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冰倾玉·平意》青棠棠棠

136、第十章

　　陈婧变得和以前很不一样，齐刘海向左右分开卷成了八字，染过的长发也用簪子簪起，配上厚重的浓妆，整个人看起来成熟又知性，性感中还带点桀骜。
　　司和很惊讶于她的变化，与身边人随口一聊，得到的是无一例外的礼貌性笑容。分开多年，被社会锤炼过后，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一张面具。其实她自己也变了。由此不再深究。
　　昔年好友齐聚，又有新蜂蝶寻香，要找到空档与热闹中心的陈婧说话并不容易。司和也不想坏了人家的兴致，由是一直等到聚会快散场，才闪出侧门去花园寻人。
　　陈婧靠着庭柱抽烟，她关了廊下的灯，如此站着的地方便暗下许多，只余不远处的路灯照明。石柱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与之相贴的人影也同样变了形，司和先看到这一幕，才又聚焦到那一闪一闪的红点上，“我没想到你会抽烟，更没想到不是细烟。”
　　“来一根？”其实看不太清她的神色，司和料想陈婧是抬了下眼皮，“整个晚上都在关注我，难道不是想跟我一起放松一下？”
　　“我抽不来，爆珠都不行。”陈婧只开口不动手，司和知晓她只是客套。
　　陈婧还是高看了她一眼：“不错，试过了。可是我记得你们家没人吸烟，是你那位新嫂嫂？”
　　司和讶异于她对自己家的了解，更没料到她会无端提起郝懿。不等她问，陈婧已经自说起了话：“山风年会的时候，我见了她一面，果真是熠熠生辉的明珠，她对着司澄一笑，我就认输了。啊，听说那时候她就有身孕了，现在应该生了，男孩女孩？”
　　“男孩。”司和的脑子有半边空白，愣愣地答了一句，又愣愣地问：“你对我二哥？”
　　陈婧低着头笑：“初中刚入学那会儿，谁没喜欢过你二哥？只不过我喜欢的时间比较长罢了。也还不是因为你二哥毕业后，再没有比他好看又绅士的人出现了嘛。”
　　司和一时不知怎么接话。
　　一直等陈婧抽完了剩下半支烟，两人之间才又有了交谈。依旧是陈婧起的头，用的是很配合今晚主题的感叹：“你和以前倒没有什么变化。”
　　司和只得苦笑，她现在都不太敢照镜。
　　“除了瘦一点。”
　　又听陈婧道：“我今晚才听说你的事，要不是真见到了你，我不一定会信这个消息，毕竟前段时间我才在机场见到了一个酷似他的人。”
　　人有相似。司和在心底暗暗道。她刚刚决定站起来，不想再陷入泥沼之中，“我来，是想跟你道歉。”
　　听完之后，果真有司和设想中的一种，陈婧哈哈大笑：“不过是件小事，我都不记得了。也许那一刻我是希望你像对她们那样对我的，但即便你给了那颗糖，我们也不会成为朋友。你我都很清楚，我们不是一路人。”
　　司和突然觉得此刻的陈婧比过去更可爱：“也许我们永远都不会成为朋友，可是我想告诉你，当年的我，一直觉得你可爱，觉得你比我好，现在的我面对现在的你，亦如是。”
　　失声的，换成了陈婧。
　　之后却没有想象中的狂笑。
　　原来也真不是那般放荡不羁。
　　司和看着陈婧又拿出了一根烟，她想提醒她不要抽太多，却不知道该不该去做这于对方而言似乎是多管闲事的担心。好在陈婧只是叼了烟在嘴里。她本应就此离去，却觉得也许不该像多年前那般快速转身。
　　也许正是因为她没走，陈婧才又说了话：“这种事情你完全不需要放在心上，放在那个时候，我要是想接近你，一定是为了司澄。不过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你二哥的性格，他还是适合远观，不适合近欺。现在我出去走一走，有大把比他好的男人出现。所以喽，你看，没什么是不可替代的。世界上那么多人，有相貌相似的，有声音相近的，也有性格差不多的，见了一个，又会遇见下一个，没了一个，还会有另一个填补。Open your eyes, open your heart，总会有更好的人出现在你身边。就算没人能取代原先那位，留给他的位置也不一定要空着，你自己可以占据。用爱他的热情来爱自己，一定会快乐很多。”
　　司和现在想尝尝陈婧的烟了，她发出今晚第一个满怀真心的笑容：“谢谢，我知道了。”
　　“谢谢，”陈婧像是重复了一遍，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在道谢，“听说你咖啡冲得很好，下次再来上海，希望我有机会喝到。”
　　“一定。”
　　也不一定。
　　回家的路上，司和突然想去旅行。
　　就好像在痛苦得快要死去的时刻，一觉醒来，在滨海的一切都随着她的睁眼幻化作了一场梦。她最近的好多想法，都似这般从无可寻处陡然间冒出。
　　能帮她实现愿望的只有郝懿。
　　“提起林泽，我的心还是会隐隐作痛，可是我想，我已经接受了他死去的事实。”桃花源如筑梦所，一次次缝补着她心上的伤口，司和此来，比过往都要坦诚：“从前我过不去，多是因为我与林泽之间没有一个结果。我在无数的可能中想象，最终只给自己带来长久的悔恨和无尽的痛苦。现在我记起了一切，也知道他的心意，那么无数条分叉路就只剩下一条，我尝试着走过了。”
　　郝懿实在怕她沉溺于幻想，如此希望便成了毒药。她正准备开口，司和却似是知道她的所想，事先转了话头提起一段和林泽的过往：“有一年暑假，我嫌无聊，拉着林泽看了一本漫画。”
　　奈何桥岌岌可危，桥上的死神决定收走部分灵魂成为基石，那些有执念，到死都无法释怀的人成为了死神的首选。
　　“阿泽对这些没什么兴趣，只是听我讲述，将每一个‘渡不过’的人用心理学知识分析得透彻。那时我觉得好玩，所以问他，万一有一天，我也成了死神选中的石头，那他会不会想办法救我，又怎么救。”
　　郝懿开始好奇：“他回答了你的问题？”
　　司和笑着摇头：“他拿书用力敲了我一下。”
　　这大概非常林泽。郝懿想着，工作桌上的电脑忽然又传来一声提示音，她眼珠一转，暂时选择不理，只让司和继续。
　　司和说道：“我当时只以为他不想理会我的问题，但看到求婚戒指之后，我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两件事其实是在几天后才被联想到一起，但对于戒指款式的惊讶，却是在第一眼见到时就有所体会。林泽会选择的东西向来简单，除非司和有特别强调，否则他送给她的礼物，绝对会具有强烈的“林泽风格”。即便是玩偶，也不会出现花里胡哨的可能。
　　司和设想过她和林泽的结婚戒指，想半天也觉得大概会是一对简单朴素的银戒，最多中间加颗小小的钻石，反正一切以低调为主。而没有她进行意见参考的求婚戒指，更多可能是柜台服务员推销的“热门产品”——一颗大钻显尽诚意。
　　然而密码箱里的那枚戒指完全不同。它的造型略似盛开的山茶花，花瓣铺展，层叠镶钻，共同烘托花心主石。
　　郝懿一拿到照片就看明了其中设计：“最中间这颗粉钻粗粗看来品质不错，可惜不大，只有大概0.4ct左右。它采用花型设计，最主要要突出其中花心部分，因为花瓣大小的原因，要使主石能在视觉上呈现出最好的效果，最好就是让戒托略微提升，同时在粉钻外镶一圈同色小钻，以此弥补宝石体量缺陷。戒指整体采用豪镶，花瓣部分用了椭圆切割的白钻，仍旧用中心高位底部平镶来修饰，算是达到了一个统一性，由外至内又有所呼应，是用了心思的，看来不会出自一般的商场柜台。”
　　能这么用心选择一枚戒指，郝懿对林泽的印象分总算开始回升。但她还是看不明白，这个戒指到底给司和带来了怎样的启发。
　　隔着屏幕触碰，司和的手在戒指上停留了一会儿才离开：“既然阿泽用心选过，那么这个款式一定有它特殊的含义。我查过花语，也查过粉钻代表的含义，但感觉都不太对。直至回上海后，我在杂物房里又看见了那本漫画，想起那个关于奈何桥石头的设定。只有冥顽不灵的灵魂才能化作最坚固的石头，只有不容易被摧毁的石头才有资格修补奈何桥。那天阿泽一敲，我就什么也不记得了，不再在意那些问题，不再纠结他心目中的我是如何。二嫂你看，我不知道我想的对不对，可是你看，这颗粉钻的大小和周围花瓣的大小一致，像不像是平均碎开了的石头？阿泽一敲，是要把我这个顽石给敲开，只要有他在，我就不用到那孤冷凄清的忘川河上、冰凉寂寞的奈何桥底。林泽绝不会希望我生活在痛苦之中的，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