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麻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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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雨眠很不擅长说好话。
她只是提着一包点心送人家，说:“我要离京了。”就被漂亮的大姑娘从茶楼撵到汴河桥。
孙小红道:“你去哪里，多久回来？”
宋雨眠却顾左右而言他:“你喜欢什么，我到时候给你捎上一两件。”
孙小红冷笑道:“你莫不是不想见我，新想出来的法子吧？”
见她恼怒非常，眼中含泪，宋雨眠只得拿出那块神侯府的令牌，解释道:“……此行我也不晓要多久，少则也须半月，这些我本不愿与你说的，你听了又要不高兴。”
孙小红怒道:“蔡老狗欺人太甚!我道你为什么刚到汴京就声名大振，原是他的手笔!”
她道:“我早该想到，十五年前高中进士的宋画船是你的兄长，只是蔡傅两党多的是见不得人的勾当，你的哥哥……”见宋雨眠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她咬了咬牙，说，“宋画船七年前就死了!宋园男子皆发配充军，女子皆……皆……”
宋雨眠道:“可是我来了。”她说，“他们要杀要剐的人七年前就应该处理的一干二净。所以我来了。”
孙小红的身体迅速安静了下来，但她的心越烧越热，马上要跳开喉咙扑向宋雨眠的怀里。她道:“我早该想到的……我只恨我没有从小认识你，我和爷爷去过宋园，但我当时年纪太小，记不得见没见过你，不过若是我见过你，肯定不会那么喜欢李寻欢的。”
宋雨眠道:“我不在宋园长大。”
不过她却是见过宋画船的。在那座没有鸟也没有云的宅子里只有她一个卧病在床，读着凄风冷雨，看着满园荒芜。宋画船从小门进来，穿过暗黑的长廊，宋雨眠听见脚步声，就知道是他提着温好的药来了，她吟着“浮生若梦，为欢几何⑴”呼应他的到来。可是她的病一天天沉重了，那座宅院也就悄无声息的没了诗词十三年。
孙小红不愿见到她满不在乎的样子，更不愿见到她没落的样子，便大胆挽了她的小臂，嗔道:“你离我太远，我心里难受，你若是要赔我，就得天天寄信给我。”
宋雨眠苦笑:“……哎。”
谁能拒绝这样一个连安慰人都不同寻常的女孩子呢？
只是她不会说情话，不会写楷书，也不是个好人。
宋雨眠把孙小红送回茶楼，慢悠悠走在街上，向一旁卖字画的书生打听。
她道:“你会写情书吗？”
这摊子少有人问津。青衫卷发的书生瞧见她又听见这话，脸上飘过红霞。他道:“不知你想要什么样的？”
宋雨眠道:“就像家书一样，做了些什么、想嘱咐点什么。”
书生提笔写了几句。
“望春水乍暖/不胜驰想/念君心之切切/想君亦知我心……”宋雨眠勉强辨认了内容，叹了口气。楷书和她所学的文字何其相似却不甚相同，更何况让她写出这种浑然天成的篇章，怕是难于上青天。
书生道:“姑娘可有什么不满意的？”这是听见她叹气了。
宋雨眠道:“笔下风华自成一派，你未来不可估量。”
她从袖子里摸出荷包，鼓鼓囊囊的袋子做工精良，金丝银线描绘花鸟鱼虫，单单一个荷包就已价值不菲。她把荷包放在书生的摊子上，道:“你每隔三天写一封这样的信……托信客送到城北的茶楼里，但不要说是谁送的。……大概写一个月。”
那书生却推辞道:“五两银子足矣。”
宋雨眠道:“我给这么多，是看你值不值。你若是妥当，这本就是你的，你若是不值，我就是羞辱你的。”
书生闻言笑道:“有你这番话，我哪里有不做的道理呢？”
回到宅子的时候，就看见谁都想知道在哪谁也不知道在哪的小李飞刀卧在榻上斟酒。
那酒也是十三年前埋在地里的。
他的两鬓微霜，苍白的脸上略有染上的红，眼睛深邃明亮，好像充满了智慧，又好像充满了同情。
宋雨眠走近，道:“我要去杭州看西湖。”
李寻欢道:“那儿的莲花酥倒是一绝。”
宋雨眠道:“我认识了一个喜欢你的姑娘，还约定了要给她写信。”
李寻欢道:“可见她并不是多么喜欢我，这也没什么好炫耀。”
宋雨眠笑道:“可我初来乍到，初出茅庐，就能抢走喜欢李寻欢的女孩子，是不是太厉害了一点？”
李寻欢叹道:“那你还可以更骄傲一点。毕竟现在的李寻欢离开了你的酒就不能活。”
“你是个适合快活的人。”宋雨眠站在他的身侧，说，“我初见你时，只觉得你喝酒是为了寻死，那不是你应该过的日子。”
“我只觉得现下没什么比喝这儿的酒更快活的事了。”小李探花笑起来的样子一下子就令人回到十年前，风吹起一汪碧绿的湖水荡漾着皱痕，“你先前说‘若是喝了我酿的酒，只怕会后悔’，这话我还尚存几分不信，此刻才知道，不是别家的酒掺了水，而是你的酒是琼浆玉液也比不上的天上人间。”
你瞧瞧这个姑娘，她说“那不是你该过的日子”。
所有人都说李寻欢重情重义为了兄弟远走关外，为了表妹陪嫁李园。他的痛苦，他的悲哀，他的一切，有人漠不关心，有人感同身受，而这个姑娘却轻飘飘的说你能活的更快活一点。
“喝酒是一种大享受，不仅是舌头的享受，更是心里的享受。”三月前，把她带上马车后，面前的这位姑娘对他说过这样的话，“酒是使人开心的，很多人为了逃避忧愁而喝酒，但是他们却忘了和酒说说话。”
他当时半醉半梦半清醒，抱着酒坛子就像一个濒死的动物，还满不在乎地笑言:“听你这番话，可谓是酒中知己。好!姑娘应与我共饮。”
“我不喝酒。”她摇摇头，道:“喝了酒我就拿不稳剑。”
她的手堪比清风明月，委实不像一个剑客的手。明明生的这般鲜艳妩媚好颜色，占尽了人间的风流袅娜，却像是背负着很多沉重的秘密，李寻欢看着她，就仿佛凝视着漫无边际的星海。
雪地里的少年阿飞是个用剑的好手，但他宁愿把脚印深深的刻在雪里，宁愿请李寻欢喝酒，宁愿杀死一个坏人，只是因为不想欠下人情——这些和宋雨眠是不同的。
宋雨眠很擅长让别人欠下人情。
她对那个狼一样的年轻人轻轻一瞥，那个少年的剑几乎是立刻就从手里掉了下来，埋在雪里。
而宋雨眠看着的，正是他手中的剑。
李寻欢听见她几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那时她眼睛里流转的，是和阿飞一样的孤寂一样的冷漠。
他只是看了一眼，就沉默了二十年间所有的风花雪月。紧接着他开始痛苦的咳嗽，像是要挽留那些能令他咳嗽的事，即使把肺咳出来、把血呕出来，也不敢不能不肯忘记。
而他现在在这里喝酒，感觉到了真正的放松。院子里早就野满了白色的绣球花，新绿的枝子下，妖无格的蔷薇与芍药抢着开，有淡淡的幽香的是栀子。一切都好得很。而他应该自己亲手斩断联系，因为他知道:一个不是浪子的浪子，是留不住一个真正的浪子的。
于是对着这位浪子的辞行，他只是摆了摆手，看也不看一眼，就迷在了漫天的花丛里。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麻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