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年》今夕无玖

37、第三十七章

　　过了好多天。
　　顾宸起了个大早，然后去了医院。
　　今天早上……有一次化疗。他已经拖了几天了，这是他无数个日日夜夜在思考的时候得来的结果，还是要好好活着，要一直一直陪着安凌。
　　顾宸缓缓垂下眼帘。不过也幸好，安凌出差了。
　　被推进无菌室的时候，他突然感觉有些麻木了。
　　他突然就反应过来自己有多少糟糕了。
　　一分，一秒。
　　他攥紧了拳头，冷汗不断地溢出来。他的脸越来越苍白了。但他只是咬了咬牙，没有因为疼而哭出来。
　　那种疼是疼进了心里的那种疼。
　　然后一想起安凌，就一阵难受。
　　死掉了，就看不到他了。
　　他想起安凌安静地趴在病床的边缘上睡着的样子。睡梦中的他时不时会皱眉。大概是梦到什么不好的东西了吧。
　　顾宸逼着自己硬撑着，好不容易撑过了这一段。
　　结束之后，顾宸去拿了一趟药，然后根据许医生的要求，去了他的办公室。
　　许医生一见到顾宸，就马上问道：“感觉怎么样？”
　　“还好，就是……还有点疼。”顾宸忍不住皱了皱眉，声音也有些虚。一种难受的感觉涌了上来，又被他强制压了回去。
　　“按照你的情况，在医院住几天吧。不然你这身体……”许医生轻声道。
　　“不了，我家里还有猫……咳。”顾宸正说着，就被打断了，“猫你可以找人帮忙养啊。”
　　“只是……”顾宸愣了愣，说道，然后又被打断了，“别只是了，你要是死了，你爱人怎么办？”
　　“我，我不会死的。”顾宸突然笑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因为刚做完化疗，现在的他头有些晕，还有点想吐。他缓了缓，又开始集中精神。
　　不会死的，要是他那么容易死了，早就死了，就算安凌再救他千遍万遍也救不回来。
　　他活到现在，活得有些狼狈不堪，也有些可笑。
　　不过，习惯了啊。于是，一次次濒临死亡，又一次次重生。他等待过别人来拯救，也曾自救过。
　　“你要是不住院，我就把这事告诉你爱人了哦。”许医生勾起嘴角，“叫安凌是吧？”
　　顾宸微微睁大了眼。
　　“果然猜得没错。好啦，也不会怎么样，主要是，我和蓝黎他们认识的，所以也比较关心你啦。”许医生笑道。
　　“你……叫什么名字？”
　　“许易。”那男人微微笑了笑。
　　“我好像听他们提起过。你没把我的事告诉他们吧？”顾宸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人。
　　眼神里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暂时没有，以后说不定。”许易挑了挑眉。
　　“我求你不要告诉他们。这件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顾宸祈求道。
　　“昂，行。那你同意住院了？”许易看着面前脸色苍白的男生，突然有些心疼。
　　“咳咳咳……我再捋捋。”顾宸皱了皱眉，沉思着。
　　“捋什么捋？命重要猫重要？”
　　顾宸想了想，最终还是道：“都重要。”
　　“你！我现在就打电话。”许易掏出手机，“我跟你说，我这人脉，还真没有我做不到的事情。”
　　“……”顾宸不知道要怎么跟面前这个无赖的人沟通，只是叹了口气，想了想，才道，“我总是要找找帮我养猫的人吧……”
　　“不如我帮你？”许易笑了笑。
　　“这样太麻烦你了。”
　　许易皱了皱眉，“麻烦什么啊麻烦。”
　　电话铃声突然就响起了，顾宸终究是关了静音，“我接个电话……咳咳咳。”
　　一接起电话，就听见了安凌的声音：“宸宸大宝贝，你有没有想我啊。我马上就要回来了哦。”
　　“当然想你啊，你要回来了吗？”顾宸说着。一旁正听着的许易愣了愣，然后默默盯着顾宸。
　　顾宸只感觉脊背一凉。
　　“嗯，刚下飞机就给你打电话了，惊不惊喜？”安凌正笑着说。
　　“惊喜，当然惊喜，那我去接你吧。”顾宸正说着，“咳咳，拜拜啦，我去了哦。”然后就挂了电话。
　　一旁的许易的神情有些复杂。
　　“抱歉，许医生，我要走了，咳咳。”顾宸的声音有些小声。头有些发昏，还有点恶心。
　　“你的病怎么办？”许易皱了皱眉。虽然，顾宸现在已经没什么希望了，做化疗就是在延长生命，但是，之前也有个跟他差不多的人明明就痊愈了，说明顾宸还是有救的，但是，不好好休养的话……
　　“能瞒一时，便是一时。”顾宸只是淡淡地回答道，“化疗我还会做的……就是，目前住院是不可能了。”
　　安凌会难过吧……
　　所以才只能瞒啊。顾宸想着，缓缓垂下了眼帘。
　　然后停了停，只是道了一句：“拜拜。”
　　许易目送着他的背影，不知道能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最终小跑过去，然后道：“到时候给你安排化疗了会打电话告诉你的。”
　　“辛苦了。”顾宸鞠微微了一躬，走了。
　　一路开车去机场，刚下车，就看到了安凌。
　　安凌激动地紧紧抱住了他，“宸宸我好想你。”
　　“你很累吧。”顾宸轻笑道，“前几天我可是看见某个人睡得跟猪一样了。”
　　“唔？”安凌松开了手，挑了挑眉，看着顾宸。
　　“你朋友，那时候我给你回电话，但是你没接，后面你朋友回了个视频给我，你啊，睡着也那么好看，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噗嗤。哪敢要你的命啊，那我把脸遮起来。”安凌忍不住笑起来。
　　“好啦，别闹了昂，回家吧。”顾宸微微笑了笑。他有些想咳嗽了。
　　安凌哪里舍得让顾宸那么累啊，自然是亲自开车载顾宸的。
　　顾宸忍不住咳了咳。
　　他忍不住皱了皱眉，“感冒了？”
　　顾宸愣了愣，最终还是笑了起来，“是啊，想你想得感冒了。”
　　安凌只好委屈道：“唔，都是我的错。”
　　下车的时候，顾宸把药带了下来，他正想着要怎么和安凌解释，突然就有了想法。
　　安凌果然问他这些药带着是干嘛的了。
　　他就笑了笑，装作无所谓的样子，然后道：“感冒药啊，还有抗抑郁的药。”
　　“家里的吃完了吗？”安凌随口一问。
　　“唔，没有，就是感觉有些难受，又去看了看医生。然后开了新药。”顾宸笑了起来，“好啦，我知道我有点败家了。”
　　“买药怎么能叫败家啊，你最近很不开心吗？”安凌看着顾宸苍白的脸，心里仿佛被揪了一下。
　　“有点。不过还好，就是之前那副药，吃着有点久了，也该换药了哈。”
　　“噢，这样啊。”安凌若有所思地回答道。
　　顾宸见没有被安凌看出什么，默默地松了口气。
　　看来这几天要想办法趁安凌不在再吃药了……还得把现在这些药的包装撕了……
　　到了家的时候，顾宸喂了猫，顺便吃起了药。
　　“宸宸，要不要带着南白北黑一起出去玩啊？”安凌笑着问道。
　　“可以啊。咳。”顾宸笑了笑，“不过，得先吃饭吧，都这么迟了。你想吃什么，我给你煮。”
　　“我帮你吧，”安凌笑道，“我帮你。煮面。”
　　“唔，行啊。”
　　两人进了厨房，安凌笑着揉了揉顾宸的头发，“宸宸啊，我不在的时候，你想我嘛？”
　　“想啊。”顾宸忍不住笑起来，“一直都在想。咳咳。”
　　“好敷衍。”安凌委屈巴巴地撅起了嘴，“不开心了。”
　　顾宸见安凌这副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啦好啦，是真的。我不擅长表达，但是想你是真的啦。”
　　“真的嘛。”
　　“真的。”
　　顾宸微微勾起嘴角，然后又开始煮着面，安凌帮忙切菜，这切菜倒是有进步了的，至少没有像原来一样花里胡哨的了。
　　不一会儿，就煮好了。
　　坐在餐桌上的时候。顾宸还在想着要怎么吃下这面，不得不说，做完化疗之后真的看什么食物都有些倒胃口。
　　好不容易吃下几口，又很想吐。
　　看着顾宸的样子，安凌不知道脑子怎么抽了，然后道了一句，“你怀孕啦？”
　　顾宸差点没喷出来，好不容易咽下了面，然后哭笑不得道：“凌哥啊，我是男的，男的。”又忍不住咳了几下。
　　“嗯，我知道了。”安凌说着，“刚刚开个玩笑哈哈哈，不过，是不是盐又放多了？”刚刚，盐是安凌撒的，知道顾宸喜欢清淡，所以只撒了几粒，没想到还是不行吗？
　　“啊，不是的，盐刚刚好，就是……嗯，早饭吃太饱了，有点吃不下。”顾宸笑嘻嘻地说。
　　“还是吃一点吧，饿了再继续吃。”安凌看着顾宸毫无肉感的脸，最终只是叹气道。
　　“嗯。”顾宸笑着，勉强吃下几口，一种反胃的感觉马上传了上来，“我去漱个口。”顾宸急匆匆地跑去洗手间，锁住了门。
　　一阵呕，就像是要把他的胃一起吐出来一样的。
　　很难受。
　　难受到要死掉了。
　　不过这个家隔音挺好的，再加上顾宸一向有饭后漱口的习惯，安凌没有起疑心。
　　顾宸最后漱了口，他没有想到化疗产生的副作用会这么大。叹了口气，然后又忍不住猛地咳嗽起来。
　　出去的时候，他拿出了手机。
　　工作室在催他接单子。
　　之前一些人道过歉了并强烈要求他不退圈的时候，他考虑了两三天，最终还是继续呆着了。
　　就是这几天单子有点多。不知道是不是想让他一下子把化疗去掉的钱再赚回来。总之，一切都挺奇妙的就是了。
　　安凌特地把一些工作带回了家里，陪着顾宸，他怕顾宸会因为不高兴又自杀，他要好好看着他。
　　顾宸现在只是默默地接着单子，然后忍不住和安凌说笑。不过安凌的工作还是有点紧的，于是没有过多地把时间花在这上面。
　　顾宸现在想的是，要好好看着面前的人，要是哪天看不见了，看不见了……就……
　　他没有继续说。
　　若他有意识，他大概会继续崩溃，难受，可是，到时候，就是眼睛一闭，心脏一停，呼吸一停，意识没了。他难受不了。
　　但是他知道，如果安凌是看着自己死的，安凌会很难受很难受，每天行尸走肉生不如死的，再疯狂点就是下来找他。
　　他不知道能怎么办。只是趁机好好看着面前的人。
　　其实在他交出的单子里，那些人物总是会与安凌有几分相似，久而久之就成了他的画风，因为喜欢过头，所以满脑子都是安凌。
　　他正努力地画着画，但是思维莫名迟钝，线总是描不好，他只是叹了口气。
　　好不容易熬过了一个下午，他才搞定一个单子。还有一个的。
　　安凌看了一眼正对着手机发呆的顾宸，默默地点了外卖。
　　顾宸目前是不能累到的，能尽量不让他累到就尽量这么做。
　　顾宸刚抬起头看了一眼时间，准备要去煮饭的时候，就被安凌拦下了：“我点外卖啦，你还是好好坐着等饭吃就好了。”
　　“唔？”顾宸有些懵了，他最近大概是脑子坏了，都没有注意到那么多。
　　只好坐着继续接下一个单子，然后好好地画着。
　　他原本源源不断的灵感突然就枯竭了，他卡住了。顾客的要求是画一对情头，他想了想，最终还是用了对比色，有的时候对比也是挺好的。不过在选色方面，他一开始是打算蓝搭橙的，最终觉着画的效果不好，还是选择了蓝搭黄，至少橙和黄是邻近色，效果也挺好的。
　　好不容易用新尝试的画风画完了，外卖就到了。
　　顾宸刚打算去拿，就被安凌抢先了，安凌还说着：“你坐着，好好坐着，知道嘛。”
　　顾宸只好乖乖地坐着。
　　安凌刚放下饭，就自动打开了饭盒，先喂了顾宸一口。
　　顾宸的脸一阵烧红：“我手没残。咳咳。”
　　“你发烧了吗？”安凌忍不住摸了摸顾宸的额头，“不烫啊……你是轻感冒还是重感冒？感觉你一直在咳。”
　　“不轻不重。”顾宸微微笑了笑。
　　其实……根本就不是感冒啊……
　　顾宸想着，默默吃了一些饭，又画完了画，交了单子后就忍不住看着安凌，然后默默地把安凌画了下来。
　　他打算，用他剩下的日子，给安凌画厚厚一本的画，画的都是他。就算许易跟他说过其实还是有救的，但是他还是有些怕。针对他现在的情况，的确只能用化疗来延长生命。那个同样情况的病人……应该很幸运吧……他忍不住想道，又转移了注意力。
　　要是就这么死了，安凌怎么办？他不止想过一次。这个问题，从上次自杀看见安凌的反应后开始，他就开始惧怕死亡了。
　　安凌……
　　你的名字谐音安宁。
　　我不想你因为我不得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