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歌》阿莓粒

13、第十三章·不畏世俗有奇志，眼前人是心上人

　　夜晓生一边走一边回想着罗劲竹同他说的话。

　　这个白墨，到底是个什么人？

　　如果金光阁根本就不在受邀之列，那这封回帖为什么会在他手中？

　　而他又是通过怎样的手段得到的，是偷了某个门派的请帖还是直接截下了飞鸽？

　　这一切的背后，究竟是一个不合时宜的恶作剧，还是煞费苦心的阴谋？

　　霎时间，万千思绪在他的脑海中诞生，纠缠，陨灭，最后却慢慢勾勒出了一张脸。

　　白墨的脸。

　　他看见白墨在朝他笑，眼神清澈，像是一眼就能望到心底。面对这样一个人，他不由自主地就想去选择相信。

　　夜晓生觉得有点头疼。

　　他正准备抬手揉揉太阳穴，忽而就觉得后面有些动静。夜晓生下意识地往后一捉，就把那人的手腕翻转过来捏在手里。

　　“哎哟哟哟，自己人，自己人，”熟悉的叫唤声自背后响起，莫桑槐一下子跳到他面前，苦着脸道：“大师兄，你这下手也太重了点……”

　　“我说了让你不要戏弄大师兄吧，”莫桑晴慢条斯理地走上前，嘻笑着道：“这下可叫你吃到苦头了。”

　　“哥——”莫桑怀嗔怪道：“我可是你亲弟弟，这个时候你就别落井下石了！”

　　夜晓生这才从密密麻麻的思绪中抽离出来，蓦地松开手，“原来是三师弟和四师弟，刚才是我没注意，得罪了。”

　　“嗨，也不是大事，骨头应该没断，”莫桑槐一边揉着自己的手腕一边强颜欢笑道：“我哥说得对，是我自找的。”

　　夜晓生不说话，拎起莫桑槐的右手在手腕处轻轻一摸，平静道：“断了。”

　　“啊？——”莫桑槐不可置信地甩甩手，看着自己的右手在空中绵软无力地晃悠一圈，这才哭丧着脸道：“那可怎么办啊，我的手是不是废了……大师兄，哥，我还那么年轻，我不能没有右手啊，我还要靠它来吃饭，练剑，再说了，我还没娶媳妇儿呢！”

　　“你这手和媳妇儿有什么关系？”莫桑晴有些迷惑。

　　“说了你也不懂……”莫桑槐皱着眉头瘪着嘴，用左手托起右手，深情道：“它就和我的媳妇儿一样……”

　　夜晓生叹一口气，抓起莫桑槐的右手往反方向一扭，直到听见一声清脆的“喀”。

　　莫桑槐痛得流眼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整张脸都因为疼痛皱了起来。

　　“大师兄这是为何？”莫桑晴也忍不住问道，他心里清楚，夜晓生不可能会故意伤害自己的弟弟，但又实在想不出他为何这样做。

　　“刚才不过是和你们开一个玩笑。没断，脱臼了而已，”夜晓生的语气很平淡：“现在我帮他安回去了。”

　　“大师兄原来也会开玩笑啊，”莫桑槐转了转手腕，果然又活动自如，立马就变了脸，高兴道：“你刚才那么一本正经的，我还以为我这手真断了呢。”

　　“给你个教训，”夜晓生道：“我想事情的时候，别从背后跳出来。”

　　这话倒是勾起了莫桑晴的兴趣，“那大师兄刚才是想什么想得那么入迷？”

　　“一个人。”

　　“我知道了！”莫桑槐突然想到了什么，兴奋地在原地转了一圈，道：“大师兄莫不是看上了哪个门派的姑娘了——”

　　“真的吗？”莫桑晴瞪大眼睛，“我以为大师兄准备单修一辈子呢。”

　　“快和我们说说，能让你看上的姑娘，是什么门派的，叫什么名字，长得好不好看？”莫桑槐说得起劲，又准备把手搭上夜晓生的肩膀，刚碰到又触电般地缩了回去。

　　夜晓生留意到了莫桑槐一连串的小动作，有些哭笑不得，道：“我也没那么喜欢拗人家手腕。”

　　“嘿嘿，以防万一嘛，”莫桑槐尴尬地笑笑：“万一你又当我是偷袭的呢。”

　　“所以那位姑娘到底是谁啊？”莫桑晴道：“大师兄你就别瞒着我们了，不然我和阿槐今天晚上肯定睡不着觉，我们睡不着觉第二天就没有精神，没有精神就不能好好练功，不能好好练功的话师父就会生气，师父一生气……”

　　夜晓生无可奈何，淡淡呼出一口气，道：“别猜了，男的。”

　　“啊——”听到这话，莫家两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继而一齐惊呼出声：“原来大师兄你喜欢男的！”

　　“走了，懒得理你们。”夜晓生转过身去，忍不住勾唇笑了，喜欢男的……

　　有何不可呢？

　　世人都道男女双修方能达到阴阳调和之境界，对功力增长大有裨益，以至于有一些修士仅仅为了助长修炼就草率地与他人定下灵契，待日后遇到真心喜爱之人时才追悔莫及。

　　灵契的签订需二人合力将体内丹元融为一体之后再各自分离，从此这两人灵脉相通，气韵相连，方能在双修时真正达到阴阳两和，助长功力。

　　可一旦与一人定下了灵契，一生便只能与此人双修，若有背离，便会落得走火入魔，甚至筋脉尽断的凄惨下场。

　　而他夜晓生不需要通过这种方式来帮助修炼。

　　若真要定下灵契，那必定要是和他真心喜爱的人，男修也好，女修也罢，他不在乎。

　　毕竟，他一直在心里暗暗期待着的，不过是一份真情实意。

　　交上了请帖之后，白墨紧绷着的神经立马就松弛下来，疲惫感从脚底和指尖开始逐渐蔓延到全身，眼皮沉重，根本就没心情看看自己这件厢房究竟怎么样，一心就只奔着床去。

　　一走到床边，他的整个身子就控制不住地软下来，啪地一下摔在了整理得一丝不苟的大床上，他简直困得睁不开眼，把身上的包袱往旁边一扔就开始睡。

　　白墨平常睡眠极浅，这一回也一样，恍惚中似乎总能听见一些悉悉索索的声音，只是他实在是太过于疲累，也就没有当一回事，翻个身就继续睡了。

　　这平陵派既然是天下第一大派，想必监察极严，必然不会混入什么牛鬼蛇神来扰他的清梦。

　　白墨放心地咂咂嘴，把身子缩得更紧了些。

　　他梦见自己的脖子上被人放了一块冰，冷得他忍不住打一个哆嗦，悠悠醒转过来。

　　白墨一睁眼，这才发现自己正被人拿一把小匕首抵着脖子。

　　一天之内两次被人架着脖子威胁，白墨甚至已经有点见怪不怪了，他很快就恢复了淡定的神情，小心地咽下一口口水，盯着面前那人道：“女侠有何指教？”

　　“站起来说话。”女子的声音很冷，听不出一丝感情。

　　她身着夜行衣，还用黑纱遮了脸，看不出样貌，只剩下一对眼睛露在外面。

　　只见她柳眉倒竖，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把匕首往白墨的脖子上贴得更紧了一些，道：“别给我装蒜，我问你，血蛾皇在哪？”

　　白墨一脸懵懂，道：“什么？蟹黄？”

　　女子嗤笑了一声，明显很不耐烦，但仍然压低了声音，俯下身来，将脸靠近了，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我说，血-蛾-皇-在-哪-里。”

　　“啊？”白墨还是没听明白，半眯着眼睛看向那女子：“血蛾皇？什么血蛾皇？”

　　“还跟我装傻？”女子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冷笑，手上猛地用力，就在白墨的脖子上划出一道浅浅的伤口来，“那我倒要看看，要我割进去几寸，才能撬开你的嘴。”

　　完了，这人来真的。

　　白墨只觉得脖子上一阵刺痛，不由得发出“嘶”的一声，脉搏的跳动仿佛一下一下都打在冰冷的刀刃上，叫他大气都不敢出。

　　“切，我还以为碰上个硬骨头，没想到还是个怕死的。”

　　女子玩味地看着白墨，伸出另一只手来轻轻抚上白墨的脸，“啧啧，毕竟是这么好一幅皮相，就这样杀了，我都觉得可惜，”继而话锋一转，又道：“你现在告诉我，还来得及。”

　　“可是你说的那东西，我是真的没听说过啊，”白墨欲哭无泪，索性闭上了眼睛，“你若是不信，真要杀我，那就利索点下手吧。”说完就把脖子往前伸了伸，倒是做足了引颈就戮的心理准备。

　　“你——”女子像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竟也有些无措起来，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在脸上做出一副凶狠狰狞的表情，“跟我演戏？臭道士，别以为我好糊弄，我真的会杀了你——”

　　“住手！”有谁砰地一下踹开了木门，兀地带进来一股寒气。

　　听见这声音，白墨才终于睁开眼睛往门口看了一眼，果然看见夜晓生执剑而立，左手还拎着一个竹编的饭盒。

　　“你……”白墨惊奇地打量一下他，“你怎么来了？”

　　“我来给你送饭。”夜晓生小声道，说罢又看向那女子，声音里陡然带了敌意：“放了他。”

　　“放了他可以，”那女子拿匕首挟持着白墨往门边走，“只要你告诉我血蛾皇的下落。”

　　“没见过。”夜晓生道，边说边往前谨慎地挪动了一步，准备伺机救下白墨。

　　“别过来！”女子也紧张起来，把白墨勒得更紧了一些，“不然我就割断他的喉咙！”

　　伤口越来越深，殷红的鲜血顺着刀刃一滴一滴地打在地上，白墨的身体轻微地摇晃起来，已经有些站不稳了。

　　“好啊，你尽管动手，反正这个人也不是我们平陵派的弟子。”夜晓生突然笑了，语气里满是不屑：“大不了，你杀了他，我再杀了你。”

　　“听见了吧，他一点都不在乎你的死活，”女子附耳对白墨说道：“我早知道，你们这些名门正派里面没一个好东西！”

　　话音刚落，女子将已经有些神志不清的白墨一把推向了夜晓生，自己则飞身冲出了门外，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夜晓生也不去追她，只是本能地伸出手抱住了面前摇摇欲坠的白墨。

　　大概是血流得有点太多了，白墨心想，浑身上下都觉得冷，他感觉到自己已经开始发抖。

　　不行了，站不住了……

　　白墨这样想着，靠着最后残存的一些意识努力让自己别往夜晓生的身上倒。

　　就算摔到地上也好，总之别给人家添麻烦……

　　却被夜晓生一把拉到了怀里，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夜兄，我……”白墨有些茫然地开口，却被夜晓生打断。

　　“别说话，也别乱动，我给你包扎。”连夜晓生都有些诧异于自己语气里的温柔，“我身上带着金创药，平陵派秘制的，我从小就用，好得特别快，而且还不会留疤，就是有点疼……”

　　白墨刚想说夜晓生的话怎么突然变多了起来，就觉得伤口处一阵剧痛，直接让他疼到失声。

　　“睡一觉就不疼了。”夜晓生一边言语安慰着白墨一边撕下袍子的一角替他仔细地包扎，手法甚是娴熟。等包好了，直接就打横抱起白墨把他稳稳地放到了床上，甚至还帮他掖好了被子。

　　白墨努力地想要看清夜晓生的脸，眼前却只有一片模糊，只听得夜晓生轻声道：“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