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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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少天走进社团教室的时候，忍不住“哇”了一声。
教室还是那个平庸的教室，桌子椅子坐上去都会嘎吱嘎吱响，天花板“簌簌”地往下掉墙灰，倘若在墙上踹一脚，教室里立即白茫茫一片真干净。但清晰度10%的玻璃窗被卸掉了，只留一个窗框。一丛茂盛的绿叶斜斜插进来，厚实的叶片让人想到校门口那敦实的木桩子。自茂盛的叶丛中往外看，学校的小池塘竟添了几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前面没有讲台，所有桌子围成一个圆，中间的桌子上插着一株水灵灵的百合。占据教室半壁江山的是两个高大的书柜。铁架子，但胜在上面摆着的书都有种尊贵的好看。
喻文州正在那儿整理书。天气仍然热得很，但夕阳终究比烈日多了几分柔和，照进教室里，都能看到浅浅的阳光分子在喻文州的面前游弋。他将架子上的书从大到小排列好，阳光照在他的侧颜上，给他的脸镀上一层祝愿的光芒。
“来了？”喻文州转过身来，温声招呼道。
“嗯。”黄少天的脸又烫了起来，这教室里真是闷得慌。
“能帮我把那边桌子上的书搬一下吗？谢谢。”
黄少天连忙跑过去搬书，又是一摞世界名著。黄少天疑心叶修所有的经费都砸到文学社了。
“放哪儿啊？”
“啊——”喻文州思索了一下，“先放地上吧，谢谢。”
黄少天弯腰放下书，眼睛却不意瞟到了喻文州白皙的脚踝。他的裤子有些短，长裤被硬生生穿成了九分裤，袜子又低，露出的脚腕白到有些病态美。
黄少天咽了咽口水。他觉得自己有些变态了。喜欢男生便罢了。喜欢人家的脚踝……这已经超出了他的底线。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整整一节课黄少天都在神游，方世镜恶狠狠地看了他好几眼，都被他彻底无视。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应该找个女朋友，谈个恋爱。然后什么喻文州，什么脚踝，就让它们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吧。全校喜欢他的女生绝对不少，就不信没有他喜欢的类型。
黄少天一边想着，一边踢着足尖自喻文州班前走过。
喻文州正在收拾书包，看到他走过窗前，随手从包里掏了一把水果糖打开窗子递给他：“吃吗？”
黄少天刚刚立好的旗子瞬间拦腰折断。
他塞着鼓鼓囊囊一口袋水果糖回了班，全分给了同学，自己只捻了一颗，往嘴里一塞，橘子味的。
在酸酸甜甜的味道下，他溃不成军。
黄少天开始给新的机器人凿孔，听到敲门声，差点没对着自己的手指头来那么一下子。
他背过身去，哼哼着让魏琛去开门。魏琛惊诧地瞅了他一眼，在围裙上抹了抹松香小跑着去开了门。
果然还是喻文州。
“请问黄少天在吗？”喻文州站在门前，客客气气地问。
魏琛“啊”了一声，接收到了黄少天发出的高频率电波，勉勉强强地笑道：“不在。可能回家了吧。”
喻文州轻轻地“嗯”了一声，他沉默了片刻，又道：“那您那把这个文件交给他吗？”
小店的门“吱——”地关上了，魏琛随手将文件袋扔给他。黄少天将工具台上的小台灯掰到他这边，拆开了文件袋。
“G省第一届擂台机器人大赛报名须知……”
“个人或小组参赛，小组人数不超过两人……”
黄少天眨了眨眼睛，又念了一遍。
“小组人数不超过两人。”
8
“你想干嘛？”郑轩爆发出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呐喊。
“郑轩，出去！”老师放下笔，重重一拍讲台。郑轩乖巧地站了出去，然后隔着一扇窗户跟黄少天继续聊。
“你要跟喻文州表白？”
“只是讲清楚。”黄少天垂下眼帘，冷静地说。
“讲清楚以后呢？”
“讲清楚以后让他离我远点。”
“唉，你何必呢……”
“我不想跟他发展一段目的不纯的友谊。”
“唉，这，这意义何在呢？”
“没什么意义，我开心。”黄少天锋利地笑了。他一向是一个攻击性很强的人，只不过在喻文州面前习惯性地收敛了而已。
“要不我帮你跟他说？”
“不用了郑轩同志，你是个好人。”黄少天拍了拍郑轩的肩膀，扭头听课去了。
黄少天本来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喻文州却没有来学校。他只能拉住郑轩和徐景熙，一脸沉痛地询问自己要不要去找喻文州。二人或是出于同情心或是什么，反正纷纷摇头。魏琛进城采购去了。黄少天就拉着两人回他家玩。
说是他家，其实黄少天父母都不住在这，就黄少天一个人在这野。
哦，还有一条狗，鲤鲤。
郑轩一看到那只肥嘟嘟的小狗，马上“嗷”地扑了过去：“哎哟我的鲤鲤，我的小心肝，我想死你了。”
“恶心死了。”黄少天站在原地翻白眼，看着郑轩和一条狗互诉衷肠。
鲤鲤是一只不纯种的中华田园犬，中华田园犬长大以后向来是纤细苗条的，鲤鲤从小到大却一直都是一副肥嘟嘟的样子，不知道混了什么犬类的血。反正郑轩是喜欢得不得了，恨不得管黄少天叫老丈人。
“话说黄少，为什么要管这狗叫鲤鲤？”
“‘他日趋庭，叨陪鲤对’听过没？我给这崽孔鲤的名字，是希望——”
“您能成为像孔子一样的大家？”
“不，你想多了。是希望他在我家院子里乱跑的时候，能像孔鲤听他父亲的话一样，听听我的话，而不是把我家刨得到处是坑。”
徐景熙“扑哧”笑出了声，郑轩的关注点则完全歪了：“鲤鲤真厉害，还会刨坑呢。”
“郑轩你死了。”黄少天冷酷地宣布。
9
第二天喻文州依然没有来。
第三天依旧没有。
黄少天有点急了。
“PLAN A，找喻文州班上人要他的家庭住址，然后去找他。”
“PLAN B，找喻文州班上人要他电话，然后打电话给他。”
“PLAN C，找喻文州班主任问他怎么了。”
“你们觉得哪个方案好？”
“呃，B？”郑轩道。
“C吧。”
“C。”
徐景熙和李远都选了C。
“那就C。”黄少天站起身来，拔腿就要去找喻文州班主任林杰。
偏生林杰不在办公室，黄少天推开办公室门，就瞧见一个叶修冲他笑，他扭头想走，还是被叶修叫住了。
“黄少天咱俩聊聊。”
他们找了个幽静的小树林，叶修点燃了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才问道：“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有。”
“球也不怎么打了，上课经常走神？”
“你想多了吧。”黄少天盘算了一下，既然成绩并没有掉，就咬死了不承认。
“是不是谈恋爱了？”
“没有。”
“哎呀。”叶修拍了拍自己的头，“你当我刚才说的话都是废话。其实我的意思是，嗯——”
“你有没有觉得，自己有性取向方面的困惑？”
“你什么意思？”黄少天的肌肉紧绷了起来，像一头蓄势待发的野兽。
“你，令尊……哎，算了，反正有事来找我，好吗？如果可以，跟你爸谈一谈。”
“我不跟他谈。”黄少天抿紧了唇，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黄少天一整个下午都在池塘打水漂。
放学的时候，有几个女生躲在后面看了他半天，才恋恋不舍地走了。
同性恋对于黄少天，是个遥远到失真的名词。他只在书里见过。即使在文学作品里，同性恋也是一种玄妙的、幽微的、反世俗伦常的概念。它往往伴随着反抗或者糜烂，极致的梦想或极致的沉没。相较而言，“喜欢男人”这个概念更生活化一些，更可怕一些。只要这简简单单四个字，就能把一个人钉死在耻辱柱上。
世界上除了他以外，还有人喜欢同性吗？黄少天知道答案是肯定的，但他依然觉得很孤独，很格格不入。
他不想背负这样一个秘密度过他的一生。
一点都不想。
他更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的性向，嘲笑他的性向。他不想成为彻头彻尾的异类。黄少天其实是一个很平常的人，他一点都不想变得独特。
一点都不想。
他也不想……让喻文州知道他喜欢男人。
很奇怪，他希望喻文州知道，他喜欢他，但他不希望喻文州认识到他喜欢男人。换而言之，他希望喻文州接收到他的爱，但不希望喻文州觉得他是异类。
黄少天夫斯基说过，暗恋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可当你暗恋的是一个同性时，幸福就变成了负担。
太阳落下去了。
黄少天望着苍白的夜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又嫌自己叹气的声音太小，重新吸了一大口气，重重地、缓缓地叹了出来。
没有人出来找他，没有亲人，朋友也回家了。
黄少天躺在草丛里，望着天上的星星一点点一点点亮了起来。天边划过一颗小小的流星，拖着尾巴，消失在了长夜的梦里。
有那么一瞬，他觉得自己也挺喜欢孤独的。
说不定自己也能接受被打上“喜欢男人”的标签后的孤单呢。
突然有人走了过来，黄少天看到了属于少年的纤长的影子。
喻文州脸色很憔悴，他又生病了。他真容易生病啊。
喻文州坐到了他身边，声音很轻很缓，仿佛黄少天是一件会被惊碎的瓷器一般。
他说：“你没有回家，郑轩他们很着急，就打电话问我有没有见到你。”
“魏琛也没有找到你。”
“我……我们都很担心你。”
他顿了一会，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了深色的眸子。不笑的时候，他显得很安静。
“我……我也很担心你。”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