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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番外 ...

  •   赶到医院时,病房内已经聚了一圈人,苏问推门进去,占南弦等人自动为她让出一条道。他们也许有话,可是在看到她,所有字眼于一瞬间全都咽了回去。
      鞋跟敲击着地板,一步一顿,似心跳砰砰,重而清晰,时间也仿佛随着她的步伐慢了下来。才多久不见,就好像隔了半辈子,真正相见,又觉着是经历生死后的重逢。
      难以自持,偏得自持。
      她轻眨了一下眼,停在原地,心绪复杂地与他相望。良久,是靠坐在病床上打点滴的他先开了口:“你怎么来了?”
      “那我走?”苏问的声音很柔,但所有人都听得出她的愠恼。
      管惕想打个圆场:“既然来都来了,老……”他的话,在一记斜扫过来的眼刀后戛然而止。末了,只好竖起大拇指换了个话:“问问气场一米八。”
      “加上这双高跟鞋,我有一米八五。”苏问眯着眼再看了他一眼,随后微微抬头,不管其他人,更不去看病床上那个,径直到了床尾,拿起病例就看。
      问题不算严重,可是留院观察还是必要。她仔细看了一遍,又拿手机拍过,根本不多言语,就又要往病房外去。
      丁小岱忙拉住她:“问问,你去哪儿?”
      “去找一下朋友。”当年找老三引荐过,这一科的医生,和她多少都有点交情。只是丁小岱不知道此事,抓她的手又紧了一些:“你不再多留一会儿吗?”
      “我是止痛剂还是特效药?”苏问哼笑一声,目光别开,也挣脱了她的挽留,再下一句话更是赌气:“我现在什么都不是,留在这里做什么?更何况跑市场的有哪几个没胃病,这么一点病痛不算什么,不是吗?”
      那是旧日他挂在嘴里的言语,每每安慰人,总要搬出这么几句,苏问听了总是为此生气。
      高访苍白的面色又暗下几分,他想开口,却是先重重咳了好几声,待这一阵过了才简短道:“让她走吧。”
      苏问早就出了门。
      入目是无尽的白,这里是一个需要抢时间的地方。同来时一般,苏问的步伐又快了起来,一切就像是被她按下了快进键,她必须把长长的经历压缩,快速地从中提取出关键,然后留给自己一分钟。
      用一分钟的时间哭泣。
      她原本这辈子都不打算再见他了,就算再见,她也要趾高气扬地从他身旁走过,让他知道,就算没有他,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当温暖告诉她他进院的消息,所有伪装的坚强在一瞬间崩塌净尽。她还是很在意高访,即便他们不再有在一起的可能,她也无法接受这个世界没有他的事实。高访之于苏问,已经是一个难以更改的习惯。
      走廊里来来往往还有人,苏问已顾不上,只要躲开了他,那么其他人都不算什么。她捂着嘴,狼狈地埋于臂弯里痛哭,虽是坐着,却也比蹲在地上好看不了多少。先前有多惊慌,此刻泪水就有多汹涌,她已然克制不住。
      温暖寻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苏问颤抖不停的身躯,她能理解这种感受,也明白这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够开解的。可是有个拥抱,总会好些。毫不犹豫的,温暖走上前,将苏问揽进了臂弯之中,后者在她怀里又啜泣了好一会儿,适才止住了泪:“温暖姐,可不可以请你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
      丁小岱重新回到了病房,一进门,她和管惕对视了一眼,就率先冲向病床尾的病例,她皱着眉看了看,又回身询问占南弦:“占总,高总的病,确实不是太严重对吧?”
      占南弦神情疑惑,一时带上几分凝重:“怎么了?”
      “没有,我只是看到问问她,哭得很厉害。”随着丁小岱的转头,一时间,房间里的目光都向高访而去。高访的脸色只比他刚进院时还要难看,他视线下移,落到空中某一点,停了许久终于有所决定:“让她回去吧。”
      话说到一半,便有敲门声传来。一个齐刘海单马尾的女生探进了头:“请问,这里是高访高先生的病房吗?我是苏问苏总的助理,来找她的。”
      进了门,看见这一屋子气度不凡的青年才俊,陈蓁蓁有些拘谨,她环顾众人,最后把目光落在了唯一认得的高访身上:“是高总吧?您好,您身体好些了吗?可不可以请问一下我们苏总去哪儿了?她半个小时后有个会,下飞机时她交代我到医院准备,现在是可以就在病房里进行吗?”
      “她很忙?”高访略过前面的一大段客气话,直接询问陈蓁蓁。
      陈蓁蓁回答得犹豫:“也还好,平常差不多都那样。就是今天为了赶飞机,推后了几个会,所以会忙一点,后面就好了。”
      她手里紧紧握着一个文件箱的把手,高访盯着那箱子,沉默了一阵,过后才再问:“长会短会?”
      “一会儿这个大概需要一个小时。”
      “那就去沙发那边吧,你先准备东西,小岱,麻烦你再去找一下苏问。”他做了决定,在场的人似乎都松了一口气。占南弦道:“既然这样,那下午就苏问陪你,等晚上我们再过来换班。”
      “换什么班?”从前他也是这么一个人过来的,有医生和护士在,几乎没有需要额外用人的地方。高访原意是要他们都不必来陪,就是苏问,一会儿他也要叫她回去的,然而占南弦却故意曲解了他的话:“苏问马不停蹄赶来,你总得让人家休息休息,回去洗漱一番也好。你再想她,也得有个度,不然怎么复合?”
      “南弦……”高访刚想说话,胃部又是一阵抽痛。他忍耐着不发出痛哼,眉头却难以克制地紧锁了起来,因疼痛而微微颤抖的身躯和着越发苍白的面容令他恍若在秋风中瑟瑟飘零的一张纸。叶子还有根,纸呢,要飘去哪里?
      苏问终于忍不住推门而入:“病成这样还那么多话,你是嫌我过去几年给你打的底子太好是吗?”
      她大步而入,步子到了原来一干人等站着的地方再迈不动,就好像那里有一层结界,她只能停在原地遥遥望他。她还没有办法靠近。
      占南弦他们都在高访身旁,确认他只是咳嗽而非吐血,苏问的心终于放下,目光也才收回。对着回头看她的管惕,她半垂眼眸,避开这场对视,只是安排道:“晚上你们随便来一个人,最好七点半之前到,我需要两个小时的时间,九点半我会回来。”
      管惕点头,却听病床上传出一句“你不必来”,高访终于还是拒绝。他满不赞同,急急低头,却见高访也避开了他的眼神示意,还好苏问也没有搭理老高的话。管惕心神一松,见她施然转身,坐到了沙发正中,比从前有威严了不少:“工作忙的话,你们可以先回去了,这里交给我就行。”
      “苏问,你去忙你自己的事。”高访再次开口。
      但苏问完全不听他的,红唇张合,说出来的每个字都像要气死他:“正在忙,谢谢。”
      病床两侧的两对夫妇由此交换了眼神,暗暗一笑,默契离场,临走时仅再叮嘱了一下点滴的问题。高访应了,立时却又噎了一回,因为温暖补了个好刀:“不是跟你说的,我是提醒苏问。”
      占南弦与太太一唱一和:“提醒苏问才有用,她对你总比你对自己要上心。问问,你不知道,你们分手后,老高的生活简直是一团糟。”
      苏问盯着他,默默戴上了耳机。占南弦见此,又去捅了捅管惕:“看来,有人要追妻火葬场了。”
      高访摘下眼镜,默默闭上了眼。眼不见为净。
      这场会,最终是开了一个半小时。中间苏问为了盯着点滴瓶的药液,在床边坐过几分钟。没人为她搬椅子,她就理所当然地坐在了床沿,从头到尾丝毫没有征求高访意见的迹象。
      日子仿佛回到了当初,但高访还是感觉到了不同,从前的苏问在他面前一直就是个小女孩,但离开了他,她展露出来的是完全成熟的一面。他其实早该注意到她的变化。手臂碰着不适合触碰的部位,高访往里让了让,苏问也只是斜扫了他一眼,随即就继续对着耳机那头连线的人吩咐节目制作的相关事宜。
      离开T台以后,因为买房没办法再舒服退休的苏问选择加入了沈修宜主掌的星和娱乐,五年时间,从台前一步步走向幕后,她如今也尝试着制作出了属于自己的节目。高访其实见证着她一直以来的成长,可是此时此刻,看着眼前的女人,他忽然有种陌生的感觉。
      苏问终于受不了了他的注视,她关掉耳机,切断了和其他人的一切联系,俯身贴到高访耳畔:“我刚刚还想说,许久不见,你还是那么古板,睡都睡过了,偶然碰到一下反应居然那么大,但是现在看来,我魅力犹存啊。”
      “啧。”高访皱着眉转头,也不知有意无意,苏问的唇正好擦过他侧脸,面上顿时留下两道红。
      某人于是有了动作,她慢悠悠地移动着指腹,与其说是擦拭,不如说是“上刑”。长发微卷的末梢随她的动作也轻微摆动,偏偏就扫在他脖颈间,高访难耐一别,苏问却是把另一只手也用上了:“别动,今儿涂得红,我可没脸让别人瞧见。一会儿要是换药的护士来了,没准儿还要想是我投怀送抱,我可不背这个锅。”
      “苏问!”高访低喝了一声,因为生气,苍白的脸上现出点红晕。苏问轻轻笑了笑,稍稍用了力,抹去那痕迹,可是手指还是没有离开他的面庞。高访伸手去拨,却被她握住,他看着苏问再次俯身,一点一点地接近自己,专属于她的气息再一次笼罩了他。她的呼吸,她的亲昵,都是那样熟悉。但她的吻,并不落在他脸上,就在她手指隔开的位置,在他们双手交握的地方。
      她抹去了两道红,可是又留下深深的一道,印在他手上,撩拨到了他心里。高访一动不动地看着苏问,苏问却是抽离得很快,她按响了床头的按铃,叫完护士后站起来又接通了刚才的连线,仿佛什么事也不曾发生:“不好意思,刚刚信号不好,请把三分钟之前的内容再说一遍。”
      从那天后,苏问和高访就又保持了那个“无法靠近”的距离。因为不能进食,苏问没再为高访准备膳食,少了来回奔波,每日她能留在医院的时间长之又长。可是病床与沙发中间隔的几步就像是楚河汉界,除非必要,她绝不踏过,在他清醒时,他们的交流也少之又少。
      苏问带来了繁杂的工作,大多数时间埋首其间,而坐在远处默默看着的高访,某一日忽然恍惚而今的自己就是旧时的她,两人的位置掉了个个儿,他始而体会到她曾经的心情。
      “苏问。”他一喊,她就抬了头。这似乎也是跟他在一起后练出来的,那时的她总为管理方面的知识苦恼,他一喊,她的眼睛就会发亮。高访耳畔仿佛又有了一声声的“访访”,他定定神,问道:“很忙吗?”
      苏问有片刻失神:“还好,今天忙一点点。你需要什么吗?”
      “你到时间吃饭了。”
      苏问的心跳几乎漏了一拍,她眨眨眼,把夺眶的眼泪憋回,收拾了文件进箱子,边锁边答应:“是,到时间了,我准备去的,你坐了一早上了,躺会儿吧,别累着。”
      输液能提供的营养终究有限,在能正常进食之前,高访大部分的体力还是要靠睡眠恢复。所以每每苏问中午外出回来,他都处于睡眠之中,睡得很熟。也只有在这时,苏问才会毫无顾虑地靠近,认真仔细地端详他。
      她每天会为他带回一束花。高访知道,她是怕他闷,病房里有一抹亮色,没能出去活动的他多少能松快一点。苏问也许是注意到了他时常对着那花朵出神,于是慢慢的,窗台就有了一排开得正好、颜色各异的鲜花。其实高访只是在想,从前在他家里,她也总是要摆上几瓶鲜花的。
      今日她回来,稍稍早了一些。苏问轻手轻脚进门,还好高访没有醒来。文件箱放到沙发,花瓶摆上窗前矮柜,她巡视着,摘去了转黄的败瓣,重新理了花枝再回到高访身边。
      他的脸色依旧不好,虽然病情有所好转,精神头还是不足。苏问悄悄为他把脉,将脉象记录在了小本子上,做完这一切,还是舍不得走。睡着的高访很好看,没有那股生人勿近的气息,就叫人更愿意贴近几分,而今添上病容,则更要人心疼。苏问伸出手,理了理他额前的软发。指尖触碰时,旧日的场景仿佛就在眼前播放,与他同处一室越久,这些画面就越清晰。情不自禁,她吻了他的额头。
      “你抽烟了?”高访本想瞒过她,可是她身上的气息让他禁不住开口,“什么时候会的?”
      “一直都会,只是不太喜欢,所以不怎么抽。”他不睁眼,她挣扎过后也觉得可以当这是一场梦。苏问再次俯身,枕在了高访肩上。
      “那今天为什么抽?”光亮透进,细狭小缝里,高访只看得见她的发丝。
      苏问舍不得合眼,挪了他的手放到心口:“它跳得太厉害,我有些害怕。”
      “为什么害怕我?”
      “高访,你不要自作多情。”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却又同时笑出声。高访的手拦在苏问腰间,紧了紧,似想暗示,最后明说:“苏问,陪我睡一会儿。”
      苏问没有动:“高访,这不像你会说的话。”
      “你把这当成梦不是吗?梦里怎么样都可以。”
      “那你也把这当成了梦?高访,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苏问起身,高访也睁开了眼:“苏问,你今天给我带了什么花?”
      “白桃草莓冻糕。”
      “我当时以为你在骗我。”
      “可是它是真的。真的是真的?”苏问有些紧张,后一句听不出来是询问还是陈述。但高访肯定地重复了一遍:“真的是真的。”
      “我还给你做了真正的白桃草莓糕。”
      “还有无忧糕,还有好多好多……苏问,我忘不了。”
      高访想去触碰苏问的脸,可是被她避开:“高访,我也后悔了,我也忘不了。”
      他们的时空,好像总交织在错误的节点。
      “高访与苏问之间,好像总隔着那么长的一段距离。”
      苏问比划,距离并不算长,可有时咫尺即是天涯。
      他还记得当初她是怎么努力奔向他的,当时的不耐、避之不及,如今只成了他的后悔。高访握住苏问的双手,再一次真真切切地拥抱住了她:“苏问,我们再试一次好不好?这一次我不在原地,换我追你,你可不可以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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