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冢》珠玑

7、7

　　寒假，热闹是免不了的。小年大年，初一十五，四方亲戚朋友，都是忙活。为了过节时能玩得尽兴，若若听从妈妈的安排咬着笔头苦苦思索，努力填满厚厚的寒假作业本。其实天知道，她心思早就飞了。
　　阿茵昨天约她去花市选节庆里的花。心里痒啊！可是，若若皱眉，这些题怎么那么麻烦，写了大半天才写五页半，还有四页半……
　　烦，烦，烦——越烦笔下的题就越解不出来。她都想把本子扔了。
　　起身打电话给阿茵，若若无奈的说，“阿茵，下午我要赶作业，去不成。你找到别人没有？”
　　“没有呢。”电话那头阿茵也是愁眉不展。年关花市那边一向是鱼龙混杂，她出门从来呼朋引伴，不想过年朋友们都各回各家，一时间想找个伴都成问题。
　　阿茵有点不甘的说，“要不就算了。我过些天和老妈一起去吧！”
　　若若想了想，眼珠一转黠笑，“阿茵，我这里恰好有个闲人，你要不要？”
　　“什么闲人啊？”阿茵不想若若会来这么一句，不由好奇。
　　“一个超级大帅哥。”若若在姐妹面前毫不吝惜大说特说他的好话。“保证让你出去风风光光，回头率大增。”
　　阿茵笑，“有帅哥你干嘛不要，塞给我，没那好心吧！”
　　若若讨好道，“没人告诉你，帅哥是配才女的嘛！这个帅得过分烫手的山芋，我可不敢拿。”
　　“哦——”阿茵明显不信，笑声爽朗，“老实讲吧，你折腾些什么小心思。”
　　“嘿嘿！”若若笑，扭捏道，“还是你最了解我。你不知道那家伙特臭美，我想让大小姐您打击一下他。”
　　“怎么了？”阿茵笑，“你想怎么着？”
　　若若得意洋洋的笑，“我要带着照相机，在他一手捧着一盆花胳膊上还挽着一个塑料袋的时候出现，给他留个念。”
　　“哦。这个容易。”阿茵答应得爽快，“不过你得给我讲讲他怎么得罪你的？”
　　“呵呵，那个……”若若细细道来。
　　“啊！”电话那头阿茵汗，“我的大小姐你记性也太好了吧！”
　　“你不知道，他那个表情多优越。”若若不满的辩解。“拽得跟开屏孔雀似的。”
　　阿茵决定不再与她纠缠这个问题，这丫头一根筋，认准了多半就不会改了。“那你拍了照片准备怎么办？”
　　“画下来。”若若迫不及待的说，“他之前在我这里画过一张素描，让我回头拿给他看。呵呵，我若是拿出这一张给他，那表情……”
　　说着说着就自我陶醉了。
　　阿茵无奈地打断她，“行了，我知道了。你不是要赶作业吗？还能抽空给他画像，我能不帮你吗？”
　　“哦，谢谢啊！再见。”若若志得意满的笑。
　　放下电话，若若立刻拨通苏诺家的电话。“苏诺，你有空没？”
　　苏诺吞下嘴里的干面包。“还好。怎么了？”
　　“什么声音啊？”若若皱眉，拍拍话筒。“这电话好像有问题。”
　　苏诺解释，“嗯，我在喝水。”
　　“出去玩怎么样？”
　　“咳——”苏诺一口水没含好，差点呛死。定下来，有点不可置信的问，“你说出去玩？去哪里？”
　　“花市。”若若说出她的想法。“最近年关花市有点乱，你能不能和我朋友一起去啊！”
　　“你朋友？”苏诺皱眉。“又是哪个朋友啊？这次人家是请你吃烤鸡翅呢，还是煲仔饭啊？不是哦，这次都要见面了，报酬应该更丰厚。”
　　“没有。”不顾苏诺看不到，若若使劲摇头。
　　“哦。”苏诺开始漫不经心起来。“你已经答应了。”
　　“嗯。”若若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
　　“什么时候，具体见面时间、地点。”
　　“南城今天下午四点半，在百货商场见面。那女孩叫谢茵，扎马尾辫，高高个儿，大眼睛，笑起来两个深深的酒窝。”
　　“知道了。南城下午四点半百货商场，谢茵马尾辫高个儿大眼睛带酒窝。还有别的事吗？没有我就挂电话了。”
　　“没了。”若若小心翼翼的赔笑，“谢谢啊！”
　　“每次都口头说谢。”苏诺不满，“你什么时候表示表示啊！”
　　“那也得有机会啊！”若若讪笑。
　　苏诺眼珠一溜，恰看见扔在桌角的作业本，“喂，现在就有机会给你。怎么样？你反正也要写作业，顺便给我抄一份吧！”
　　“啊——”若若苦脸。
　　“怎么？不愿意啊——”
　　“行，”若若十分不情愿的答应下来，“不过，只写一本。我还有安排，时间不够。”
　　“行。”苏诺拽着电话，从书堆里抽出作业本随手翻了翻。“就语文吧！记得小作文帮我一并填上。”
　　“啊——”若若脸都皱成一团。“数学好不好？”
　　“不好。”
　　“物理？”
　　“你写不写？”
　　“写——”若若有气无力。
　　“挂了。”
　　“嗯，拜拜。”
　　下午，写作业到日影西斜。若若甩甩酸软的手腕，瞅了瞅客厅的挂钟。快六点了，花市也该逛得差不多了。想起下午被迫许诺的一堆作业，若若眼睛贼亮贼亮。随手拢了书桌上的东西，跑到房间里搜出照相机就往外跑。到下楼时才发现自己居然拖了拖鞋出来，又匆匆回去换过。可怜一尘不染的木地板立刻多了几个灰扑扑的脚印。
　　一路小跑，赶到花市。年关，买水仙、茶花等的人着实不少，熙熙攘攘人头攒动。若若四处张望。终于在一家花店门口看见阿茵。
　　由于花木葱茏，从若若站的这个角度只看得见阿茵笑着和身侧的人说话。
　　若若死命给阿茵打眼色。在秋波横飞无数之后，阿茵终于轻挑眼角，示意一切办好了。
　　若若顿觉血涌上头，终于可以……手忙脚乱的拿出照相机，打开镜头，对准……树木遮住了。调整脚步，半隐在花木后。
　　四目相对。俊秀的少年一扬头，“若若，你在干嘛？“
　　“怎么是你……“若若一时失神，忘了自己正靠着一棵南天竹，直直走过去，只见葱茏的绿叶向地面刷过去，砰一声，一人高的南天竹和瓷盆一起亲吻大地。树叶扫下来，还带翻几盆花，顿时一地狼藉。
　　这次若若是真的傻了。
　　听到声响花店老板也赶出来。
　　半秃顶的大叔看着一地狼藉，也是吃了一惊。随后，注意到肇事者，是众人目光的焦点——一小块空地上，一个娟秀纤弱的女孩一脸不知所措的站着。
　　“咳，咳。“清清嗓子，大叔开口，”这个是你打破的？“
　　若若苦着脸，声如蚊虫内“对不起。那个，这个要赔多少啊？“
　　大叔唬着脸算了一下，真诚道，“这南天竹，标价６８０，杜鹃市价也要５０，不过，你是学生吧。我自认倒霉，这南天竹我就不要求你买了，但这碎掉的瓷盆还有两盆杜鹃的钱你总得赔我吧！“
　　若若心虚道，“那要多少钱啊？“
　　“一百二吧！这南天竹我还得拿回出重新修理，身价肯定要掉了。一百二，就当大家都求个心安。我不赚你啥，可你也不能让我亏本不是？你们学生最懂道理了不是？“大叔作深沉痛惜状。
　　“阿茵，“若若可怜巴巴的看着朋友，”你身上有多少钱啊？“
　　“我，“阿茵有点艰难的扯扯嘴角，”我身上的钱都买花了，除掉车费大概就二十了。“
　　若若无奈，只得转向夏泽，“那个，你……“
　　夏泽不说话。
　　若若犹豫再三，“嗯，你能不能先帮我垫上？”
　　夏泽拒绝得毫不含糊，“我还有安排，不够钱借你。”
　　“那个……”若若艰难的说，“我回去就还你。”
　　夏泽抓着钱包不为所动。
　　若若怒火中烧，一时冲动从衣领里揪出玉佩啪的拍到老板手里。“这块玉押在你这里够不够？“
　　大叔面露难色。玉是块好玉，翠绿欲滴通透细腻，雕琢也是精细的紧，估摸着放货柜里少说也得几百块，可是他拿了算什么？回头万一打起口水官司来，可不说不清。“小姑娘，要不你在和他说说看。这玉我实在不能收。“
　　“为什么不能收。这是上好的和田玉，我叔从新疆回来特地带的，若放平时我才舍不得呢。我总不可能天天带块假玉，专为骗你这盆花！“说着说着，若若开始口不择言。”你若不信，你可以拿火来烧它，看看它会不会变。“
　　“小姑娘说话怎么那么冲呢？“大叔皱眉，”我没说你的玉是假的……唉，唉，你别哭啊！你看，这如何是好？“
　　“呜，呜，呜。“若若只是有一声没一声的压着嗓子哭，说不出任何话。夏泽她是恨的，谁让他那么小气、自私、见死不救，他打乱了她所有的计划，可是她还不能骂他。（夏泽留钱去看刘奶奶，这个是雨微喜欢他的理由之一。）
　　阿茵看不过去，掏出纸巾给若若擦眼泪，“若若你想想家里有谁？咱们打电话回去让人送过来好不？“
　　“呜，不行。我妈会骂死我的。“若若胡乱擦着脸，”你能不能帮我先垫上，拿到压岁钱我就还你。“
　　阿茵尴尬道，“我真的没带足钱。你想想还有谁，能立刻拿出钱，我们打电话给他。“
　　“立刻拿钱？“若若语带哭腔，”没有啊——“
　　“你试试问苏诺。“一直扮小气鬼的夏泽开口，”他，应该会帮你。“
　　若若没好气的翻个白眼，心道，你干嘛不帮？别告诉我你没钱，我不信。口里没好气道，“我不记得他的电话号。“
　　夏泽温和道，“哦，你记一下３８００５４６。“
　　阿茵记下电话号码，牵了若若一起去打电话。夏泽留在花摊上当保证人。
　　电话一接通，若若抱着电话就一阵哭腔。把电话那头的苏诺吓了一跳。
　　“怎么了，慢慢讲。“
　　“我，我摔烂东西了。“
　　“什么东西？伤着没有？“
　　“一个大瓷盆，还有两盆杜鹃。老板要我赔。“
　　“人呢？你都还好吧！“
　　“我没事。就是老板要１２０块，我没带够钱。“
　　“哦。“苏诺这才定下心，细细一想，眉头皱起来，”你说你在哪里？“
　　“我，“若若头皮发悚，”我在花市。“
　　不等苏诺开口，若若软声央求，“帮帮我好吗？我妈要知道，指不准要叨叨多少回。你先帮我垫上钱，过年收了压岁钱我就还你。拜托了！“
　　苏诺皱眉，“你在哪个摊位？“
　　“进了市场直走第二个路口往左看。“
　　“知道了。“
　　挂掉电话，若若和阿茵回到花摊等苏诺，却看见夏泽正帮大叔整理现场，还弄得有模有样。若若还在和他生气，不由得转过头朝天哼哼。
　　这边夏泽见两人回了，便问，“都搞定了？“
　　阿茵看看若若，答道，“那边说很快过来。“
　　夏泽也懒得理若若，将泥土扫到一起，看看表，直起腰，“那我先走了。我还有事，正好苏诺稍后过来，让他送你们回去好了。“
　　听到这话，若若更没好气。夏泽也不管她，和阿茵道了句再见，自顾自的走了。
　　对着夏泽远去的背影大叔赞道，“到底是读过书的人，多懂事。“
　　若若继续翻白眼。
　　阿茵微笑着凑到若若身侧，“其实你这个朋友还是蛮不错的。他叫夏泽是吧！“
　　“他才不是我朋友呢？他和苏诺一起的，我们不熟。“若若瘪嘴，”你没看他那副嘴脸吗？我还有安排，不够钱借你。你试试问苏诺。他，应该会帮你。什么人啊！见死不救。又不是不还他。他平时就是白送我，我都不收呢？“
　　阿茵见她还在生气也就不说什么了。
　　过了片刻，苏诺大步流星的赶过来。
　　一见苏诺若若就忘了自己当初是怎么计算的，张开双手挥动笑着喊，“苏诺，这边。“
　　苏诺嘴角轻轻扯动一下，随即想起要和这小丫头好好算账，又拉长脸。
　　付过账，送阿茵上车，苏诺领着若若往回走。
　　若若勾着头，绞着手指想方才苏诺送阿茵上车时那么好的机会她没拍到。不过回头掂量下自己的胆子，确定不敢在此时捊虎须。
　　“你不是没空吗？“
　　“嗯，我，我过去看看。“一听就知道是不会撒谎的小孩，没事你去看个鬼啊。
　　不说还好，一听这话，苏诺火气都上来了。都到这份上了，你还给我硬撑。这次要是不把她那点小聪明给整下去，下次不知还要说怎样蠢的谎言。“看什么？“
　　“看……看，看花。听说这里新进了一批水仙很好。“
　　“是吗？正好，我书房缺盆花，哪一家，我们回去买。“
　　“是，是……“
　　＂是不知道吧！“苏诺把眼一瞪，拿手指戳她鼻子，“你就不怕鼻子长长吗？”
　　若若揉揉鼻子，低声嘀咕，“那正好，我就嫌鼻子矮了点。”
　　“还贫嘴！”
　　若若忙低了头，装乖。
　　“别装了，我知道你心里不服。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
　　苏诺索性停下脚步，和若若一条条慢慢掰，“你说没空，却出现在花市打碎人家东西。又是和你朋友一起，别把我当小孩哄了。你到底想干嘛？”
　　若若还在犹豫，苏诺索性夺过她手里的照相机，在她面前晃晃，“这个想干嘛？”
　　“我，我就想给你拍张相嘛！”
　　苏诺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干嘛非要骗我到花市去拍？“
　　“鲜花配美少年嘛！“若若又恢复一副无赖样。
　　“鬼信。“苏诺不卖账。”
　　若若耍赖，“你真的很帅。”
　　苏诺很大方答道，“我知道。”
　　臭美。若若心里不齿已极，脸上还得赔笑，于是这笑笑得分外难看。难看得苏诺都看不下去，“算了，我知道你审美观和大众相反，我就不指望你能夸我。“
　　苏诺一双漆黑的眼睛看定她，“老实说，你在想什么？“
　　若若不语。
　　“你呀，非要我把那点小心思说白了才完结么？“苏诺摇头，略显白皙的面庞上瘪着无奈的酒沟。
　　“你想拍我狼狈的样子对不对？“苏诺对着她吃惊的神情摇头，“方才送谢茵上车时你那眼光是人都能看出企图了。”
　　“你，你，“若若憋了半天终于甩手，倔强的瞪着苏诺道，”我就是想拍你的糗样怎么着？“
　　苏诺见她发怒微微一愣，随即云淡风轻道，“那就拍呗！“
　　若若有点傻了。
　　“想拍什么，我可以配合你嘛。“苏诺下一句话更是将若若委屈的情绪扩大到最上限。
　　敢情她折腾那么久，赔了夫人又折兵，其实根本不必要。瘪瘪嘴，水气就漫上眼睛，并很快凝云下雨。
　　“喂，你别哭啊。哭什么啊？我哪里惹到你了？你要拍我的糗样我送你拍还不行啊？“苏诺也慌了手脚。
　　“呜——“不说还好，一说若若哭得更上劲，还抽噎起来。
　　苏诺抿抿嘴唇，确定自己劝不了，索性沉默。苏诺领着若若往家走。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在落日淡淡的柔金色的余晖中沿着老城的旧街小道踽踽而行。
　　抽噎了一会儿，发现不会有人来劝慰，而哭下去又实在没意思，若若撅着嘴闷闷的跟在苏诺身后。
　　事实证明第一回合，若若完败。不过好在这丫头有愈挫愈勇的性格，顽强不屈地让夏泽都郁闷了——这丫头怎么那么乐此不疲地完败于苏诺手下，一次两次直到他手指不够数。让他更郁闷的是，当苏诺赢得不好意思自觉有欺负小女孩之嫌的让她一局后，她居然警敏的发现并义正词严的要求苏诺认真。在第N次听完苏诺的转述后，他摇头。不过这些都不妨碍若若想折腾苏诺的热情劲头，反而激起她的好胜心。
　　与此同时，夏泽和译修在听过苏诺头痛的转述后，从见面的诡异微笑，到出口调侃，再到针锋相对，慢慢和若若熟络起来，虽然这种熟络方式为若若难以接受。也顺便附赠了若若一个锻炼牙尖嘴利的场合，以及大大丰富了她的脸皮厚度。如此半年后，若若说起话来全校难逢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