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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凝雨(五) ...

  •   “水寒,快拉我一把,我起不来了。”

      二人僵持良久,江秋白终于开口了。

      江水寒这才回神,他连忙蹲下身,双手扣住江秋白的双臂,此刻他的手有些微微发烫,触及柔软的衣衫,感受着衣衫下江秋白的体温,江水寒稍有平复的心绪又乱了。

      江秋白一个借力,总算是站起身了。

      “脚……麻了。”江秋白踮着脚,苦笑道,“刚还说你走不动路,这下换我了。”

      扣住他双臂的手立马收了回去,江秋白看着低头不语的江水寒,以为他又在为送礼的事情烦忧。

      他伸手过去在江水寒面前抓了个虚空,握手成拳,见江水寒总算抬头看他,他又松开拳头,边笑道:“烦恼走开。”

      江水寒有些发怔,这句话,他已经很久没听过了。

      自从他过了十岁,江秋白就很少用这个方法逗他开心了。

      如今相隔五年,再次听到久违的话语,江水寒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

      像儿时那般跳跃起来抓住被他放飞的虚空,再塞回他手里,笑哈哈地说上一句“快乐飞来”吗?

      不行。太傻了,且不说他已经十五岁了,就连个子都快够着江秋白了,无论如何都不适合做出这种动作。

      江秋白见他依然愁眉不展,一时不该如何是好。

      他想:水寒果然是长大了,都没有小时候好哄了。

      “江公子!”突然传来一道娇滴滴的女声。

      江水寒下意识循声望去,只见一红衫女子朝他们款款而来。

      她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嘴里还吃着一串,见了江水寒他们更是喜笑颜开。

      这姑娘喊的是谁?江水寒确认他不曾见过这个陌生姑娘,那她喊的还能是谁?

      江水寒立马转头看向江秋白,谁知江秋白也正看着他,两人就这么观察着彼此,似乎都在窥视着内心的想法。

      莫非是大师兄的仰慕者?

      江水寒心里分析,江秋白经常被江河委以重任,四处奔波,想必已去过许多地方,见过许多姑娘,再加上江秋白生得俊美,待人温和,一举一动风度翩翩,哪个姑娘不会动心?想必这红衫姑娘便是江秋白的暗慕者之一。看她衣着艳丽,定是精心打扮过来与江秋白共渡七夕的。

      江水寒还在心里分析,江秋白却已笃定这红衫姑娘是江水寒的心仪之人。

      红衫姑娘模样不错,举止间尽显灵动,若她能与水寒顺利结下姻缘,想必也能让无精打采的水寒立马打起精神来。

      眼看着红衫姑娘越走越近,江秋白连忙将今天下午替江水寒买下的东西拿出来,“水寒,快把这些东西送给——”

      江秋白话未说完,那红衫姑娘却径直从他们身边走过,朝他们身后的一位白衣公子走去了。红衫姑娘将糖葫芦递给了白衣公子,两人相视一笑,手挽手走上了结缘桥。

      江秋白:“……”

      江水寒见状,心里瞬间舒坦了许多,又见江秋白正拿着一个小布袋,疑道:“师兄方才说什么?”

      江秋白将布袋收回,若无其事道:“师兄方才没说话。”

      他明明听到了,也明明看见了那个布袋。

      送东西?送什么东西?那个布袋里究竟装了什么?

      见江水寒还狐疑地看着自己,江秋白连忙拉着他来到桥头,“水寒啊,你可知这是什么桥?”

      江水寒道:“结缘桥。”

      他在江边逛了一下午,早就把这母亲江结缘桥姻缘树的传说听了个遍。

      江秋白本想先给他介绍一番,再把礼物给他,让他在这里等到心仪姑娘一同过桥,再将礼物送出。谁知他却早已知道这结缘桥,江秋白想了想,故意问道:“你可知一对有情人从这桥过去会如何?”

      江水寒答得飞快,“会得到姻缘神的庇佑。”

      江秋白:“……”

      “那你想和谁一起过去?”江秋白知道江水寒就是怕羞才瞒着不说,所以也不好直说让他和心仪姑娘过去,便旁敲侧击提醒他。

      江水寒:“我想和……”

      ——和大师兄!

      心里有一个声音大声喊道。

      江水寒连忙捂住嘴巴,他自己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

      江秋白继续问道:“水寒?你想和谁一起过桥?”

      ——和大师兄!和江秋白!

      心里的呼喊声越来越大了。

      江水寒死死捂住嘴巴,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说漏嘴。

      江秋白见他实在别扭,心里急得不行,“水寒,这七夕大会一年一次,你可要把握机会。”

      ——对,要把握机会,和大师兄一起过桥!

      江秋白正焦急地等着回答,谁知却突然被江水寒牵住手腕,江水寒在他手腕上渐渐用力握紧,带着他往前去。

      江秋白一个趔趄,双腿便也不禁跟着迈开,他看着江水寒牵他手腕的手,沿着手看上去,是江水寒飞舞的头发和通红的耳根。

      江水寒拉着他在人流里穿行,一路奔至桥心。

      桥心是结缘拱桥的最高点,成双成对的情人在此停驻。他们手心交握,十指相缠,他们心里只有彼此再无他人,他们一同向姻缘神许下永结同心的美好愿望。

      ——“倘若姻缘神听到你们真诚的愿望,他们必定会庇佑你们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在江水寒小时候,母亲就给他讲过关于姻缘神的故事。

      母亲说,“这世上大大小小的姻缘神有很多,不管他们神力是否强大,不管他们的信徒是多是少,他们都会竭尽所能地去给有情人牵姻缘线。

      只要他们彼此被姻缘线牢牢绑紧,即便他们分隔两地,即便他们一个天涯一个海角,只要姻缘线未断,便会一生一世受到姻缘神的庇护。”

      江水寒十分好奇,“如果那根线断了怎么办?”

      母亲答道:“即便线断了,他们二人的心依旧会相系在一起,永不分离。”

      江水寒又问,“他们分隔两地,难道就不会喜欢上别的人吗?”

      母亲笑他小脑瓜里疑问太多,却还是一一替他解答,“这种事情姻缘神自然就无法插手了。”

      江水寒:“那姻缘神也不怎么厉害。”

      母亲笑着说道:“能得到姻缘神的庇护,是前世修来的福分。既然选择向姻缘神许愿,那便一定要牢牢抓紧在你身边的人,这样姻缘神才能看见你们的姻缘,将你们二人牢牢绑在一起。”

      牢牢抓紧身边的人……

      江水寒松开江秋白的手腕,又迅速反手握住他的手心,手心交叠间,江水寒已展开五指,江秋白手心微凉,凉意沉浸在他手心,让他火烫的手瞬间清爽不少。

      江水寒没敢回头,江秋白也任由他握住手,见他堪堪展开五指,江秋白下意识地也展开手指,与他十指交互。

      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水寒……”江秋白以为他只是好奇试试,想着牵牵手倒也无妨,谁江水寒在桥心站了一会,又拉着他直奔那边桥头。

      江秋白虽然不太信这个姻缘神的传说,但此刻被江水寒拉着手过桥,他心里还是有些膈应。

      水寒的手不该是牵他的,水寒应该要去牵他喜欢的姑娘。

      江水寒一心想着快点过桥,若是之后江秋白问起,他便随便糊弄几句,谁知手里倏地一空,他立马转身去抓,却只抓到了一个行人的衣角。

      “扯我衣服做什么?”那人拂手一甩,骂骂咧咧道,“神经病!”

      大师兄人呢?

      江水寒愣在原地。

      刚刚还被他牢牢牵紧的江秋白此刻已消失在了桥上。

      江水寒在人海中搜寻着江秋白的背影,他回到桥心,又回到桥头,挤进小摊街找了好几遍,却都没能找到江秋白。

      刚才还在身边的江秋白,倾刻间便已消失了,就像人间蒸发从未来过此处一般。

      难道大师兄已经察觉到了?知道他这不正经的小心思,所以才急于甩掉他这个麻烦?

      他不过是想牵着江秋白的手,一起走过这座结缘桥而已。

      即便他们不是有情人,即便他们是师兄弟,他只是想单纯地与江秋白渡桥而已。

      若姻缘神显灵真能看见他们之间的姻缘,那便是极好的,若是没能看见,他又能如何?

      他们传得神乎其神的姻缘神,看来也只是糊弄陷入爱情的痴男怨女罢了。

      没能寻到江秋白,江水寒只好独自一人过了结缘桥。

      一过桥他便见到了一棵巨大的姻缘树,成双成对的男女围在树边,他们手里拿着写好心愿的宝牒,就为了抛上最高的枝头。

      “哎呀!太低了,再高点!”

      “够了够了,姻缘树能看到的!”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嬉闹着又紧紧相依偎在一起,江水寒站在他们中间,实在格格不入。

      他离开喧嚣的人群,找了个僻静的地方靠江坐下。

      江水轻柔地拍打着岸边,江水寒又往后坐了坐,遥看结缘桥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他突然想到,来这共渡七夕的都是成双成对的男女。

      自古以来,姻缘神庇护的有情人不都是一男一女吗?

      且不说他与江秋白不是有情人,他们都是男子,哪来什么姻缘神庇护?

      想道刚才自己对江秋白的所作所为,他只觉得太荒唐了。

      他究竟在做什么?他对江秋白究竟是一种什么感情?

      对师兄的感激?对师兄的仰慕?还是不止如此?

      太模糊了,连他自己也分不清他对江秋白究竟抱着何种情感。

      那时候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不停怂恿着他,让他牵着江秋白渡桥。

      这是他心中所想,他便当真付诸行动了。

      结果如何?大师兄被他吓跑了。

      江水寒干脆给另一边脸也来了一巴掌。他要打醒自己,让自己不再胡思乱想。

      这次下手好像更重了些,他捂着脸疼得龇牙咧嘴,目光四处游离,却瞥见一个人影从结缘桥落下,“扑通”一声溅起不少水花。

      桥上一片哗然。

      只听得一个男子在桥上高声大喊:“徐公子!”

      “来人啊!救命啊!他落水了!”

      “我不会水!谁来救救他啊!”

      江水寒顾不得脸上的疼,立马起身,奔向桥边往水中纵身一跃。

      尽管是七月天气,浸没身体的却是冰冷刺骨的冰凉。

      落水的是个男子,他不停扑打水面朝江水寒呼救,浮起又浸没,“救我!快救救我!”

      江水寒水性并不大好,只是前几年与师兄们一同去湖里玩耍简单地学了下所以他只能尽量让自己保持体力的同时,慢慢向他游去。

      男子恰好落在江心,江水寒游过去已经有些吃力。

      在死亡面前,任何人都能迸发出无穷的力量。

      一如这位落水的徐公子,他见江水寒停下喘气,以为他不救自己,便焦急地伸手朝江水寒抓去,正好抓到江水寒浮在水面上的头发。

      徐公子抓到救命稻草,用力一扯,疼得江水寒倒吸一口凉气,他连忙用手去掰徐公子的手,谁知徐公子的手如同铁钳,死死抓住他的头发誓不放手。

      “救我!救救我啊!我不想死!他还在等我,我不要死!”他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哪管江水寒疼不疼,“救救我快救我!”

      江水寒竭力掰着他的手指,“你先松开!你松开了我才好救你!”

      徐公子自然不肯松开,他开始嚎啕大哭起来,拽着江水寒的头发将他拉近自己,“救救我吧,你救救我吧!”

      江水寒只觉得自己头皮都要被撕裂了,情急下他想干脆一记手刀砍晕男子,免得自己也被这他带入水里。

      他刚举起手,右膝盖却传来剧烈的疼痛。

      原来是徐公子在水下胡乱踢腿,恰好踢中他的膝盖,这一脚踢得极重,江水寒的右腿瞬间一软,整个身子也朝□□去。

      没了双腿维持他在水面平衡,再加上他被徐公子这么一折腾,早已是精疲力尽了。

      “啊啊啊啊你救救我啊!救救我啊!”

      江水渐渐淹没江水寒的口鼻,耳边依旧是徐公子聒噪地呼喊,江水寒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好似无数双手攀上他的双腿,强硬地拉扯着他往水下坠落。

      意识渐渐模糊起来,江水堵住他的耳朵,徐公子的声音也越来越远,他总算能安静一下了。

      在江水漫过他眼睛的那一刻,他突然想起了江秋白。

      江秋白的音容笑貌,就如同这江水般蜂拥涌进他的脑海。

      ——江秋白的一颦一笑。

      大师兄,救我。

      他一张嘴,灌进的便是冰冷的江水。

      ——江秋白的一举一动。

      大师兄,快来救我,我要掉下去了。

      大师兄……

      我还不想死啊。

      他稍有挣扎,最终还是缓缓垂下了高举求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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