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随笔》兔兔糖

2、白玉簪与月亮

　　这是小公主第十次被禁足。
　　虽然只有短短五天，但足以说明小公主已然失宠。
　　她的丹霞阁中，金灿灿银闪闪的宝石，都被坏心的宫女们搬走了。
　　小公主攥着最后一根白玉簪，环顾灰突突的宫殿，不可置信。
　　父皇这么会这样对她？
　　大楚皇帝不再宠爱这个被他惯坏的小公主，一向趾高气扬的小公主姜渺渺屡屡犯错，多次被关了禁闭。
　　夜晚，一向闹腾的丹霞阁静悄悄的，只有凄冷的月光相伴。
　　宫殿大门缓缓打开，一个身量高大的男人走进来，男人气势冷冽，高贵而阴郁，一双眼睛是碧蓝色的，这是来自西域的标志。
　　小公主以为是父皇来哄她，一声不吭，在心中默念一、二、三，她要开始哭泣了。
　　眼泪和坏脾气是最强大的武器。
　　不料，父皇迟迟不过来。小公主掀开被子，见着一张既陌生又熟悉的面容—大将军温哲，这是她最厌恶的人。
　　他常常用蛇一般黏腻的眼神，在暗地里注视她，阴暗而热烈。
　　小公主气势汹汹：“温哲，父皇派你来接我了？我要丝瑶阁的云缎，否则我不去见他！”
　　“你怎么不说话？”“不说话就滚开！这里不欢迎你！”
　　小公主赤足从床上跳下。如今没有宫女，只能靠她自力更生，赶走他。
　　大将军的个头极高，小公主只能够着他的胸。
　　公主的拳头如雨花般落下，对于大将军来说，如同毛毛雨一般。
　　他饶有兴致地盯着这个坏脾气的公主，似笑非笑。
　　小公主讨厌这种眼神，让她看起来就像一只可怜的、无理取闹的小猫儿。
　　她恶狠狠地瞪回去。
　　在她的拳头再次落在大将军的胸前时，大将军开了口，声音低沉：“殿下，皇上将您嫁给了臣。”

　　这不是大将军第一次求娶公主。
　　一年前的庆功宴上，奴隶出身的大将军立下了赫赫战功，皇帝允许他提一个条件。
　　他向皇帝求娶了小公主，还未说完，小公主就怒气冲冲提着裙摆，将一蛊酒尽数倒在他的脸上。
　　“我不要嫁给这个恶心又野蛮的奴隶！”小公主朝皇帝撒娇。
　　而此时，坐在马车上的小公主，仍是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一天前，她还是大楚最高贵美丽的公主。一天后，她就成了这个卑贱将军的妻子，像个可怜虫一般被他赶上了马车，跟他去将军府。
　　车轮轱辘，小公主回过神来，就要逃出这四四方方的空间。
　　小公主试探般挪动下身子，温哲就将她拎了回来，放回原位。
　　小公主从未被人如此对待，威胁道：“我让父皇斩了你全家！”
　　温哲嘴角勾笑：“殿下，您也是我的家人。”“我不是！”
　　温哲似是十分自信：“很快就是了。”小公主很糊涂，什么叫很快就是了。
　　路途漫漫，小公主睡了过去。
　　待到睁眼醒来，是后半夜。温哲坐在床头，目光冷寂，端详着她，仿若在看一个死人。
　　小公主这会儿真得吓着了，呜呜哭了：“我不过拒绝了你两次，你干嘛这样对我？”
　　温哲目光古怪：“两次？”
　　小公主抽抽搭搭，脸上浮现一抹绯红：“今年上元夜，你给我的那封情书，我没有扔........就踩了几脚。”
　　对于情书一事，温哲似是忘了。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熄烛脱靴，爬上小公主的榻。
　　小公主缩在一角，哭得惊天动地，没意识到男子要做什么。
　　当温哲的影子覆盖在小公主的头顶时，小公主才如梦初醒，屋内黑漆漆的。
　　宫中嬷嬷告诉过她，不要和男子同处一塌。她握紧手中的玉簪子：“别过来，你干什么......”
　　然而没什么用，温哲像剥鸡蛋一般，打开小公主的身体。
　　小公主像一只灵活的白鲫鱼，光滑而细腻，柔软又甜蜜，在温哲手下滑来滑去。
　　“痛痛痛，我要让父皇抄你全家！”
　　“殿下，你也是臣的......”“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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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温哲将睡得香甜的小公主从床上捞起。
　　大婚第二日，要去谢恩。小公主嘀嘀咕咕，这算什么大婚。经过昨晚，小公主对温哲不再那么害怕，他身上也有柔软的地方，跟她一样，不是铜墙铁壁。
　　“殿下想要什么样的大婚？”
　　小公主捧心：“我想在月亮和星星照耀下的草原上成婚。”
　　“月亮和星星不能同时出现。”“宝石就像星星一样，可以用宝石替代星星。”
　　温哲打断小公主的遐想：“到了。”
　　小公主大腿疼，不愿走路，伸出手让温哲抱她。
　　温哲无奈，将小公主拦腰扛起，小公主吧唧在温哲面颊上亲了一下，作为奖励。
　　四周的宫人偷偷盯着他们看。
　　小公主才不怕别人看，她圈住温哲的脖颈，又印上两下。小公主以前喜爱的男子都是温润君子，白衣翩翩。但现在她觉得温哲也不错。他的碧蓝眸子，像海水一般深沉，好像很久之前就见过一般；他的臂膀孔武有力，可以一直抱着她，比那些书生好多了。
　　在她幼小时，就幻想着有男子，能这样抱着他，这样没有人能欺负她。
　　小公主小时候并不是公主，她的母亲是一户人家的夫人，为皇帝所□□，不久就疯了。
　　那户人家将小公主赶出了家门，小公主四处流浪。直到八岁那年，遇上了出巡的皇帝，因这张同皇帝相似的脸，被认了出来。
　　因此，皇帝格外疼惜这个小女儿。
　　皇帝微笑望着小女儿姣好的面容以及夫妻俩相牵的手。
　　他奖赏了温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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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去的路上，温哲不得不背着小公主。小公主靠在温哲肩头，他的脸十分热，尤其是耳根，像一只熟透了的大虾，红彤彤的，让人很想咬一口。
　　小公主现在是温哲的妻子，还是要为夫君分忧的。于是她轻轻地在他耳畔吹气，企图为他散开热气。
　　温哲不知为何，心中一阵烦躁，在她冰凉冰凉的呼吸下。
　　小公主摘下头上戴着的白玉簪：“阿哲哥哥，好看吗？”
　　温哲嗯了一声。小公主向他介绍簪子的来历：“这是西域的小王子送给我的。”
　　“小时候我在街上流浪，有一个生得同你一般蓝眸黑发的小男孩，不过他很瘦弱，被几个坏人欺负哭。我帮他赶走了那些坏人，他告诉我，他和父王失散了。”
　　“我牵着他的手，去找西域使臣的驿站。我还记得，他的小臂上，有块月牙般的伤痕。这是他送给我的谢礼，我一直留着，后来做成了这个簪子。”
　　小公主得意洋洋：“这是和田玉，你这种西域来的奴隶，可不会有这种好东西。”
　　温哲没有小公主想象中的反应，他心不在焉，脑海一直回荡着小公主亲他的声音。
　　小公主生气地从他背上跳下。

　　接下来数日，小公主都未见到温哲。
　　听说西域诸国又发生了叛乱，父皇派温哲去镇压。八年前，西域的车臣国被大楚灭掉，皇室全部遇害，之后西域便叛乱不断。
　　待到温哲风尘仆仆从西域归来，看见的是小公主和她的孩子。
　　孩子才半岁大，手里抓着一颗蓝宝石，见着生人也不怕，撺掇着就往温哲怀中钻。
　　小公主见着温哲回来，也不是很高兴，也不是不高兴。
　　她询问了西域的状况，略显惆怅。不知道她救下的小王子，会不会也已家破人亡？
　　小公主亮晶晶的宝石，是西域进贡的。朝廷派去的监工，将很多西域壮丁押入矿井，让他们没日没夜地劳作，为小公主献上星星般的宝石。
　　自知道这件事后，小公主就不再要宝石了。
　　从前积攒的宝石，小公主用来打扮温哲和孩子。父子二人像个移动的闪光镜子，能反射出世上所有的光亮。
　　夜里二人缠绵之时，小公主会用最亮的宝石，将屋内照亮。
　　情至深处，小公主轻轻抚摸温哲小臂上的伤：“这个伤疤，是月牙形状的。”

　　“他会护着你的，我的女儿。”皇帝这些年纵欢享乐，没什么后悔的。
　　只是还是放不下这个小女儿，所以将她给了温哲，温哲定是能护住她。
　　但是，骄傲的小公主不吃点苦头，决不会愿意嫁给温哲的，因此他频频惩戒她。
　　皇帝这般想着，纵身一跃，从城墙跳下。
　　小公主望着城墙，只有一团空气，仿若没有人存在过。
　　她像是梦游一般。温哲及时赶过来，将小公主从长安接了出来。
　　听说西域诸国要攻进长安了。
　　温哲将小公主安置在了一片草原。草原的夜里是乌蒙蒙的冷，笼罩着亮闪闪的星星。
　　温哲回来时，给她带了一块“月亮”，之所以说它是月亮，是因为这块玉水盈盈的，又是圆满的形状。
　　小公主感激温哲送给她的玉佩，丢下小孩，请温哲去外头赏星星。
　　微风轻轻吹动浸在银光的青草，多么适合大婚的地方，小公主想。
　　但她说得却是其他：“今晚星星黯淡，我们不能一起瞧星星了。”
　　“我们以后，有一辈子可以看。”温哲难得说起情话，他慢吞吞地，有些羞涩。
　　小公主有些想笑，却故作严肃：“我知道那封情书不是你送的了，我逃难的时候，遇到了李公子，他说那是他托你转交的。”
　　小公主的话题跳得太快，温哲没反应过来，嘴巴微张，似是想解释什么。
　　小公主很少见着他愣神的模样，噗嗤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留下来：“对不起，阿哲哥哥，我不能陪你看星星了。”
　　小公主脸上浮现出少见的温柔神色，她摩挲着手里的白玉簪，曾经这是她收到过的唯一的礼物，因而对她格外珍贵：“你什么时候能想起我？我的父皇那么讨厌，可是他还是我的爹爹。你杀了我的爹爹，就要当皇帝了。”
　　小公主璀璨一笑，举起了陪伴她许多年的白玉簪子。
　　死之前，她想起了幼时送回车臣王子后，遇见父亲的画面：“我想要好多好多的宝石。”
　　皇帝将她高高举起：“朕为公主将所有的宝石都寻来。”
　　她当时只是想找块宝石，配她的白玉簪，宝石和白玉最为相配。
　　后来，皇帝派人占领了西域宝石富庶的车臣，杀光所有人。
　　车臣王子温哲拼了命逃出，沦为一名奴隶。满怀愤恨的小王子，筹谋多年，历经苦难，成为了大将军，借着娶公主，使得皇帝更加信任他，而后联合外族，攻下长安。
　　现在，便只等着登基了。
　　渺渺的月光下，男子搂着女子的尸体，就像一只孤狼一般，无所畏惧。
　　温哲嘴角溢出了血。
　　不是这样的，他早就认出了她，那个帮助过他，又害了他的小姑娘。
　　他以为，小姑娘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些真相。
　　明明是做戏，为什么还这么疼。

　　小太子自记事起便十分寂寞，宫中只有他一个孩子，也没有嫔妃。
　　没有母亲的陪伴，父皇也不喜他。
　　一日，他误入一个名为丹霞阁的宫殿，听说是前朝最受宠的公主的居所。
　　不同于其他宫苑的荒芜，此处焕然如新，像是一直有人住着。柱梁和屋顶上镶嵌着各式各样的宝石，可以倒映出他的脸。小太子觉得十分新鲜，常来这里玩。
　　偶有一次，竟撞见他的父皇。一向高高在上，冷峻而强大的父皇，手里紧抱着一盒子，在哭，像个脆弱没有人疼的小孩子。
　　小太子觉得父皇有些可怜，上前安慰他，却被他赶出来，罚了三十日禁足。
　　解禁之后，小太子不死心，偷偷去开了丹霞阁中的盒子，里头只有一支白玉簪子，旁边有个月亮，是玉石刻成的，珠圆玉润，晶莹剔透，看得出雕刻之人的细致。
　　小太子觉得甚为无趣。
　　父皇没有活到而立之年，便仙去了。
　　父皇去世那日，小太子又想起这个盒子，打开时，里头却是空荡荡一片，什么都没有。
　　月光依旧渺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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