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冰倾玉·平意》青棠棠棠

68、第二十八章

　　“最后一段了，最艰难的故事，你想听吗？”
　　吴山瑶犹豫再三还是先问出了这句话，毕竟沈海昆没有义务听她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沈海昆向来不会拒绝她，更不要说是这件事：“我等这一天等很久了，从收到哥的信之后，我就想帮你，即便是帮不到你，陪着你也好。”
　　“你真好。”吴山瑶牵过他的手，蜷起身体将头枕在沈海昆腿上。
　　沈海昆用空出的那只手摸她的头发：“你是我未来的妻子，我对你好是应该的。”
　　吴山瑶眼神暗了暗，有些不太自信，她将自己缩得更小了些，道：“你上次说要给我一个选择的权利，现在我也同样给你一个，等听完这个故事，你可以选择要不要把这枚戒指收回去。”
　　吴山瑶右手的手指触碰在戒指边缘，但却没有进一步动作。她应该把它拿下来交给沈海昆的，可是她舍不得了。沈海昆看见了她的停顿，伸手将她的左手包在自己的掌心里。
　　“这枚戒指只会有一位主人。”他摩挲着吴山瑶的手，“时候不早了，开始吧。别怕，我在这里。”
　　吴山瑶笑着点点头，闭上眼睛开始她的回忆——
　　“我两岁以前都在外祖父家生活，他们对我很好，我很满足。可是后来，外祖母病逝外祖父落势，我重新回到了吴家。”
　　“爷爷奶奶大哥二哥都很疼我，二娘因着当年的事并不亲近我，可也从没有为难过我半分。唯独我爹娘跟别人不一样。”
　　“我住在娘的院子里，她很少主动跟我说话。我学刺绣学写字学画画，不论我学得怎么样，奶奶都会夸我，可就算我做得再好，我娘最多也只是点个头。二哥在信里说我和娘在一起的时间多，其实只不过是因为我天天跟在她身边，想让她看我一眼。”
　　“我五岁那年，我娘跟别人走了。我看着她从后门离开，牵着那个男人的手，既紧张又开心。她那天还回头看了我，就是那一眼，我帮她关上了门，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继续回房间睡觉。”
　　吴山瑶断断续续地讲着，当年的画面不断在她眼前重现，一幕幕飞速闪过。她来不及捕捉，只能将最主要的脉络说给沈海昆听。她伸手够到酒瓶，微微抬头往嘴里灌了一口酒，接着说起下面的事。
　　“我娘抛弃了我们，可是我没哭。我爹这时候才好像突然发现了我的存在，可是他对我来说太陌生了，甚至不如他身边的仆人。不过日子久了，他对我好，我也就愿意去亲近他。”
　　“可是你娘不是回来了吗？”沈海昆听到这里，想起吴山淼在信里提到的内容，他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因为紧跟着的回来的那句话是吴山瑶母亲的死亡。
　　“是，她回来了，带着恨。”吴山瑶握着瓶身的手用力收紧，“那个男人不过是觊觎我娘的美貌还有钱财。他们北上之后，为了讨好某个显贵，他亲手把我娘送上了别人的床。从一个到另一个，他步步高升，而我娘被玩腻了之后就进了窑子。”
　　沈海昆万万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发展，他刚想安慰几句吴山瑶，却见吴山瑶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她对他说：“你先不用急着同情她。”
　　酒水再次从喉咙滑过，吴山瑶接着开口：
　　“我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找我娘的，反正最后他把她接回来了，但她已经不是以前的样子了。我还住在她的院子里，她会跟我说话，每夜都咒骂我爹和那个男人，不一会儿又抱着我哭。她会夸我功课做得好，但转眼也会把我做的东西毁掉。她说，美丽就是原罪。她说，我会是她的复刻，有这样一对爹娘，我注定不会有善终，什么想要的我都得不到。”
　　“你娘她……”吴山瑶说得越是冷静，沈海昆便越是气愤不已，他不愿意让吴山瑶听到那些不堪入耳的词汇，只好拿过她手里的酒，猛灌了几口，忿忿道：“你别听她的。”
　　吴山瑶乖巧点头，继续回忆：“我跟她说，我想要以前的娘。她就开始给我讲故事，讲当初她怎么设计嫁给我爹，怎么被我爹设计没了我小哥哥，怎么认识的那个男人，怎么被人欺负。”
　　沈海昆抓狂：“她疯了吗？你才八岁！就算不是八岁，也不该这样对你，你做错了什么？”
　　“对她来说，我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吴山瑶侧头藏起自己大半张脸，“她那时候已经存着自杀的心了，跟我说这些，不过是为了留我下来折磨我父亲罢了。”
　　“瑶瑶，忘记那些。我们的时光那么漫长，不要为那样的回忆纠结。”沈海昆将酒瓶递到吴山瑶嘴边，他现在知道吴山瑶为什么一定要带酒上来了。
　　吴山瑶这次倒只抿了一小口，但她却抛出了一个巨大的炸/弹：“我小时候，看过的听过的东西都不会忘。”
　　“你娘她知道？”沈海昆难以置信地问，他觉得他也快疯了。
　　“知道，而且只有她知道。”吴山瑶捏住瓶身，待指节发白之后才又松开，“我三岁开蒙，夫子教我读书的第一天，回去之后我就一字不落地把他教的东西都背下来了，还把哥哥学的也背了。我娘就发现了这件事，但她那时候觉得怀璧其罪，就让我不要告诉别人，我于是谁也没说，也没用这个出过风头。你是第三个知道的人。”
　　瓶子里的酒所剩不多，吴山瑶干脆一口干了：“我娘显然还记得这件事，所以在故事讲完了之后，她就进行了第二个计划。八月十四，我早早地睡了，因为第二天奶奶要带我出去玩。我娘趁我睡熟进了我的房间上吊，我半夜醒来看见的就是她的尸体。”
　　这到底是什么烂透了的故事！
　　沈海昆简直要窒息了。吴山瑶还枕在他腿上，可状态比最开始时差了不知道多少倍。她在讲述时还偶有颤抖，可现在却虚弱不堪地躺在那里。沈海昆心疼至极地将她扶起，又小心翼翼地贴近她，让她从自己身上汲取温暖。
　　“瑶瑶，故事讲完，过去也就真正成为过去了。你很勇敢地讲完了这些，这就证明你已经可以面对它们了。既然这样，你就再大胆一点跟它们完全告别，让我带着你往前走好不好？你想要的现在和将来，我都陪着你。”
　　“你真的决定了吗？”吴山瑶眼眶红红地看着他，“我拥有那么不堪的过去，你还愿意娶我吗？”
　　沈海昆的指腹擦过吴山瑶脸上的泪痕：“那不是你的过去，那只是困扰着你的记忆。从你出生到现在，你一直都做得很好，就算经历了那么多的劫难，你也还是那么温柔、善良，所以我很荣幸是我娶到你。”
　　“即便我的家庭到现在依旧处于一个分崩离析的状态？”
　　“我会给你一个想要的家。”
　　月亮升得更高，沈海昆想起上次吴山瑶念给他听的诗，他觉得他今晚可能要对吴山瑶食言了，那个关于成婚前的承诺。
　　“在那高高的东方山顶，
　　升起一轮皎洁的月亮。
　　玛吉阿米的脸庞，
　　浮现在我的心上。”
　　沈海昆的念法比吴山瑶更为温柔，少了几分羞涩，多是藏不住的欲望。吴山瑶捂住他的眼：“那是仓央嘉措的玛吉阿米，你的瑶瑶就在这里。”
　　她抬头吻上他的唇，残余的酒味在两人口腔中蔓延。
　　“这是一瓶烈酒。”
　　“是好酒。”
　　沈海昆打横抱起吴山瑶，在她的指引下推开卧室的房门。房间里是另一种香味。
　　檀香。
　　今晚它注定不再安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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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以下省略一千三。
沈海昆开老福特车。
诗是仓央嘉措的。
月下对诗这一节写了，但是因为情节修改，这一部分被删了，之后会放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