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日白梦》雷宇

3、暗

　　窗外的雨下的如同断了线的珠帘，伴随着阵阵的闷雷，在这样令人几乎窒息的大雨中，整个街道几乎空无一人。

　　狭小的屋子里一片黑暗，偶尔能听到“滴答滴答”的漏水声。在一扇黑色的小窗前，一个男孩趴在窗台上，在向外张望着什么。

　　“妈妈，我看到爸爸了”男孩突然兴奋的喊道。

　　“哦，是吗？咳..........咳咳”屋内传出一个女人虚弱的声音。

　　大雨中，一个小黑点越来越近，一个中年男人披着一件黑色的破旧雨衣骑着一辆硕大的老式自行车在急匆匆的行驶........

　　许久，一个低沉的声音终于传到了屋内：“风风，看爸爸买什么回来了？”

　　“肉丸子，羊肉卷，香菇，豆腐..........爸爸，我们要吃火锅吗？”

　　“恩，是啊，你和妈妈不是最喜欢吃吗？”

　　这时，那女人披着衣服从屋里走了出来：“呦，怎么买这么贵的东西啊，日子还过不？”

　　“哎，没事，钱的问题你别操心，安心养病，今天是风风的生日，我们全家人在一起高兴高兴”

　　一簇火苗亮了起来，照亮了整个屋子，在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蛋糕上，插了六根小小的蜡烛。在这狂暴的雷雨之夜，这间小小的房屋突然显的弥足珍贵，那些在外边颤抖的生灵相比，更能体现出家的温暖。

　　“人生这东西啊，人生啊，就像是场梦，有时候你甚至分不清现实是梦，或者梦中的世界才是现实。”爸爸一口气干掉了杯中的酒，眼睛里已经有了些血丝。“有时你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

　　“又喝多了吧，孩子才多大啊，听不懂这些。”妈妈笑着摸了摸男孩的头。

　　“不，他懂，你看他的眼神，对，我的儿子才会有这种眼神。”爸爸又干了一杯酒。

　　“别喝了，再喝要醉了”妈妈说。

　　“没事，我只是教教儿子怎样过完这无趣的人生，听爸爸教你，儿子，想过一个美妙的人生并不难，你可以像你爸爸一样，努力的去挣钱，赚好多好多钱，然后就去享乐，享受人世间所有美好的东西，住别墅，开好车，然后会有很多漂亮女孩喜欢你。”

　　“吹牛，这哪像你啊？”妈妈打岔说。

　　“让我说完嘛，我起码实现了一条啊，有漂亮女孩喜欢我，哈哈”爸爸爽朗的笑着说。

　　“没正经”妈妈红着脸说道。

　　爸爸又干了一杯酒，说道：“或者像你妈那样，”爸爸指了指墙角一副未完工的油画，那是陈逸飞的{吹长笛的女郎}，画的技法很规矩，没有什么灵气。

　　“你妈就是迷上了画画，虽然她成不了达芬奇和毕加索，甚至连份像样的工作都没有，但她还是觉得很快乐，所以，一个美妙的人生关键看你迷上了什么东西，理想主义者和嬉皮士都会嘲笑对方，但他们都是成功者。”

　　“风风，别听你爸胡扯，好好读书，恩，学习也不要太好，不要引人注意，不要跟人家争强好胜，长大了找一份安定的工作，别去招惹那些漂亮女孩，去找一个会做家务，孝敬父母的女孩就行，丑一点也没关系，咱们就做一个普通人。”

　　妈妈说完后，家里很久没有声音，爸爸也不再喝酒，眼睛只是直勾勾的盯住火锅下那猛烈的火焰.......

　　一声炸雷突然将宇风惊醒，宇风猛的坐起来，大口的喘着粗气，全身都已经被汗湿透了，隔壁床上的董文这时却睡得正死，鼾声打的十分均匀。外边并没有下雨，天空只是在打着旱雷，甚至连一丝风都没有，屋里还是热的可以，宇风脱了衣服来到卫生间不分三七二十一就打开了淋浴喷头，冰凉的水让宇风的心暂时从梦魇中冷静下来，而让他内心沸腾的并不是梦中的事情，而是昨天汪宁那光芒四射的表演。洗完澡，宇风看到卫生间的角落里，盆子里已经堆了好几双脏袜子，宇风刚想动手洗，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跑到睡得正酣的董文身边。

　　“董----文，董-----文”宇风拿着一只发着微光的小手电筒在董文的眼前晃来晃去。

　　董文的眼睛微微睁开了一条缝，但却没有完全醒过来。

　　“起——来 ，该起床了”宇风压低声音在董文的耳边道。

　　董文竟然真的慢慢坐起来，然而他的眼睛却始终没有完全睁开。

　　“过来，跟我来”宇风慢慢的站起来，手中的小手电始终在董文的眼前晃来晃去。而那小子真的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跟着宇风手电的光芒走了起来。

　　两人来到了卫生间，只见宇风压低嗓子对董文说：“小文啊，妈妈对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攒臭袜子，还不赶快洗了。”

　　只见董文并没有回答，而是真的蹲到了宇风的装脏袜子的盆前边，然后倒了些洗衣粉，接了些水，开始搓揉起来。宇风满意的走出卫生间，然后一头倒在床上便睡了起来。

　　寝室的早起铃声不知道响了多久，宇风和董文才慢慢吞吞的从床上爬起来，董文揉了揉发肿的眼睛说：“奇怪，昨晚我睡的不晚啊，怎么早上起来昏昏沉沉的，全身还又酸又痛的。”

　　“我看是你小子做梦太投入了吧。”宇风一边搭着洗干净的袜子一边说。

　　北川高中的食堂是很有意思的，由于历史悠久和经费问题，学校对于修建新食堂一直没有拿主意，北川高中的食堂靠近学生宿舍附近，是一排修建于五六十年代的平房，建国初期的学生就在这里吃饭，一直吃了50多年还是没变，但学校食堂的小吃还是很有特色的，一块五一碗的“牛肉面”，看似是牛肉面，其实跟阳春面差不多，老板抓下一把金灿灿的面条，放进笊篱里，然后在热水里一抄就捞了上来，然后在碗里舀上一小勺所谓的牛肉，放入各种调料，别有一番风味。其它的还有烧饼夹菜，丸子汤，月蒸肉之类，虽然没有学校门口的小吃街丰富，但也算不错了，毕竟学校明令禁止不到放学时间，学生禁止外出。

　　毕竟学校的食堂太小，虽然是一大早，但学校的食堂还是热的可以，宇风在食堂里匆匆茫茫的买了个饼加菜就回寝室去吃了，而向来喜欢热闹的大鹏却在食堂里找了个地方和一个瘦瘦小小的男生舒舒服服的边吃边聊。

　　“小飞啊，这地方看美女可是个好地方啊。”

　　“恩，鹏哥，风水宝地，风水宝地。”

　　“不知道咋回事，方杰这小子好几天没来上课了，好像就是跟宇风那凶神恶煞的家伙打了个赌之后就不见的，不会出什么事吧，你小子消息最灵通，你知道不？”

　　这个被叫做小飞的男孩跟大鹏同班名字叫做段飞，这小子十分的“八卦”比如学校里又来了哪个校花啦，哪个校草又受到多少封信啦，谁又跟谁打架啦，甚至连哪个老师结婚生孩子他也不放过，整个一个“狗仔队”。

　　只见小飞左手拿着一个烧饼，右手忙着喝一碗丸子汤，听到大鹏问他才将勺子放下说：“鹏哥啊，这事你算问对人了，那天我刚好路过操场，看到方杰在那里好像在等谁，后来就来了一拨人，和方杰说了什么，再后来他们竟然动起手来，我可不敢过去啊，后来宇风来了，好像汪宁也来了，他们俩和那拨人干了起来，再后来那拨人跑了，方杰好像受伤了，宇风他们三个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什么，方杰受伤了，不是宇风干的？难道那帮人不是和宇风一起的吗？”大鹏问。

　　“肯定不是啦，鹏哥，宇风把他们打得好惨呢”

　　“这就奇怪了，方杰现在住院了吗？这才刚刚开学啊，我说怎么样，惹上宇风就没好事。”大鹏说。

　　“呦，今天这木耳怎么咬不动啊”大鹏正在挑着鸡蛋汤里的一只硕大的木耳说道。

　　“是不是没煮熟啊，咦，这木耳怎么怪怪的，好像什么东西”小飞说着用筷子把那个木耳捞了起来，当筷子伸出来的时候，大鹏差点没把胃里的酸水给吐出来，只见一只又黑又大的蝙蝠呈现在两人眼前，而大鹏咬得地方正是蝙蝠翅膀。

　　“哈哈.........鹏.........鹏哥，真有你的，这东西，你都能吃的下去。”小飞笑得前仰后合。

　　大鹏的脸憋得通红，咬牙切齿的说：“这奸商，连一点职业道德都没有，老子饶不了他.......”

　　小飞边笑边说：“鹏哥，别生气，我有办法给你报仇。”

　　小飞一边说着，一边端着那碗丸子汤向窗口走去。

　　“师傅，把这丸子给退了。”小飞说道

　　窗口探出一个肥头大耳胡子拉碴的厨师来，看着小飞说：“要什么？同学”

　　“我要把丸子给退了。”小飞说道。

　　“什么，你没毛病吧？”师傅看着碗里静静躺着的七个丝毫未动的丸子。

　　“我说要把丸子退了，我一块钱买的，买的时候七个丸子，现在一个不少，你给我退回来天经地义啊。”小飞说道。

　　“开玩笑，我不退，这让我们还怎么卖？你这小同学也太过分了吧。”

　　“不退，好啊，那碗里的蝙蝠怎么办？”

　　“蝙蝠？什么蝙蝠。”

　　“鹏哥，来一下，把你那只碗端来。”小飞喊道。大鹏气呼呼的端着那碗蝙蝠汤来到了窗口前，把碗往窗口一摔，那只大蝙蝠静静的躺在碗里泡澡。

　　那厨师的眼珠子差点没蹦出来，两眼盯着蝙蝠看了好久才说：“这.......这绝对不是我们放的，肯定是你们两个在捣鬼。”

　　“呦，我们可真能耐啊，一大早抓只蝙蝠放在鸡蛋汤里，抬举了，师傅。”小飞阴阳怪气的说道。

　　“就算是也可能是意外飞进去的，这么个小东西，再说了，这学校就这条件，学生嘛，嫩爹妈送你来这儿又不是享福来了，几只苍蝇蚊子的，客服客服。”那师傅手插着腰，一脸满不在乎的表情。

　　“是吗，哎，同学们，大家吃饭都客服客服啊，吃到苍蝇啊，蚊子啊，蝙蝠啊，老鼠什么的，都别当回事啊。”小飞故意扯着嗓门大声喊道。果然，不少学生的目光已经被吸引来了。

　　那厨师见势不妙，连忙捂住小飞的嘴，语气马上软了下来：“我的小祖宗啊，还让我做生意不，得得得，我认栽了，退给你丸子就是了。”

　　下午的自习室十分安静，连后两排平时的嘈杂声都不见了，宇风呆呆的坐座位上，脑海里不断的浮现出那天汪宁对他说过的话。

　　“宇风，别忘了我们的约定，愿赌服输。”

　　“事情既然是因我而起，我会一力承担。”

　　天色渐渐的暗淡下来，学校又没来由的停起了电，虽然是下午，但教室里已经是一片阴暗。不少学生在这样的“优越”环境的影响下都已经打起了盹，从调到宇风旁边的那一刻起，姚夏几乎没有和宇风说过任何话，当然，宇风也是一样。姚夏趴在桌上正在复习功课，而宇风又拿出那个本子在上边画着什么。

　　“恩.........哎，宇风，林老师让你晚自习前到他办公室一趟。”姚夏头也不抬的小声对宇风说。

　　等了许久，那边没有任何动静。

　　姚夏终于忍不住抬头瞟了一眼宇风，只见宇风的一只手半遮着那个本子，另一只手则在不停地在纸上写画着。

　　“宇.........”姚夏忍不住又要喊道。

　　“恩，知道了”宇风头也不抬的回答道。

　　远处传来了沉闷的雷声，空气闷的几乎令人窒息，整个天地都被笼罩在这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