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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入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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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心?
我当然下不了这个决心。
权衡之下,我打算先去狐族看看月息的情况。
由于我之前天天露脸,害怕被人发现,我只能乔装打扮,混在人群之中,寻找办法。
偶尔路过一个茶摊,我听见旁边人在七嘴八舌谈论:
“听说月息少爷已经被关进牢房。”
“你还叫他月息少爷?那个魔族,自甘堕落的东西,杀了自己弟弟,根本不配当我们狐族的人!”
“唉,可我听说月息少爷并非故意,只是因为身上长了魔纹,身不由己。”
“可是他长了魔纹却不说,岂不是想要害死我们?”
“所以觉得他可怜,明日一早就要在熔岩山行刑了。”
“那下面全是熔岩,被推下去的话,一定尸骨不剩。”
“造孽啊!狐主也答应么,毕竟月息少爷是他唯一孩子了。”
“不答应有什么办法,月息少爷身上魔纹太深……若是无法根除,会祸害整个东华境,难道你也想被他发疯杀了吗?”
“最可怜的还是狐后,失去了月白少爷,她整个人都崩溃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世间悲惨莫过于此!”
“唉……”
……
后天,熔岩山么。
放下茶杯,我打听到这个消息,心里便有了底。
随后,我尝试去牢房,但那里守备森严,四周布满了结界,看样子是进不去的,突然间,我想到了铃,于是偷摸溜回月息的住处,没想到,那里也被守的严严实实。
但是百密一疏,我还是找到了空隙溜了进去。
一进去,我便找到了铃。
“铃。”我出现在他房间里。
而他一见我,先是一愣,然后紧张的四处张望,然后关好门,把我拉到角落,低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月息被抓走了,我想办法救他。”我说。
听见我的话,铃眼里划过一丝感动,他低头轻轻哼了一下,“我本以为你会这样一走了之。”
“我又不是白眼狼,月息怎么说也是我……”顿了顿,我继续说,“我的朋友,我不能眼睁睁看他死去。”
叹了口气,铃看着我,小声说:“可是狐主下令,谁都不许进入牢房探监。”
“没别的办法么?”
“能有什么办法,月息少爷承认因为在蓬莱岛被血毒所侵,导致自己失手杀了月白少爷,长老说他身上已经长出魔纹,无法根治,只能被处死……现在整个东华境,乃至天族,恐怕都没人可以救他。”
我犹豫着问:“他没说镜湖之事?”
“镜湖?”铃奇怪看过来。
铃的表情告诉我,他并不知道镜湖里魔物之事,当然,月息肯定也不会承认。
毕竟那魔物,是他的母亲。
他虽然已经逐渐疯狂,可是在最后关头,还是想保护他的母亲,就像他要跟我撇清关系一样。
这样一个人,我怎么可以对他置之不理。
我可以救他。
可我……
“你在想什么?”铃十分焦急的拍我肩膀,担忧写满了他的眼珠子,“有想到办法吗?”
“我想到一些事情,我要先走了。”
“什么事?可以帮助月息少爷么?如果是的话,带上我吧!”铃很敏锐,及时抓住我,抬起两颗眼珠子,热切而充满期盼地望着我。
我停了停,缓下声音,对他说:“你在这里等我吧。”
“不,我要一起去,你一定有办法,对不对?”他看出我的犹豫,或许是动物的本能,他深信我可以帮助月息。
于是,他死活都不肯松手。
没办法,最后我只得把他一起带出来。
坐到镜湖边上,天逐渐黑了,阴冷而凄冷的风吹来,夹杂着死的气味。身后的树叶被风吹的嗖嗖作响,我沉默于这寥落而寂寞的时刻,就仿佛我的生命中只有黑暗。
我望着掉落湖中心的白剑,思考了很久。
嗅着空气之中夹杂着的阴冷气息,我抖了抖身子,站起身,直视前方,对身旁早已等的不耐烦的铃轻轻地说:“铃,待会儿若是发生什么,你就跑远远的,不要回头。”
“能发生什么?我说,你在这里发了一晚上的呆,再不想办法,天一亮,月息少爷真的没救了。”铃难过得眼泪都出来了。
无奈地摸摸他的头,我深吸口气,转过身,一语不发走进湖水之中。
“喂,你做什么!”铃看见,忙跑过来拉我。
“我去湖底拿个东西。”我对他说。
没理会他,我直接沉入湖底,一瞬间,浓黑的腥臭味包围了我。
我强忍着恶心,向着白剑游过去。
不一会儿,我终于看见白剑,但我还没能碰到,突然湖底震动,我赫然回首,那个可怕的魔物,竟然就在我的身边,睁大眼睛看着我!我吓一跳,飞出水面,而此时,那魔物突然缠住我的脚,又要把我带入水中。
可恶!
我奋力挣扎,却看魔物的另一只尾巴即将缠向岸边的铃。
“铃,快跑!”我扯着嗓子大喊。
而铃被吓得面如土色,整个瘫在地上,根本走不动,“这、这是什么……”
见状,我心一横,狠狠咬断它的尾巴,趁着魔物疼痛松开,立马飞身向铃,把他带到离岸边远一点的地方,然而魔物居然跟了出来,它毫不费力再次抓住我,硬是把我拖到它身边。
眼看要被它咬断喉咙,我下意识护住身下的铃,闭上眼睛。
但,等了许久,依然感觉不到疼痛,于是我悄悄睁开眼,却看见魔物用一条尾巴上缠着白剑,缓缓送到我面前。
我不明所以,抬起头,看着它早已腐烂空洞的双眼。
“……救……他……”
沙哑的,宛如地狱传来的呓语,从它的嘴里非常吃力的传出来。
它在与我说话。
“……救……他……救救……我……儿……”
是月息的娘亲。
我微微吃惊,望着它,还有手边的白剑,它竟然在求我?
我想起神出鬼没的阿玄的话。
——它虽是魔剑,但是必须吸取他人的魔气才能释放力量。
原来如此。
它在求我杀了它,然后救出月息。
虽然变成了这般模样,虽然成了魔物,可是它依然没有忘记爱自己的孩子,甚至愿意献出生命。
就连魔物都如此,可我依然还在犹豫。
生,非我所愿。
死,非我所求。
入魔,或者死亡,我都不想,可如果让我无动于衷,见死不救看他死去,我大概会后悔一辈子。
那样的我,连人都算不上。
这么一想,我心里一阵轻松,缓缓捡起地上的剑,冲眼前的魔物微笑着,然后郑重点了点头。
它读懂我的意思,一点都没挣扎。
而我抬起剑,毫不犹豫刺入了它的心脏,然后从头到脚,将它劈开。
魔物应声倒地,然后浑身的黑气开始全部聚集在我身上,这一刻,我的身体好像被撕裂开了一样,我的骨头,仿佛正在被人一节节折断,每一寸皮肤,犹如被烈火灼烧似的化为灰烬,我痛的在地上嚎叫,身边弥漫着雾,就连空气之中都带着鬼魅的叫声,血色蔓延,从脚底渗入的寒气,仿佛要带走我所有的温度,我的理智,我的情感,我的呼吸。
眼前一黑一白。
暗淡的天幕,好像绝望的世界,永无宁日。
只剩下,漫天的痛楚。
“你没事吧!”我在恍惚中,听见铃在叫我,我甚至能感觉到他正在拼命握住我的手。
不,还不能失去理智。
我还不能死去。
我默默这样对自己说,天边已经开始出现淡淡的破晓的光,我知道,再过不久,月息就要行刑了。
虽然身体剧烈的疼痛,我仍是咬着牙站起来了。
“你到底怎么了?……!!”铃担心的看着我,然而在他看清我脸的瞬间,他明显倒抽一口冷气,退后两步,惊恐不已地看着我,而我从他的眼里能看见双目赤红如血,脸上全是魔纹的我。
不只是脸上,就连身上也布满了魔纹。
此刻的我,就像是恶鬼一样。
“害怕的话,你可以离去。”我咬牙,强忍着疼,笑着对他说。
铃虽然害怕,但他却没有跑,而是跺了跺脚,过来撑着我摇摇欲坠的身体,一咬牙,斜眼瞪着我,生气地说:“我会怕你?你往日地模样比这更让人讨厌。可是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一路走向熔岩山,我便把白剑之事告诉他。
“什么?!你打算自己入魔,然后把所有事都揽在自己身上?”
“这样最好,镜湖的魔物已经消失,只要我把月息身上的魔纹根除,他就不会再被怀疑。”我虚弱地笑了笑,对身边的铃说。
铃闻言,一语不发,只是默默点头。
没过多久,我们来到了熔岩山,山顶悬崖处,狐主,还有几名长老都在,当然,月息也在。
再往前便是陡峭的悬崖,悬崖之下,则是炙热的熔岩。
月息被推到崖边,他披头散发,上身全是黑色的纹路,不人不鬼,本来如此高傲的人,竟然成了这般模样。
而不远处围观的人,却只顾着交头接耳,当他们看见月息身上的魔纹,一边瞧着热闹,一边悄悄低声暗骂:“活该,死了干净。”
“竟在东华境魔修,若是被他修炼成功,狐族不就步了龙族的后尘?”
“太可怕了,早知如此,不如当初就杀了他。”
“他的母亲也是不知自爱的货色。”
“快点死吧!”
“怎么还不跳下去,真慢。”
“快去死呀!你这个魔族!”
这些叫嚣的声音,在人群中不绝于耳,我甚至感觉,它比魔更为可怕。
谁说人心,不是魔鬼呢?
而听着这一切的月息面无表情,站在高处,万念俱灰,闭上眼,准备跳下去。
眼瞧这般,我猛的穿过人群,手里握着剑,身体虽然很痛,但我不能再等。于是我垂下目光,看了眼身旁的铃,冲他点点头,扔下他,在众目睽睽之下飞身出去,伸手拽住了月息,把他拉回悬崖边。
“小心啊,摔下去,死了怎么办?”我看着他,眯眼笑道。
被我拽回来的月息看见我,本来如死灰般的紫色眸子,骤然一亮,他不敢相信,惊讶地问:“小莲,你怎么会在这里?”
此刻,他眼里透露着狂喜。
然而,我却不得不立即抹杀他的快乐。
“我怎么不能来?”我弯着唇,松开他,微笑说着,然后舔舔嘴唇,睁开血红色的双眼,说,“你夺走了我的魔气,我必须拿回来才行。”
“小莲,你的眼睛?!”他看到我的变化,大吃一惊,而其他人也瞧见了我的变化。
狐主更是凝着我,皱眉道:“一叶长生莲,你身上竟然全是魔气!”
我抬起眼,继续托腮,笑眯眯地勾唇说道:“如你所看,我好不容易让月息染上魔纹,本想操纵他来控制狐族,没想到失败了。”
听见魔纹,狐主的目光变得愈加犀利。
“据说你与龙族交情不浅,莫非你早已被魔气感染?”
“怪只怪你们把我从蓬莱岛带回来。”我歪着脑袋,无所谓地说。
“可你原来身上一点魔气都没有。”狐主并不相信。
“因为我把魔气全部传给了月息。”我笑了笑,眨了眨眼,靠近他,压低声音,默默的说,“他毕竟流着魔尊的血,不是么?”一句话,让狐主整个眼神都不对了,他面露寒光,动了杀气。
我见状,及时退后两步,哈哈大笑,复又收回笑容,冷漠无情地说:“只可惜,他还保留着一丝理智,为了让他臣服于我,我便在他面前杀了月白,可惜他太心软,竟然不肯把我供出来。”
“小莲,你在说什么!明明是我——”月息越听越不对,于是皱起眉头。
“是你太没用了。”我笑着,一把抓住他的喉咙,然后抬起白剑,毫不犹豫刺入他的心脏,感受到他体内魔气传来,我心里终于安心下来,而此时,我亦对上他不敢置信的双眸。
月息嘴角流着血,他的表情很痛苦,却是因为心痛。
他的眼眶发红,手缓缓握住我的,好一会儿,他靠近我,说:“其实你是想要救我,对不对。”
他或许觉察到了什么,或许也没有,只是颤抖着声音,轻轻问我。
但我,如何能承认。
我用力抽开他的手,咧开嘴,冷笑着说:“想不到你还真是喜欢我,现在都要替我说话,不过,很抱歉,月息,我一点都不喜欢你,我……很讨厌你。”用嘲讽的语气对他说完,我依然保持着笑容,虽然我身体已经痛到快撑不住了。
“不,不是的,小莲,这不是你!你说了要与我在一起的!”月息心痛不已,再次试图奋力抓住我的手,双眸认真看着我,试图看出我的真心想法。
而我看见白剑已经帮他把魔纹根除,便抽出白剑,并毫不留情给了他一巴掌,把奄奄一息的他踢到一旁,狂笑说道:“你以为你是谁?我早跟你说过了,我讨厌你,讨厌狐族,若不是你的身体可以帮我暂时养着魔纹,我何必委身与你?你可知道,每次被你碰触,我都觉得十分恶心,我……恶心到想吐呢!”
脸偏过一边,月息脸色苍白趴在地上,僵硬到说不出话来。
许久,他狂吐一口血,摊在地上,绝望地看着我。
“小莲,你骗我。”
为了让他更加死心,我再次抬起剑,刺入他胸膛,让他血流如注,我于心不忍,却依然得故作冷漠说道:“是你太蠢,你就这样死吧。”
然后,手中的剑用力一转。
“小莲……!”最终,月息痛得大叫,狠狠看着毫不留情的我,眼珠子里满是怨恨。
最终,他晕死过去。
望着倒在血泊中的他,我故意没在要害下手,可是,我知道这一切还没结束。
抬起头,我舔了舔白剑上的血,看着对面的狐主,身上的魔气更甚。
周围散发着巨大的黑色魔气,还有无数魔魂缠绕在我身边,四周人生生看着魔化的我,大惊失色:“一叶长生莲,你竟然堕入魔道!?”
“早把我丢弃的狐族,有什么资格指责我?我现在就要将东华境变成人间炼狱!哈哈哈哈!”我站在远高出,冷笑着对所有人说。
而这时,我身上的魔魂疯狂的冲向眼前的狐族,带着狂啸的尖锐叫声。
一时间,四周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狐主和几名长老见状,开始上前与我打斗,试图制止我,我身上很痛,可还是必须拼命与他们打斗,我必须全力以赴骗过所有人,这样,他们才会真的认为我才是坏人,月息只是被我利用了。
这样,他才能得到原谅,才能得救。
望着不远处一动不动的他,我继续抵抗,但是身体的剧痛终于让我无法再抵抗,一个避之不及,我重重的受了狐主一掌,退后三四步,站在了悬崖边缘,狐主望着我,高傲说道:“强弩之末,你以为以你一人之力,就可以扰乱狐族?”
擦了擦嘴角的血,我笑着回答:“至少让你失去了一个孩子!”然后撇着一旁脸色惨白的月息,露出扭曲得意的笑容,“或者……两个?”
“混账!”他是真的生气了,聚集了浑身的力量向我打来。
我知道自己无法躲避,身体也快到极限了,于是准备受死,去没想到,一只小小的白色的影子飞到我面前,替我挡住了所有攻击。
是铃!
“铃!”我大叫,看着被击中要害,倒在我怀中吐血的小狐狸,他的双眼都瞎了,身上全是深深的血痕,深得见骨,惨不忍睹,我心里一恸,咬牙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也不知道……身体就自己动了……”他吐了口血,奄奄一息,浑身颤抖。
狐主看见这一幕,皱了皱眉,冷声道:“想不到,连铃也被你蛊惑了,一叶长生莲,你果然变成了魔莲,留你不得!”
说罢,他再次攻击我,而我一咬牙,抱着怀中的铃,稍微避开了他攻击,却还是无法全身而退。
再来一次,我肯定会死。
看着前方已经无路可退,我扭头望了眼身后的熔岩,明白如今,往前一步坠入地狱,退后一步万劫不复。
既然如此,我宁愿自己选择自己的终局。
于是大笑一声,我往后纵身跳下。
闭上眼,急速下坠的我搂着快要不行的铃,一起坠入熔岩。
灼烧的痛苦,就像我出生时感觉到的那样。
我能感觉到我的身体和脸都在燃烧,就连五脏六腑也在燃烧,我痛得厉害,痛得好像就要马上死去了,可是,在我最痛苦的时候,我突然看见有个人也跳了下来,那个人伸手从熔岩里把我拉了出来。
痛的迷迷糊糊的我,看见那人同样被烧焦的手。
还有他手上熟悉的魔纹。
掌心是他冰凉的感觉,还有令人舒心的温度。
阿玄?
不。
沧澜?
我想开口说话,可我疼的一个字说不出来,而我恍惚间,似乎听见他在我对边对我说:“除了我,谁都别想杀了你,就连你自己也不可以。”
是临死前的梦么。
我不知道。
我所知道的是,如果这是梦,一定是个温柔的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