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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愿(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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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云山,天青观,修仙界近十几年极富盛名的门派,入此门下者,需铭记本门铁训:绝尽世间之恶。
相传掌门青绝,天资过人,仙根深种,二十岁时创建天青观,短短五十年,带领门下弟子降妖除魔、弑鬼诛怪,门派壮大至胜过许多已过百年的仙门世家,一时风光无两。不仅如此,碧云山起初为一座野地荒山,自青绝到来,风水逆转,灵气充盈,传言此人应为天神下凡,普渡众生,保人间一世安稳。
二十多年前,三界动荡,起因是鬼尊不满魔尊私占两界之间一处共辖之地,将其划入魔界,作为魔界的惩戒关押之所,导致边界频频恶鬼凶魔混斗,混沌之地一片凄厉哀嚎,扰的两界不得安宁。
若是之前的天帝尚在,这两位尊上怕是早就打起来了,然而如今这位天帝,飞升之时就颇受非议,登位之后更是毫不掩其野心,虎视眈眈盯着其他四界,妄图做这六界之主。
有时敌人的敌人未必是朋友,两位尊上心照不宣,不愿天界插手此事,怕稍有不慎,便会被天界抓住把柄,继而踩在脚下。方法千千万,不一定非得兵戈相向,双方耐着性子想出了一个以守为攻的方法,打架比的无非是谁的灵力更高,那就靠灵力抢一抢这片鬼魔共辖之地。
那时,两界民众看着每日来往穿梭的密令,都纷纷摇头啧声,两个尊上都一把年纪了,怎么就不能坐在一起好好聊聊,帝王之间的胜负欲真是令人费解。
地域结界已经多年未曾出现了,起先六界之间大家都各自遵守着自己那套出入法令,不被结界强行束缚,除了层层上报有些麻烦之外,但久而久之也习惯了。
妖界和怪界由于民众性格古灵精怪出了些乱子,引得天帝侧目,于是两界早早都罩起结界,把那些忍不住到去其他五界四处溜达的“皮猴儿”都安稳住了。
地域结界完全是靠掌管者灵力架起的,灵力越强,结界自然越坚固,范围也越大。一时间两位尊上僵持不下十数年,最终为了一决胜负,将全部灵力注入结界,强行将结界扩大,结果灵力稀疏导致结界出现裂痕。
有些道理放之六界皆准,一道开着的门,永远比不上关着的吸引力大,再加之十几年不可踏出结界,一时间鬼魔横行于人世。
人间本就是六界最薄弱之地,阳气对于这阴暗处的两界又充满诱惑,加之生人之躯无力与鬼魔相斗,于是各仙门世家纷纷出山救世于水火。
此时的天青观还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在长达五年的战乱后,便声名鹊起,凌驾于各仙门世家。
与此同时,天界众神纷纷请命天帝,派遣天兵天将普渡救世,而天帝只道:人世间本就是渡劫受苦之所,天界要做的是伺机而动,一举镇压鬼魔两界,保六界长久太平,这才是以绝后患之法,若此时耗费兵力,到时如何与两界相斗。
神仙不悯于世,人间怨声载道,皆无济于事。
鬼魔两界长期僵持不下,人间孤魂野鬼肆意流窜,两位帝君的灵力也消耗了大半。
终于,天帝打着救世之名派遣天兵从两界结界裂缝处驻军,集结天界各方兵力,准备一举镇压鬼魔两界,天兵压界,两界上方压着天光,天帝一身金甲战袍,傲视着即将瓦解的屏障,阴邪诡谲的笑容毫不掩饰的占据了俊朗的面庞。
此时,两界的尊上试图靠灵力修复结界已不可得,只能咬牙将整个精元祭出,两界结界裂缝开始缩小,范围也逐渐回拢。
天帝见状目光一紧,一声令下:“众将听令!鬼魔两界统治不力,任由结界破坏,民众肆意作乱人间,现天界代为掌管,攻破结界,保六界安稳。”
“是!”百万天兵,振聋发聩。
一束束天光像是百万利箭刺入,结界一破,两位尊上的精元瞬间被击碎,天帝压制着心中的狂喜,心道:鬼魔两界一个无可继位者,另一个继位者怕是还不会走路,真是天助我也。
天地造化,万事因果,怎能事事如意。
就在天兵突破结界进入鬼界的一刹那,一束寒光直冲鬼界,鬼域迅速撑开一扇新的结界,那结界坚不可摧,白光气势汹汹,恨不得穿破六界,傲然于世,伴着一声龙吟,将天界的兵将死死挡在了鬼界之外,鬼界有了新的君主,而且精元之强无可估量,龙,竟会入鬼界。
所有的天兵面面相觑,无法相信眼前这一幕,这番场景本应是真龙飞升天界之主时才该有的气势。天帝看到这一幕,脸上一僵,不由心中一颤,一个埋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像一根生锈的针,在心底扎了一下,但很快,他就否定了心中的疑虑。
月神见状,赶忙进入魔界,以光为盾将整个魔界笼罩,阻挡正在诛杀魔众的天兵。不过一日光景,群魔无首只能对天界俯首称臣。
月神见两界已安稳,返回至天地身边道:“禀报天帝,两界结界均已修复,可否派天兵助于人间,将流窜的鬼魔送回。”
天帝此时还未从鬼界那一幕回过神,语气迟疑的盯着鬼界道:“月神可知,鬼界何时有了这么个厉害的继位者啊。”
月神见他神情中难掩心虚之态,手持鬼界刚刚传出的一道鬼令,回道:“鬼界的令传来了,新鬼尊名为——夜堕。”
天帝想起了自己飞升之时,天令上腾着“蚀逐”二字之时,他是何等的风光,六界瞩目,一朝飞升,光芒万丈下暗藏的是那些不可告人的丑恶。
月神见他不知想什么想的出神,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这才让蚀逐回过神
蚀逐看着月神,语气瞬间冷漠了不少,带着几分讥讽道:“月神果真是心怀天下啊,不劳您费神,灵匣已经送去人间了,此时应该已现世,救世人于水火,不劳咱们天界费心了。”
月神一听不由的一惊,眼神也丝毫不加掩饰了,怒目道:“灵匣?怎可用灵匣!灵匣只会封印,不会……”
蚀逐不耐烦的截断了他的话道:“不劳月神来教我灵匣为何物,月神这次劳苦功高,此时魔界又无新帝君,月神先在此管辖吧。”
蚀逐心中介怀月神在天界的地位,介怀众神时常将其与自己相较,看着碍眼,正好这次把他打发出天界。
月神听罢,拂袖而去。
三界动乱终于结束,玄光五十五年,人界一人,以一己之力手持灵匣镇人间所有妖魔鬼怪;魔界一神,白衣翩然,以悲悯之心管辖残破魔界;鬼界一龙,不明来历,保鬼界于世。
玄光六十二年,青绝带着修为较好的弟子,进入碧云山深处的一处禁地。越靠近越能感受到此地越发浓重的阴怨之气,穿过一片被灵符压制的树林,一座铁塔立于一处空地,周围的草木被阴气侵染变成了黑色,四根粗壮生锈的铁链缠绕塔身,将其死死固定,感觉稍有不慎,塔中的阴气就会冲天而出,直破塔顶,锈迹斑斑的牌匾上隐约还能看到三个大字——诛邪塔。
青绝看着弟子道:“以你们的修为,应熟知妖魔鬼怪该如何诛杀,现在进塔,四层塔,一层一个,尽力而为,谁先?”
“师傅,我来,我一定挑些厉害的,降一降这里的怨气。”青肃的声音在众弟子中响起,束身白衣,一柄长剑,少年风朗俊逸。
忽然一个稚嫩的声音在一群白衣少年中响起,道:“师兄抓的一定是最厉害的。”
青肃寻声而去,赶忙轻声呵道:“嘘!谁让你跟来的!”一个明显比众人矮了半头的孩子,被他捂住了嘴巴。
青言一脸无辜地看着他,也是,这么多年了,青言一只像个小跟屁虫跟着青肃,两人都在十几年前的三界混乱中失去了双亲,被师傅救回青云观时,青肃五岁,青言还不到两岁,两岁的孩子早就不记得父母容貌了,一直都是这个师兄陪着他。
青肃看他眼中满是委屈,软声道:“好了,你乖乖待着,等我出来,不许乱跑,知道吗?”
青言用力点头道:“嗯嗯,青言知道。”
青肃走上前对青绝说道:“师傅,青言年纪小不懂事,您别责怪他。”
青绝回道:“无妨,进去之后,不可逞强。”
青肃道:“是,弟子知道。”
青肃一个飞身,进入了塔的最顶层,进去后一片黑暗,他燃起一张符篆,隐约看到一些暗影在身边迅速掠过,但奇怪的是,它们并未主动攻击青肃,好像只是来来回回打量他。
直到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一个带着些许哽咽的女人的声音,带着怨怼道:“为什么要杀我们,我么做错了什么要被关押在此。”
青肃冷哼一声,不屑道:“鬼,哼,你们十几年前霍乱人间,为什么杀你们,你怎么不说说你们为何残害世人。”
回想那年才五岁的青肃,亲眼看见双亲被不知名的的东西穿心而亡,在生死之际,一个中年人,仙风道骨,手拿拂尘将鬼物打撒,将自己救出,带到碧云山,在这乱世中保下一命,时间已经淡化了在青肃心中的痛苦,但是仇恨却始终无法化解。
自从进入天青观,青肃一直努力修行,精通剑法、灵器、符篆,熟知妖魔鬼怪各自的弱点,虽未真正降服过,但是时刻准备好为世间锄尽恶事。
“可我们最初也是人,被流窜的鬼魔所杀,却不知该何去何从,游荡于世不假,可从未残害过世人也不假。”角落里一个苍老的声音,颤颤巍巍地说道。
青肃听罢,一时竟想不出该如何反驳,灭了手中的符篆,语气中带着些迟疑道:“可是,你们是鬼……妖魔鬼怪无心,早晚会生出祸端。”
说罢,青肃心中好像有什么地方松动了一下,看着眼前这些阴暗的鬼物,冰冷的停留在塔中各处,还有几个小孩围着他脚边跑跳,但唯独没有真正攻击他的。
那个苍老的声音,又道:“是啊,曾几何时,我也视妖魔鬼怪为无心作恶之物,可是世人有心,世上的恶事又可曾断绝,善恶并存于世,六界之中哪里真的有非黑即白之处。”
“一派……”“胡言”二字被青肃挡在了牙关,他说不出口,青肃知道他说的并没有错,只是非人之物所言,让他本能有些排斥。
青肃叹了口气,心道:是啊,他们也曾经是人,我父母死后会不会,会不会跟他们一样……,想到此处,青肃不觉牙关紧咬,眼底也有些发酸,努力开始思考这些年来从未考虑过的事情,手中的剑也不似刚才那般沉稳。
“青肃,你干嘛呢,进来半天了,还在这层,该不会第一次见,害怕了吧。”青灵的声音随着轻盈的落地声,在他身侧响起,打断了他思虑之事。
不料,青肃脚边的一只小鬼,忽然冲到了青灵腰间,青灵反应极快,反手一挥,带着灵力的剑刃瞬间将其打散。
青肃看青灵出剑,赶忙大声道:“不要!”
来不及了,已经被剑身的灵力打散了,青肃知道,那个孩子是想看青灵腰间的那枚铜铃。
“康儿!”,一个女鬼带着凄厉的吼声,冲到了青灵的剑下,试图抓住那些被打碎的残魂,青肃的剑挡在青灵的剑前,让他看清了眼前之事,这是一对母子。
青肃一字一顿说道:“他并无恶意!”青灵看向他,青肃的眼神里满是悲伤和惋惜。
那个女鬼低声呢喃着:“康儿最喜欢铃铛了,他就是想看一眼,就看一眼……”空洞的眼中充斥着绝望。
青灵也被眼前这一幕所撼,此情与人并无所异。
在两人不知该何去何从之时,地上那个女鬼转身冲向了两人交叉在身前的灵剑,一同散去了。
青言惊讶道:“她……她为何不向我们寻仇。”
那名老者语气淡然的回道:“有何仇可寻,最初杀人者不是你们,关押者亦不是你们,年年来此修习者,杀尽了那些寻仇的,我们这些也算是在这求得了安稳,不生不灭在这里也不见得是好事。”
那名老者又感叹道:“哈哈,难得啊,遇见两个会听我在这里说鬼话的,前几年,进来杀完就走了。”说罢,合上了双眸,不再看,也不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