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月照人》沉罗

17、吃面

　　孟月直到被孟苛扶着坐直了，都还没有从被亲了鼻尖的震惊中反应过来，有些无所适从地愣在那儿。直到她的手触到了入睡前垫着腰部的靠垫，她才回过神，深吸了一口气，平稳了自己的情绪，找了个话题开口道：“我记得我是躺在这个角落睡的。”
　　孟苛带着笑看着她，答：“对。”
　　“那为何我醒过来之后，头却枕在你的腿上？”她的头微微弯了弯，看着他。
　　孟苛改成了单手托下巴的姿势，故作沉思了一会儿，方道：“许是月儿睡着了自己靠过来的？”
　　“孟苛。”孟月语气重了重，“我在认真问你呢。”
　　“是我把月儿放在我腿上的。”他正正神色，但是依旧是一副藏不住的开心模样，“我见你那般睡，似乎不舒服，故而帮忙改了个舒服的姿势，并没有旁的意思。”
　　“我那般既然能够睡着，自然便是没有不舒服的。”她故意把脸冷了冷道，“以后莫要这般了。”
　　“嗯。”他语气真诚地应道，却不是悔改模样，“是不该再这般，若是月儿再因着这个睡姿使得腿脚发麻，我可是难辞其咎。”
　　“我说的不是这个。”孟月纠正道，“况且我醒来时腿没有麻的，还不是因为——”
　　“因为何事？”
　　“无事。”
　　“月儿既然不愿意说，”他顿了顿，“那容我大胆地猜测一下，莫不是因为不愿打扰到我的休息，故而即使醒了，也保持一动不动的姿势？”
　　孟月不接话了。
　　孟月这人，有一个习惯，就是常常以沉默来应对。她的沉默在对她性子了如指掌的孟苛面前，常常就是默认的意思。
　　“月儿不说话，便是承认了？”
　　“孟苛。”她拖着长长的语调唤了一声他的名字，然后缓缓道，“昨夜我虽已决定，接受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但同时也告诉过你，一切不可操之过急，有时候你这般，会让我有些惶恐。”
　　孟月停了停，但是孟苛知道，她还有话要说，便没有打断她，收起了方才玩笑的神态，认真地听着。
　　“我无法很快地从你‘妹妹’这个身份中转换出来。虽说你我早已知晓二人的身份，可是对于‘兄妹’这一层关系的认知，却是从小便种在了我心底，只是自从我对你有了心意之后，这份非兄妹的感情也在飞快地生长。光是这些东西，在我内心相互矛盾，便扰得我很乱了。”孟月停了下来，清清冷冷的神色如常，“我知道，你或许是想帮我坚定一下我对你的感觉，但是，我仍旧需要一些时间来适应，我们慢慢来，不要太快，好吗？”
　　“我明白了。”孟苛颔首，答道，“我们慢慢来。”
　　“嗯。”孟月给他勾了一个微笑。
　　“但是月儿，我也想告诉你，”孟苛回以一笑，“你是我放在心尖上喜欢的人，我见你一眼，便多爱你一分，爱你一分，便想同你更亲近一步。”
　　这话字数不多，却让孟月有些脸红心跳。
　　他看着她面上的变化，继续道：“喜欢一个人没有错，我们相互喜欢更是好。喜欢一个人便想同她亲近，想让二人的关系更亲密，这是人之常情，也是我作为一介凡夫俗子，无法克制的热烈。”
　　孟月不答，看着孟苛的眼神也未落下。
　　他继续道：“我从来不希望自己的举动会唐突到你，相反的是，我明白你的难处，也一直在尽力克制着自己。我想问你一句——”孟苛沉稳地看着她的双眼，不想放过她眼中的丝毫神色，“你反感过我之前对你的亲昵举动吗？”
　　“并没有。”孟月的语气很笃定，没有躲闪孟苛的直视。
　　“那么，你喜欢吗？”
　　孟月不答，可是她的神色却早已出卖了自己。
　　孟苛笑：“这便对了。”
　　“如何对了？”
　　“你即不反感，也不说不喜欢，那我便没有做错。”他语气软而又柔和了一些，“你性子稍显得冷静一些，但我知道，你是一个外冷内热的人。月儿，你是美好的，是值得被人疼爱的，也理应敞开怀抱接纳你所不反感的这份爱意。”
　　孟苛这一番话的信息量对她来讲属实有一些大，孟月没有给他回复，他也不再围绕这个话题谈下去。二人此时的默契倒是又上了来，均表示睡了好长一会儿，如今该吃点东西了。
　　二人在马车上吃了一些之前准备的干粮，孟苛怕孟月夜里又睡不着，扰乱了她的作息，于是没有让她再休息，主动跟她讲起了之前在军营里的一些有趣的故事，孟月对这些事情很感兴趣，仔细听着孟苛说，时不时还主动问一些她不大明白的问题。
　　孟月在听孟苛讲军中故事的时候，有时候会忍不住想，十多年前，自己的亲身父亲是否也是这般，同母亲讲着自己的所见，这让她有一种说不明的滋味。孟苛偶尔感觉到她愣住了神，也不打断她，只放慢语速讲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待她回神后再绕回来，接着之前的地方讲下去。
　　这般不知不觉，天色便黑了，再没多一会儿，琅城便到了。

　　在客栈安置好后，孟月跟着孟苛出了门。
　　为着方便，她换了一身男装。明昭王朝民风开放，女性做男装打扮是常有的事，她身形高挑，头发用发带高高束起，倒真是俊俏得很。二人均是第一次来琅城，虽说此次不是专程来游玩的，但孟苛倒也一直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孟月也安心很多，只随着他的安排来，权当是个难得的机会，长长自己的见闻。
　　她今夜的主题，便是好好陪孟苛尝尝这传说中的琅城面食。
　　孟苛是个擅长沟通的人，出了客栈盲行，一路问着当地人，便寻到了琅城最大的夜市。说是夜市，也是琅城的小吃一条街，民生食物的绝佳体验地。
　　琅城不大，一路行来的街道上人也不算多，但是这夜市却是热闹得紧，还未走进，远远的便听见了里面杂耍声、欢笑声、炒菜声，此起彼伏。
　　刚行至夜市口，鼻息间便飘来了惹人馋的香味。
　　琅城人食辣，一股油泼辣子的味道直往孟月鼻子里钻。“阿嚏——”她没能忍住这虽然很香但是同样很呛人的刺激感。
　　孟苛摸出手绢递给她，打趣道：“月儿倒是先吃上了”。
　　“嗯，”她用手绢抹着鼻子，答，“好吃得紧呢。”
　　“光鼻子吃有什么用，”孟苛握住了她的手腕，带着她往前行进，“走，尝尝去。”

　　夜市里的吃食让孟月和孟苛二人目不暇接，孟月看的眼花缭乱，不知从何下口。好在孟苛在军营里的时候，有一个部下就是琅城人，那段以故事里的美食来就米糠粥的日子里，孟苛从那部下的嘴里听了不少有名的琅城面食，甚至于那些面食最好吃的摊位在夜市的哪个部位，也让孟苛摸了个七七八八。
　　他很是笃定的带着孟月在人群中七穿八绕，倒是找到了一家面食摊子。奇怪的是，摊子没有名字，就挂了个旗子，旗上歪歪扭扭的画了一个图，看上去大概是个牛头模样。
　　这摊子后只摆了两张桌子，有一张桌旁坐着两位男性，有说有笑地吃着面。
　　“这里是？”孟月小声问道。
　　“这家是卖牛肉泼面的，据说很有特色，我们尝尝。”孟苛拉着她就要走过去。
　　孟月没动，把他扯近了些，悄悄道：“若是特色，为何看起来甚是萧条？”
　　他笑了一声，道：“原因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摊子的火还旺着，面汤“咕咚咕咚”地冒着泡，热气也腾起来。老板是个中年男人，坐在摊旁，靠着杆子，闭目养神，很是闲适
　　“牛老板，我二人是来吃面的。”孟苛对着他道。
　　“嗯？”老板挑着眉睁开了眼，看了二人一眼，见孟苛握着孟月的手腕，不以为意道，“小情侣有什么故事呢？”
　　“这是我夫人。”孟苛介绍孟月道。
　　孟月今日既已答应孟苛可在这一路扮作夫妻，此时也只当孟苛这般介绍是为掩饰两人的身份，便默认了下来。可是后面孟苛的话却让她异常诧异。
　　“她也是我妹妹。”孟苛如是道。
　　？？？！！！
　　孟月迷惑，很迷惑，非常迷惑。
　　孟苛丢给她一个眼神，示意她不要开口。
　　那店主此时把翘起的二郎腿放下了，道：“倒有点意思，但是兄妹剧情我也不是第一次听说，只值一碗。”
　　孟苛接着道：“她父亲因我父亲而死。”
　　“你——”孟月此时很有意见，但孟苛把握着她手腕的手往下滑了滑，捏住了她的手掌，轻轻压了压，是宽慰的意思。
　　“这倒有趣了。”老板打量了他二人一眼，站起来，挽起袖子，是准备下面的意思，“找个位置坐下，面一会儿就好。”
　　孟苛拉着没说话的孟月坐在了唯一的空桌上，她把自己的手从孟苛掌中抽出来，继续保持着沉迷，似对方才孟苛和老板的谈话做无声的抗议。
　　“月儿生气了？”孟苛问。
　　无人应答。
　　他无奈道：“这家店老板卖面不收银钱，只收故事，而且只听真故事。”
　　“我的身世，在你看来，不过就值一碗面吗？”她责问道，面有愠色。
　　“不是一碗，”孟苛答，比出两跟修长的手指，道，“是两碗。”
　　“所以我现在是在跟你谈面的事情吗？”

作者有话说

　　我有面，你有故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