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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三花聚顶本是幻 王子无戏言 ...

  •   今日天子上朝,还未来得及透过珠帘,察看众卿百态,御史中丞私人,詹事王同禾便出列朗声申诉,昨夜中丞徐常府上遭盗了。徐常大夫除尽失金银,先祖牌位被污以白蜡。半夜气血亏心,倒在家中,至今昏寐不醒。
      群臣哗然。立刻便有声音要求治辖京兆的巡防。禁军十二卫左右金吾卫夜巡究竟哪班出了岔儿,连东南六街这等贵胄之地都可失守至此。既有事端,为何还未见禁军的哪个卫的将军统领述职。
京兆府的几人先是听得“京兆”二子,京兆府尹姚丰年即刻便提起了耳朵,顺着话听下去原是找禁军的,不约而同地和部下也就相识一笑。
      这声出得有谱。
      禁军十二卫,左右翊卫、左右金吾卫、左右武卫、左右屯卫,左右候卫、左右御卫。前六卫包括南衙十四卫归储君管辖,后六卫枢密院协同君主管辖。当朝未有储君,枢密院掌使如今追随着洪远登高问道,便是说,皇城禁军尽皆为天子掌中符。此番问法,便是寻仇到空壳上,撒泼到天子面前。
      太常寺少卿严韦清十分不乐意,只嚷礼崩乐坏。徐常九卿仕人,不配得羽林卫麾下的禁军,不如自从府卫查处,偃旗息鼓吧。
      徐常那朋党又说,徐中丞有着纠察百官的要务,是陛下最亲近的耳目,贼子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盗了徐御史,便是损天威,其后深意,须得让为臣悚然,理应重视。
      翰林院掌院学士高显就此便冷讽。陛下的耳目,是贤能,是工笔,是清流,是量徳,祸只怕都是自己招的,不要拿陛下去做文章。再其次,东南六街是永王府,琏王府,武国公府,致远伯爵府,昌明侯爵府,以及镇远大将军旧部驻扎的地,这几府,府兵之力如何,怎会容得了半夜偷袭。徐府如今原是齐驸马的宅子,随离着贵胄之地有些距离,但此宅究竟价值几何,财不外泄,祸不烧身。
      王同禾动容,只说着大夫可怜,家中尚且垂危重病无口为己而辩。齐驸马的妹妹,是徐常舅爷的夫人,齐驸马卖宅子,自然近水楼台先得月。只是徐公节俭有目共睹,三代老臣,家中饮食起居仍延用白瓷器物,所好不过几幅古玩字画,放在书房聊以情趣,怎得就被人说成是招摇过市,实在是为贤臣一大哭。
      他这一哭腔滑调,群里又四起应和之声,一时堂内场面说不公的说不公,判活该的判活该,冷眼不睬的冷眼不睬,几派不由分说推推搡搡,将破是要撕扯起来。年青的搀老的,老的跌跌爬爬也要抛吐沫出来,脸上沟沟壑壑凝在一处,偏偏要挤出眼泪,眼睛干涩越挣扎越不堪。
      惹得天子出了一声轻微的,迅速的,藏匿的哧笑。
      只有德加通过这声哧笑,得到了需要调停的提示。
      “肃静!诸位,不可忘形!”
      这戏即刻息了。众人只看天子说评。只看今日天色灰暗,殿上已着人掌灯,再看天子,帘后拢着一团光芒,一言不发,似神似魂,恍惚了座下一群泪眼朦胧之人。
      天子这神秘的形象,使高显联想到了他的父亲,洪远。
      洪远当朝十二载便逃遁了,封了自己个“太上载烹真人”的道号。当时座上麻木,只不妨碍他求神问长生,一切政闹皆可容忍,娇之任之,养了一群窜跳之辈做戏的本事。他的神秘是肤浅的,他的挣扎在郏嘉皇后去世后就已经衰弱了。待他的太子归来,洪远就常以一种感激的眼神停驻他,亲切地流连他的安康,然后迫不及待地把江山赐给了他。
      洪远抵制着至高的权力,此等不欲,难道是为着在他“三花聚顶”上,如虎添翼吗?
      一朝天子一朝臣,洪远十年禅位此事当时一出,人人自危。大兴之辈苦口劝诫洪远,储君出使姬朝才归,资历,底细根本难以评断,尚且听着话再观望着。起居郎注着,
      “帝钓于远湖,臣策至规帝思禅,曰新君少子,惶于政疏于人,难测外戚之故。帝曰,吾三子,侑养于身大郎亡,三郎甚幼,二郎虽远,斯为吾儿,惟吾德馨。”
      朕的儿子,朕看着好就是。
      总之,不越两年,洪远因为一件抄家案终于得偿所愿。这件事情足以证明太子,顺道喂饱了一群聒噪之辈。
      事发初始高显心中一直隐约有预感是这对父子自己伪造的政绩。御史台打算盘到区区商贾上,再者朝廷约束得住,何至于灭顶。此事结得异常残忍,他暗地里见识了不少污垢,尤其一日听了洪远和太子的话,那语中尽是怨怼之语,才觉得哪怕是一丝,自己的疑虑也不该有了。这也许正是洪远做的最后一次挣扎。
      抄家的目标是一间民办镖局,定的罪是私卖情报,通敌叛国。正是徐党,太子主理近一年定的罪。
      镖局处江湖和庙堂的灰色地带,黑白两行皆有染指,人人都能武善器唇齿相依。
      徐党提出镖局如若不能受朝廷管控,又对官场进行渗透,那么朝廷对待镖局是雾里看花,而镖局对待王朝却是洞若观火,此等狂妄的势头首先很不利,其次镖局的人已经替吐蕃,姬国,甚至契丹运送多种晦暗不明的政治商品到达我朝,恐有细作,通敌卖信。再者,镖局收入一向灰暗,镖无定价,事无标码,一切能用金钱买通的事情,镖局绝对不会为了国家存亡而偃旗息鼓,其精神思想危害极大,根本触犯了治国的理想。只以上三条刺激文臣的神经屡试不爽。自朝会议事几次后,浪涌般的舆论,已是无法逆转。
      洪远便使太子,同大理寺,都察院彻查。务必不使屈打成招,错伤无辜。镖局行事很规矩,难有蛛丝马迹,先是捉了几人来问话,什么也问不出,事情进展得一筹莫展。大理寺曹维那时同他私下相交,提及此事,只说徐常心急想吃热豆腐,这证据弱得没劲,大概也定不了。直到江湖帮派“英霆阁”,说着手上有那镖局和外邦勾结的证据,找上有些往来的司马炀,这口子才渐渐撕开来,
      总之,洪远十一年时问道定了七月初七月煞之夜进行围剿,务必凑成天时地利人和。
      若如此,那便还算君子之为。
      六月初四太子同他父亲给逝去大皇子叶启做冥寿,接了他遗腹双生大哥儿,大妞儿享天伦。父子俩正感怀欲饮,正德门就有骑卫通报。
      埋伏在镖局据点“初云山庄”的探子来报,山庄蠢蠢欲动有叛逃之势,徐常就近向京兆城防左部精卫营求助挟持住了。
      太子很敏捷,当即命令侍卫准备马匹,吩咐城门上立刻用烽火示意皇城以北三百步开外驻扎的虎贲卫开赴晏山,随后调动四卫羽林近御卫,环形分布外城上城下探测异动,三门分枢密院院卫严加把守,请半虎符调动御林暗卫层层加防直至安定门外侧。
      洪远一律丢给了太子,当时只在殿内捂住了孩子们的耳朵叮嘱了太子要补穿胄甲。太子催促骑卫通传让徐常等人不要打草惊蛇。
      跪着便拜别了自己的父亲,重重一起似乎已经知晓危难悬于月钩上了。
      太子不知自己正奋力驱马冲破三道城门时,徐常手下的火把已经抛上晏山,再无回天之力。驱使到达时,他的蒙古马疲软不已。徐常领着部下赔罪,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此计只是为了拖延贼子,现在只请殿下示意,活捉还是死尸。
      太子命令尽力活捉,男丁蒙头捆绑,妇孺老人一律俘虏。接着,他即刻刃了城防营左将军两肋各一刀,斥他找死。徐常和属下以身相阻,拦太子亲自上山督察。太子指派那位正“两肋插刀”的左将军看护好徐都御史,披胄带甲毫无惧色地朝晏山行进。
      后来他为了捉拿镖局副掌指同他鏖战,背部被火木焚伤,竟是曙光时分才至察觉。太子此举的冷静果敢使其饱受大臣的称颂。随后他处置家产和妇孺,犹如风卷残云。堂上言语里提及禅位氛围,不再浮躁了。
      “君子抱孙不抱子”。即使太子幼时便成为外戚世子底细模糊,但是臣子们终于相信玄武太祖的青睐。一个天生不允许被赐字,单名为“夺”的王子,在揆违二十年后又再次同他的出生那般,震动了人心。
      捉拿叛国的党羽此朝甚至前朝都有过先例,谋逆的往往有集团,有势力盘踞,没有前期的蛰伏,根本无法留有以儆效尤大快人心的效果。只是那初云山庄原先大概是有风度,民间里听闻此次屠杀,心痛至极,面上多是敢怒不敢言。随后市井里买卖生息无声了许久。
      那么徐常此次,会是那江湖上某位侠士的报复吗。
      高显此刻一时异想,他注视到了这个年轻人缓缓启唇,专注地差点排除了他的声音,
      “好了,禁军的事,朕亲自过问。徐夫卿若能开口,叫他到我跟前一起说。”
      高显斗胆问了句:
      “那以陛下之见,徐常大夫横遭此劫,是何人所为。”
      霎时疾风推开了殿门,扑冲进队列里,又掀起大臣羽冠朝服的作动。天子不再就坐,展袖而起,尽数扑断了左右所有的烛火。此刻幽光怒风急聚在堂下,天子则遁失在暗处。风不慎冒犯,让人难以睁目。
      好似听得他手拨起珠帘,
      “无论何人,‘盗’非正途,袭人无常,皆是不可为,乱我纲纪,绝不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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