:“在下陈琅。”
      穿着绛色长衫的男子道:“王祎才。”

      “王公子,陈公子,幸会 ,幸会。”江辰对着他们二位分别点头。

      “方才二位公子是在争论匈奴人今年是否会大举进攻,这位陈公子道匈奴人不会大肆进攻,而这位王公子则持相反理由。”

      “王公子道匈奴人会大举进攻的理由是近几年边境雨水不足,不利于青草的生长,也就意味着,匈奴人近几年的收成并不好,牛羊无法养的膘肥体壮,粮食不够,在这样的情况下,匈奴人定会南下,大举进攻我朝。”

      王祎才点点头,表示没错。

      江辰接着道:“而这位陈公子则持与王公子相反的观点,陈公子道匈奴人不会大肆进攻我朝。原因是,匈奴人虽骁勇善战,但同样跟我朝一样,连年征战,劳民伤财。更何况,我朝自先帝时便有程申,魏广两位将军,后面又出了宁王刘桐,同样可以抵御匈奴,匈奴人觊觎这三人的实力,便不会轻举妄动。”

      陈琅点了点头,随即给了对面王祎才一个不屑的眼神。

      “可是魏广,程申两位大将军都年事已高,宁王年少有为,十七岁时便孤军深入匈奴内部,生擒匈奴王子,但宁王于五年前已经上交兵权,不知所踪。”王祎才道。

      “可匈奴确实同我朝一样,需要休养生息。”

      “陈公子莫不要忘了,匈奴人生性凶猛,狗急了还会跳墙,匈奴人为了粮草,更是会不择手段。”

      “王公子是不信任我代朝国力,认为匈奴人不忌惮我朝?”
      “王某只是就事论事。”
      “王公子怕是胳膊肘往外拐。指不定背后是否和匈奴人暗通款曲。”

      “王某看陈公子倒更像那通敌卖国之人。”
      “王祎才你含血喷人。”

      “是吗?”王祎才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王某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眼看两人又开始争论。江辰冷不丁开口道:“二位可否听我一言。”江辰的声音不是很大,但语气坚决,透露出一种不可反驳的气息,让人不可忽视,可又没什么脾气。顾昭想,大概方才江辰也是这样往那一站,便气势十足,一开口,便让人噤若寒蝉。

      方才再次争执的二人再次看向江辰。

      江辰淡淡道:“自我朝伊始,匈奴,鲜卑就时常侵犯我代朝国土,边境连年征战,到处生灵涂炭,百姓们民不聊生。匈奴人骁勇善战,但却不善于用计。我朝虽人才济济,可也没有能与之抗衡的人。如此一来,竟是常年落于下风。”

      “直到先帝即位,才有了程申,魏广两位大将军。两位大将军有勇有谋,几次深入匈奴内部,把匈奴人打的落花流水。嘉然二年春,程申,魏广将万骑出陇西,讨匈奴,过焉支山千有余里。其夏,又攻祁连山,捕首虏甚多。匈奴人因此痛歌:失我焉支山,令我妇女无颜色。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

      “但近些年,尤其是先帝晚年,崇尚长生不老之道,寻丹问药。大肆出兵偏远的楼兰,反而给了匈奴人可乘之机,幸得当时的五皇子刘桐,也就是当今宁王,年仅十七,挂帅出征,讨伐匈奴,论谋略,论胆识,皆不逊色于程申,魏广两位将军。这才换来我朝今日繁荣昌盛。”

      江辰不紧不慢,从容不迫地说着这话,在座的无不全神贯注,屏息凝神,满堂鸦雀无声,只有偶尔一两人私下窃窃耳语。

      “依江某看来,宁王虽已经上交兵权,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若是匈奴真敢大肆南下,宁王绝不会袖手旁观,朝堂之上,暗潮涌动,诡谲多变,匈奴人若想大肆南下,必先掌控我朝内部情况,虽近几年确实连年干旱,青草长势不好,可匈奴人还未到弹尽粮绝之时,若不是有万全的打算的话,恐怕暂时还不敢轻举妄动。”

      “匈奴人如今正是和我朝一样,甚至比我朝之人更不希望开战。自今上即位后,打通西域各处关塞,与大月氏,楼兰,羌族等通商,他们皆叹服我代朝国泰民安,盛世繁华,也觊觎我朝山好水美,牛肥马壮。但皆不敢轻举妄动,这,便是我朝天威。”

      这番话义正言辞,郑地有声,满堂鸦雀无声,继而连连赞同,顾昭愣住了,确切的说,他听的入迷,看的呆了。

      他也未曾想到,有人什么也不做,单单只是说一席似懂非懂的话,也能成就一场惊鸿大梦。或者说的通俗点,他第一次觉得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他从前不太明白为何要设置文官,现下看来,有时候,三寸不烂之舌倒真不全是胡搅蛮缠的结果。

      可他又觉得,江辰和那些旁的读书人不一样,江辰仿佛天生自带的一种气场,让人总琢磨不透他的一举一动,以前听说过孔子周游列国,只为不让硝烟四起,他以前还不大认同。现在想来,也不是不可以。

      有那么一瞬间,顾昭晃了神,仿佛方才在宁兰居和他共同饮酒的人同现在的江辰不是同一个人。少年意气风发,高谈阔论,使得四下无声。何人世无双,何人承其望,何人书生侠气,挥洒淋漓酣畅。
      唯江辰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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