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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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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暗恋吗?
店里的女孩哭哭啼啼,一字一顿地向朋友诉说着告白的失败,司和站在吧台内为她们冲咖啡,顺道听进了她的伤心。
从来,她只是站在他身后,远远地看,远远地喜欢。她总以为自己不够好,所以卯着劲拼命追赶,可这世上,就是有些事拼了命也没有结果,甚至毫无意义。当她冲向了目的地,那个人却根本不在那里。
他没有在等她,他也根本不是她的。
火烤之下,方糖慢慢融化,威士忌的酒香升腾而起,司和执杯,一点点倒入新萃取的咖啡液,静默地看着两种不同的液体混合。酒是辣的,咖啡酸涩,再加点糖的甜,酸甜苦辣,一口就尝尽了。
一个小小的骨瓷杯,最多她可以用十六口抿完杯里的饮品,然后对着窗外,木头人似的再坐几个钟头,一直等到门口挂着的风铃响起。有人来,她就有事做;没人来,她只能想他。咖啡有喝完的时候,千百种滋味都有从舌尖消逝的时刻,唯有对他的思念,绵长得像是没有尽头。
对面的朋友很认真地在劝慰:“天涯何处无芳草,他早晚会明白,错过你是他的损失。”
女孩不停擦着泪,似苦做无用功,每句话说出都像有针在扎喉咙:“没有我,他的生活照常进行,因为我从没在他人生里激起半点波澜。可是对于我而言,从遇上他开始,他就是我人生的全部。他是我的目标,是我的勇气,失去他,我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走。”
咖啡馆冷清,严格说来只有她们一桌顾客,一大段话清晰地传入了店内所有人的耳中,包括司和,包括窗边圆桌处的一对夫妇。与司澄交换过眼神,郝懿呷了口牛奶,低头时见怀里原先熟睡的小不点已睁开双眼正一眨不眨地注视她,没忍住又捏了捏儿子的小鼻子欺负了一回:“小坏蛋,看妈咪做什么?香香的是小姑姑的咖啡,你累得妈咪只能跟你一起喝奶了。”
“啊呜。”小西柚轻轻哼出一声,像是回应,又顺带打了个哈欠,随后就继续盯起郝懿,也不知是在看些什么。
“十有八九是还在发懵,看到妈妈这么漂亮挪不开眼了是不是?”司澄挪近椅子,将手指塞进儿子手心,逗了他一阵,没多久就把孩子接了过来,“老婆,交给我行了,你歇一会儿。”
郝懿嘴角噙着笑,眉梢却是挑起,小臂靠在扶手上托腮而问:“老公,你这是打算一手交任务一手交人?”
“不敢,”司澄也带笑意,“我是觉得可以把任务交给西柚,他已经这么大了,是时候承担起一点家庭的责任。”
轻拍之下,西柚眨眨眼,又“啊呜”了一声。
郝懿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只对老公的意见发表了看法:“啊,看起来小西柚也很乐意了。”
“西柚醒了吗?”送完咖啡,司和就绕到了他们这边坐下。司澄稍稍抬高了手臂,让堂妹能瞧见孩子的模样。司和向来喜欢小孩,尤其是之前又在桃花源住过一段时间,对西柚更是别有一番亲切:“小西柚,小西柚,一个月不见,你又长大了呀。还认不认得姑姑?我是阿和姑姑呀,记得吗?”
西柚很是靠谱地笑了一笑。
“他真好看,”司和也去牵孩子的手,动了两下就拿出一朵纸花逗弄,边对着司澄夫妇道,“好看又可爱,用粤语怎么形容来着,‘得意’,对不对?嫂子,你和我哥的基因真厉害!”
“他自己聪明,懂得挑。”郝懿温婉一笑,状若不经意提起,聊了聊司和店里的装饰:“阿和,刚刚我和你哥看了好一会儿你这边的摆件,你眼光挺好,我动心得很,现在你哥还差着我好几件礼物呢,你快透露透露这都是在哪儿买的。”
“一部分在网上,另一部分是杨昭发过来给我选的。”司和起身,拿了几个小巧玲珑的陶器过来,“嫂子要是喜欢,尽管拿走。”
郝懿取在手中把玩,面上却笑:“君子不夺人所好,反正我现在有大把时间,再去看看就是了。你可不用想着给你哥省钱,我没收缴他的金库,他现在还是财政自由。”
司澄于是笑言:“那回去我再提出一次上交申请?”
许久没与二人一处聊天,再看到他们耍花枪,司和的心又泛起一道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倒不是她不喜欢司澄和郝懿的结合,而且有了郝懿之后,司澄的巨大变化总会令她想起另外一个人。情窦初开时,她也曾反复想象过他可能有的改变。
“阿和啊,”郝懿又喊了她,“你说的杨昭是我堂哥郝晋新聘请的助理吗?没想到你们居然认识。”
“昭昭是我当初在滨海碰到的朋友,那时我也没想到她会成为郝先生的助理,更没想到我们现在会走得那么近。”
“交朋友嘛,讲究个缘分,改天她有空了,你把她约家里去,我也想认识认识。”郝懿拿起汤匙,在牛奶中搅了两圈,算是信号。司澄会意,接过她的话头:“你嫂子见她长得漂亮,一早就想结识了,只不过郝晋那边的工作安排太多,没让她找到挖角的机会。我倒是听说,她在古玩这一方面很有研究。”
“是,”司和没有多想,“哥和嫂子最近对古董有兴趣吗?”
“还好,就是问问。你也知道我们搞设计这一行的,涉猎总要多一些才容易获取灵感。如果能认识行内人,那就是锦上添花。哦对,”司澄单手抱孩子,从手机里翻出一张图发给了司和看,“我们俩前几天收了张拍卖会的请柬,地点在滨海。你嫂子在哺乳期,滨海对她和小西柚来说有点远了,所以我们打算辞了,你有没有兴趣?姑父也是做这一行的,你应该懂一点这方面的知识。”
“我就是去看个热闹。”司和的心,在提到“滨海”两个字时漏了一拍,她原以为她可以走出,可事实是,别人还不能提。
“是博睿集团的呀。”她扯扯嘴角,大约笑得很难看,故而借着看图的动作低了头,由发丝遮掩神色。
郝懿见她如此就有些心疼:“阿和,我们也就是想起来了问问,没兴趣就不去了,不打紧。”
“嫂子我没事。”司和永远善解人意,她只是弄不清现在的自己是越发温柔,还是越发沧桑。她的世界照旧有很多颜色,不过每一种颜色上都覆盖了一层磨砂质感的雾气。所有人都希望她走出,可是没有太阳,她找不到方向。“我再想想吧,现在开了店就不比从前,我得算一算停业几天我会亏本多少。”
司澄夫妇都看得出来她在强颜欢笑,不过他们并不想给她太多压力,因而配合地笑出声来。小西柚尤其给力,几次都主动伸出了手想牵司和。
其实她真的还有很多爱。父母的、亲戚的、朋友的,甚至于她的顾客,有时也会说一句“司和小姐,我真爱你的咖啡”。在他们的支持下,她理当顺顺利利地逃出这座牢笼,然而每每走到边缘,就会有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回响:“司和,你走了,那我呢?”
除了她,还会有谁那么爱他?
林泽。林泽。
这个名字终于再一次突破了禁忌,只是这一年内的每一次想起,它总带着一个宁人绝望的代表终结的句号。司和捂住嘴,狂奔向卫生间,将晚餐时硬塞进肚子里的食物通通吐了出来。她没办法不想他,也没办法在想他时克制住悲伤。
林泽。林泽。
这个她爱过整整四年的男人,终究是在给出答案前永永远远地离开了她。二十二岁的司和害怕被拒绝,但二十三岁的司和宁愿他拒绝。如果他能活过来,她愿意永世不与他相见。
只要他活着。
只要他活着就好。
司和再一次控制不住地嚎啕,哭声就在卫生间里回荡。这像是她定期需要完成的任务,也像是跳不出的轮回,她重复想起他的死讯,重复体验着肝肠寸断的痛苦。
生不如死。
她又偏偏不能死。
不再照镜,司和已知自己的狼狈。她木然地倒出卸妆水,缓慢而用力地擦去脸上的妆容。脂粉之下,面色只会更加差劲。洗手池里很快蓄满了水,司和机械地埋首,直到呛得不行才重新抬头。
咳嗽。
转身。
吃药。
上床。
她冷静,茫然,然后昏沉,最终陷入黑暗。
一颗药,可以让她安睡一整个晚上。
她会变得迟钝,所以早晨的咖啡总是特别苦涩。只有苦涩。
等到了中午,有了太阳,她会短暂地恢复一点生机。与人交谈、做些奶咖,偶尔也画点复杂些的拉花,但还是没有甜品。司和的咖啡馆从开张以来就没有甜品。
然后日渐西沉,一切又回归原样。
呕吐。吃药。
林泽的生命画上了句号,司和的人生就在这个圈子里不停地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