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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麻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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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站住!”
汴京城内,茶楼、作坊鳞次栉比,街道两旁的空地上摆着商摊。挑担的运着布帛,驾车的往往来来,游人在桥上看景,船家在桥下运货,热闹得很。
这个热闹是不会被一个女人的声音打破的。
一个梳着两条大辫子,一双大眼睛又黑又亮,眼波一转,就仿佛可以勾去男人的魂魄的大姑娘,从茶楼里急急忙忙地跑出来,想拦住离开的那个人。
孙小红想拉住那人,问一句:“你是不是宋姑娘?”但是她摸到那人的袖子时却感觉摸了片云,怎么也抓不到,但是那人也停了下来,转过身子看她。
‘宋姑娘’道:“你不该喊我,更不该来拦我。”
孙小红道:“可我不拦住你,你就又要跑到一个谁也寻不着的地方去了。”
‘宋姑娘’叹了口气,道:“可我和你萍水相逢,对一个初次见面的人,是不能这么说话的。”
孙小红笑了起来,说:“你刚才在楼里听书的时候,我们就是朋友了。”
‘宋姑娘’问道:“难道进去听书的人,都是你的朋友吗?”
“但是你喝了我送的茶。”孙小红说。她的大眼睛紧紧盯住‘宋姑娘’的衣裳,宋姑娘穿着一套仿若仙女织成的白裙子,上面有着暗银的流云、城楼、鹤鸟、鲜花,如同一座城都穿在了身上。
她不敢看宋姑娘的脸,只能把眼睛放在裙子上:“你喝了茶,却没有付钱,所以那杯茶是我请你的,你要跟我做朋友。”
她不知道宋姑娘是不是在蹙眉,是不是在不高兴,但是她只敢看宋姑娘刚进茶楼的那一眼,如果再看第二眼,她就该爱上宋姑娘了。
那个人却笑了起来。孙小红的心里抓呀抓,下定决心抬眼一瞧,差点丢了魂,跟着宋姑娘的笑飞到天上去。
‘宋姑娘’说:“我知道。”然后她又说:“当初我给李寻欢治病要钱的时候,也是这样说的。”
孙小红奇道:“怎样?”
‘宋姑娘’道:“他喝酒喝的要死,一身的病。我有药,他没钱。我想治他,他就得跟我做朋友。”
然后宋姑娘又打算走了:“这里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孙小红跟着她,那双能勾男人的眼睛却想只勾宋姑娘一个人:“那我们去别的地方。胭脂铺、书摊子随你喜欢。我叫孙小红。你姓宋,宋什么?”
宋姑娘走在里面,道:“名字有什么关系?把玫瑰花叫做别的名称,它还是照样芳香。”⑴
孙小红说:“但是你治好了无情和赛华佗,又是李寻欢的朋友,就该在江湖上有个名字。”
宋姑娘彼时正在翻书摊上的话本子,随口道:“什么是江湖?”
“这个……”孙小红也犯了愁,说,“就是很多人,很多故事,有好的,也有坏的,有用刀的,也有用剑的。”
“听起来离我很远。”宋姑娘说,“但你既然想知道我的名字,告诉你也无妨:宋雨眠。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宋——雨——眠。”孙小红把这三个字放在嘴巴里,细细咀嚼了,顿时万般欢喜柔情涌上心头。“宋雨眠。”
孙小红说:“我从小就喜欢李寻欢,”然后她把想说的话都咽下去了,因为宋雨眠似乎根本就没听见她的话,她低头在翻书,插在头发上的莲花簪子的流苏随风飘呀飘,每动一下都在她的心上弹了琴。
宋雨眠把话本放下,道:“你刚才——说什么?”
“我从小就喜欢李寻欢呀。”孙小红大大咧咧地倒豆子,她就像太阳一样放光发热,毫不扭捏。“以前,我总想着,小李探花要和他的表妹好好的。他去关外十年,我也长大了,回来的时候我更喜欢他了,但我现在更喜欢你。”
“嗯,我也喜欢他。”宋雨眠好像根本没有在意后面的话,“但是他现在不在兴云庄,你要是想找他,得去别的地方。”
孙小红却道:“我对他在哪里不那么感兴趣。”
宋雨眠走到了糕点铺,指着各式各样的小点,末了提着一包点心回答她:“我也不知道我会去哪里。”
“难不成你还会飞走不成?”孙小红道,“你的名气大的很,谁都知道你成了‘神医’。连赛华佗都治不好自己的腿,你现在除非跑去四方城,不然离不开汴京的。”
“我知道。”宋雨眠把糕点递给她,“你可以多吃些东西。”
吃东西来堵住她的嘴么!孙小红气急,但还是接过来那包点心,她说:“你若是不喜欢被议论,那我回去和爷爷商量不说你,你若是像喜欢男人那样喜欢李寻欢,我给你出法子让他娶你,但你若是觉得我厌烦,我是万万不答应的——”
孙小红说:“我见到你,就知道,我怎样都可以,但你不喜欢我不可以。”
宋雨眠又叹气了,她觉得自从她来到这里,从冰天雪地里坐上小李飞刀的马车后,叹的气格外多。
她看见李寻欢咳嗽的时候会叹气,看见雪地里的少年剑客手里的铁片剑也会叹气,但她仅仅是叹息着一种无关紧要的感慨罢了。
“也许我就不该去孙驼子的茶楼听书。”宋雨眠说,“那我也不用知道我现在有多出名,自然也不会认识一个麻烦的姑娘。”
这个时候她正在神侯府吃饭,这顿饭只有她跟另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就是她治好的无情,以前坐在轮椅上的无情。
无情居然也会跟她在进餐的时候说:“你怎么知道那是麻烦?”
他长了一副使人不寒而栗的寂寞刀锋冷的模样,偏生现下柔和了眉眼,竟有几分我见犹怜。无情道:“你不须想太多,我闲暇工夫可替你查上一番。”
宋雨眠哀声道:“这倒是不必了。只是她说喜欢我,我才知道碰见了天大的麻烦。”
她拿起面前的小碗,把甜粥都喝光了,才说:“麻烦到我吃不下饭——无情兄,能不能再来一碗汤。”
宋雨眠想了想,又说:“虽然是个麻烦——但是可爱的很。对我来说,女孩子都是麻烦。”
“那男子呢?”无情替她又盛了一碗。
宋雨眠道:“我爱别人,无论情人、友人、知己皆爱,那么是男是女有什么区别呢?”
无情面前摆的是酒,宋雨眠面前摆的是茶。听到这话,他勾起笑来竟仿佛冰雪初融,冬日初升。道:“一个浪子是该喝酒的。”
“女人怎么能做浪子呢?”宋雨眠反驳他,“更何况我还是个孩子,还算不上是个女人。就算我是浪子,也不是每个浪子都能喝酒的。”
无情没有回答,也许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也许只是不想继续这个任性的话题,他放下筷著,问道:“你要出京?”
“嗯。”宋雨眠点头,“我来的不是时候。”
至于这‘时候’指的是什么,两人都心知肚明。
吃完饭后,二人分道扬镳。无情的腿好后效率提升不少,现下案子忙得很,而宋雨眠则是拿着借他的腰牌准备离开京城。
她要去杭州。
至于为什么是杭州?
因为那里有‘浓妆淡抹总相宜’的西湖,还有‘花满心时亦满楼’的百花楼。
但在此之前,她得和麻烦小姐先告个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