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直线行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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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母亲正在看电视。科三没过，她没有说他什么，只问他去哪了，手机为什么关机。然后指了指桌子，让他去吃饭，吃完饭顺便把地扫了。
昨晚夏荇还听父母商量明天下哪个馆子庆祝他拿出驾照，今天的桌上，就只有一碗白水面了。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他考试考好了，想吃什么有什么；考得不好，就得有什么吃什么。
从小到大，考试就是为了拿第一名；至于为什么而考，根本没那么重要。也从来没人像冷野那么认真地问过他，为什么要来赴这一场考试？
夏荇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考驾照，或许只是因为大家都去考，他便也去考；又或许，是因为开车是以后工作生活的必备技能。至于学会了开车以后能干什么，会收获什么，他是一点也没有想过。
所以他也隐隐有点期待，冷野口中开车的乐趣是什么。还有，像赛车那样的运动，究竟有什么样的魅力，才能吸引无数竞技者前赴后继？
第二天，夏荇起了个大早，六点半就到了驾校，正好看见冷野帮易然把塑料桶之类的工具往车后备箱里放。易然看见夏荇，微笑着打了招呼，见他直盯着桶看，便主动提起：“我们要去赶海。”
“你们？”夏荇有点意外，暗道冷野不是答应了要带他去练车吗，“你和……”
“和我。”陈昱从车后座钻出来，挑了挑眉：“小老弟，有意见吗？”
“怎么会？”夏荇摸了摸那个桶，满心羡慕，“我也好久没去赶海了。”
在吃喝玩乐方面，陈昱样样都是行家。比起夏荇天天在学校和家两点一线，灰头土脸地做试卷，他一天天过的，简直就是神仙才能过的日子。
陈昱立刻邀请他：“来不来？”
“不了，”夏荇摇摇头，“我还要跟冷教练练车。”
“年轻人，别整天死气沉沉的。被条条框框约束着，多没劲啊。”陈昱的目光在他和冷野间逡巡了片刻，玩味般笑了笑：“被高考约束了那么久，你也该好好享受享受人生的乐趣了。 ”
陈昱今天没开车，和易然都坐冷野的车。到了海边，他们毫不顾忌地牵着手，走向清晨温柔宁静的海。
“羡慕了？”
“是啊。”夏荇还在往那两个人远去的地方看，“我从小就很羡慕我表哥，觉得他无拘无束，简直无所不能。”
他摇下车窗，微微眯起眼睛，享受清早温凉干爽的海风：“所以小时候，我一直很喜欢泡在他家里，长大了也没变。看他过得那么快乐，就好像自己也很快乐一样。”
夏荇久久地看着远方，没注意到在他看不见的身后，冷野也在久久地凝视着他。
等夏荇终于收回目光，转回身去，就见冷野开门下车，要跟他换位置。现在刚过七点，暑气还没上来，环海路上人少车少，正是练车的好时候。
“现在没车，你放开了开。”冷野往副驾驶上一躺，把遮阳帽往脸上那么一盖，懒洋洋地说：“不要想手会不会抖，就一直盯着远方那个灯塔看，一路开下去就完事了。”
海鸥不时在天边盘旋而过，擦着车顶过去，夏荇沿着狭长的环海路来回开了三趟，终于体会到所谓飞驰的快乐。手边是海，眼前是云，天空蓝得像宫崎骏笔下的动漫世界。他听冷野的话，一路看着前方灯塔，头脑里那个“不能保持直线行驶，扣一百分”的假想提示音，真的从来都没有响起来过。
他终于能把方向盘稳稳地把握在手中，就像终于能把自己的生活，稳稳地把握在手中。
午饭是在陈昱家吃的，食材是他跟易然清早刚从沙滩捡上来的海鲜，满满的三大盆。用清水一煮，鲜香无比，蘸上切了姜末的醋，更是美味。
夏荇开了一上午车，是真饿了，饭一端上来就埋头大吃，边吃，还边支起耳朵听他们聊天。
他这才知道，原来陈昱跟冷野是因为“情书”乌龙事件认识的，俩人还一起在半夜无人的大马路上飙过车。夏荇还听说，刚认识的时候，冷野还是个油光可鉴的大光头，匪气十足，头发长了半年，才重新长到如今这个长度。
他觉得好笑，不由插嘴问：“冷哥，你光头什么样啊？”
“我有照片，”易然微微一笑，说着就扭头去掏手机，“你看吗？”
“不行！”冷野一把按住他的肩膀，“是不是哥们儿？七月底还指望我拉你们进沙漠不？”
“你不说我都想不起来，”陈昱连忙把冷野的爪子拨一边，皮笑肉不笑，“你不是说，还要带一个人。那人谁啊？你对象？”
“胡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冷野定定瞧着夏荇，“我答应了你表弟，要带上他。两位都没什么意见吧？没什么意见，就这么定了！”
他们这里自然没有阻碍，唯一的阻碍，就是夏荇的驾照，能不能按时下来。
毕竟，到时候要在正儿八经的新疆公路上跑，动不动就碰上检查站。要是无证驾驶，那是绝对不成的。
冷野给夏荇放了几天假，约定离约考还有一个礼拜的时候，再回那个城乡结合部练车。等夏荇重新回到那里的时候，心态已经跟刚来时完全不同了。
虽然之前只待了两个星期，但夏荇早已经熟悉周边一切，连看见马路对面那个煎饼摊，都觉得格外亲切。
他来得早，见周围人都捧着个煎饼果子吃得香，肚子不争气，竟然又饿了。想着反正早上也只匆匆啃了个冷面包，便也去摊上买了个带辣条的煎饼果子来尝尝。
酥饼热乎乎的，入口鲜香麻辣，鸡蛋和火腿用料都很足。他很少吃这种在父母口中不卫生的路边摊食品，偶尔吃一吃，反倒觉得真是别有风味。
“好吃吧？”冷野也捧着一个走过来。
“嗯。”夏荇用力点头，“让我想起小学时偷偷省下早餐的钱，去小卖部里买五毛钱一包卫龙的日子。”
相比夏荇斯文的吃相，冷野吃东西堪称风卷残云，没几口就吃完了，大概也是职业需要，早练出来了。
吃完后，他朝夏荇看了几眼，又看了几眼，忽然伸手，在少年嘴角边抹了抹。见夏荇盯着他，又面不改色地缩回手去，解释道：“你那里沾上酱了。现在没了。”
夏荇低低“哦” 了一声，下意识也摸了摸自己的嘴角。他看冷野抬腿要往垃圾桶那边去，连忙把最后一块饼塞进嘴里，然后把塑料袋纸袋一股脑儿交到他手里：“我也吃完了，你要扔垃圾的话，帮我一块儿。”
“瞧给你懒的。”冷野却不接。非但不接，反倒将那堆垃圾袋都塞进夏荇手里，还顺带揉乱了他的头发，“年轻人，就该多跑跑腿。去，给我扔了去。”
夏荇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不跟他顶嘴，转身就往垃圾桶走。走到一半，听到冷野像是突然兴致高昂，在后面仰天长啸，喊了一嗓子：
“徒儿们，开练了！”
上一批过关的不少，这次再练，又来了很多新人。其中最惹眼的，是个盘靓条顺的美女，二十来岁的样子，一双眼又媚又撩，会放电似的。被她放电次数最多的对象，无疑是长坐副驾驶的冷野。
夏荇不知道她来了多久了，只通过连续几天的观察得知，她技术不是一般的烂，却还不以为耻，将冷野气急骂人的当做耳旁风。
有天中午休息的时候，夏荇要练灯光，刚钻进驾驶室，就见那美女把副驾放平，在上面慵懒地躺着，一双粉红小鞋吊儿郎当地搭在副驾驶的车窗上，显得悠闲又惬意。她带着墨镜，腿长腰细，肚脐露在短上衣外面，正要拧开一瓶冰汽水。
见夏荇进来，美女理所当然般将汽水伸过来，抛了个媚眼：“小帅哥，帮忙拧一下呗。”
夏荇没有对付这种妖精的经验，立刻被电得浑身僵硬。他接过来，用力一拧，却因瓶口太冰，竟然也没拧动。
他正要再拧，一只手却从窗外伸过来，把汽水抢了过去。那人嘿嘿笑道：“有冰汽水？给我喝一口。”
夏荇扭头一看，见冷野正靠在车门上，身处阳光底下，简直白得发光，不由再次感慨，这人怎么就晒不黑？
不过他也知道，如果真的问了，冷野大概会得意地说：“哥天生的，基因好，没办法。”
那瓶盖到了冷野手里，跟不费劲似的，一拧就滋滋往外冒气。夏荇看他仰头真要喝，忙制止道：“你别喝，这不是我的，是她的。”
冷野往里探头一看，脸上表情忽然变得似笑非笑：“美女，你是来练车的，还是来度假的？”
那姑娘媚眼如丝：“反正都是晒日光浴，有什么区别？”
冷野立刻绕过去，跟她理论练车穿超短裙的种种弊端，那姑娘不时甜笑着回几句嘴，怎么听都觉得在挑逗。到最后，她索性开了车门出去，手往背后一伸，又变魔术般摸出一瓶七喜，递到冷野手里:“这里还有一瓶，教练，我请你喝。”
冷野却不接，抱着手臂站在原地：“吃人家嘴软，你的东西，我可不敢喝，喝了都不敢训你了。”
“别啊教练，我就喜欢听你训我。”
“喜欢挨骂？”冷野笑了：“为什么？受虐狂吗？”
“你的姓好啊，”姑娘把七喜硬往他手里一塞，语气娇嗔：“靠你近点，都不觉得热。”
冷野愣了愣，见她眉眼弯弯，笑出了一口银牙:“教练，你长得真俊，像明星似的。”
被迫听人家打情骂俏，夏荇绷着脸练灯光，竟然连着打错了好几下。
柏油马路一路延伸到天边，路边是两排葱郁的绿树。阳光从树叶间洒进来，金黄金黄的，像空气中弥漫着一片金砂，给树下白衣少年的脸涂上层油画般的质感。
冷野忽然动了，扬手一抛，把那瓶七喜隔空抛给夏荇：“拿去，给你消消暑。”
美人顿时不乐意了：“喂，这是我买给你喝的。给别人之前，怎么不先问问我啊？
“他乖啊，而且好看。”冷野又抱起手臂，炫耀一般，“比你好看，还比你练得好，我不给他喝，给谁喝？”
美女瞪他一眼，一甩头发，走了。
“看见没？我对他们，可没像对你这么好脾气。”冷野绕道驾驶室，又揉了把夏荇的头发，笑眯眯道：“好好练，等你考过了，请你吃烤全羊去。”
阳光从树叶间洒下来，像碎金洒进他笑眼里。等冷野走远了，夏荇却忽然想到了很多，以前被他忽略掉的细节。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冷野训学员的时候，总会有意无意瞄一眼他在不在场；也不再跟女学员开没轻没重的玩笑，刚才那姑娘把七喜递给冷野的时候，他都下意识朝自己这边看了一眼。
夏荇忽然觉得脸上有点发烫，也不知是在这蒸笼似的车里蒸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临近考试的时候，适应完场地回来，冷野往考试群里发了一份资料。夏荇一看，脑子里轰然炸开，炸得他晕乎乎的。
那文件名分明写着“教科书级的路线笔记图科三通关完美攻略 by夏荇”。
“厉害啊小夏，画得真清楚。不像我们，都跟鬼画符似的。”
夏荇被大妈们夸得不好意思，都快无地自容了，忙趁无人时拉过冷野，咬牙切齿地问：“你怎么会有这个？”
那路线图还是他第一次去适应场地的时候画的，哪里有指示牌，哪里有个小坑，到哪该打多少方向盘，都标得清清楚楚。可那是学生做笔记必备的技能，实在没什么值得夸耀的。
“当初就看见了，不过一看你就是学院派的风格，路线记得清楚，但操作还有欠缺，得多锻炼锻炼。怕你骄傲，就没夸你。”冷野把手抽出来，拍拍他的肩，“现在好了，文武双全，只欠东风。放心去吧，这次要还是过不了，我把脑袋拧下来给你当球踢。”
明天的考试照样约在上午，很多学员提出早上五点起不来，为了多睡一个小时，要提前去考场附近住下。只剩下两三个人不想住，却不值得再租一辆车。
大家争执不休，冷野最后一拍板，说干脆大家一起去住下算了，他们是他今年带的最后一批学员，他陪他们一起。
这下可热闹了，这批学员多以中青年为主。订房间，订晚饭，都主要是冷野一通忙活。有几个不放心，又去考场那两条马路上溜达了一圈，商量着要是能把考试的指示牌锯下来扔掉就好了，这样明天要做的项目就少了。或者找亲友团在每个指示牌下一站，看见车过来就喊，免得太紧张看不见牌子。
冷野担心他们真干出这么不要/脸的事，忙把一群人都轰回去睡觉。等到各回房间，都已经过了八点半。
夏荇和冷野在一个房间。他对考试项目的分布图早就烂熟于心，所以没去看考场。冷野出去赶人了，他在屋里等着睡觉，太早了睡不着，一时兴起，就开始翻冷野的朋友圈玩。看完了又去翻□□空间，见最久远的一条里有什么缅怀初恋，他想笑，心里又有点酸。
等冷野回来，洗漱完关上灯，摸黑上了旁边的床，躺下就准备睡。夏荇正迷糊着，忽然被他吵醒，冷不丁就问：
“你以前交过女朋友啊？”
“哎哟，吓死我了。”冷野慌忙按了按胸口，没好气道：“交过啊，不过那都初中时候的事了。”
“后来呢？”
“没有后来了。”冷野直挺挺又躺下去，枕着手臂追忆往昔，“人家班上前三名，肯定嫌弃我学习不好，长大了没出息呗。”
“没事，我学习好，一直是第一名。”夏荇迷糊着念叨了一句，“往后我罩着你。”
“什么？”
夏荇被吵醒之后，以为自己还在做梦，说什么都跟说梦话似的，马上又睡死过去。朦胧间，他感觉脸颊上触感痒痒的，以为是蚊子，一巴掌拍上去，骨节很硬，也不知拍到了什么。
“好啊，以后就指着你罩我了。小东西。”
第二天醒来，夏荇一直在琢磨睡着前听见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是真的听到了，还是在梦里听见的。琢磨了半天没个结果，索性不再去想。
开车在去考场的路上，夏荇看见前面慢吞吞开着一辆洒水车，水洒在路边绿化带上，阳光一照，浮现出两道绚丽的彩虹。
进考场前，冷野问他：“紧张吗？”
“不紧张。”夏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就怕二号线上那些大车，如果考试的时候被夹在中间，或者对面正好过来一堆大车，就会有点紧张。”
“没事。”冷野揉了他后背一把，“进去后看见自己抽到哪条线，微信跟我说一声。”
等抽签出来，夏荇果然是二号线。其实他也喜欢二号线，因为路线简单，唯一要担心，只有路上那些轰隆隆的运货大车。这个时候，正是高峰期，只能待会注意一点了。
多练了一个多星期，果然有用。这次夏荇站考试车边，全然没有上次的紧张，甚至迫不及待想要大展身手。
仿佛天助他也，这次路口上竟然一辆大车都没有。夏荇一路都顺极了，等拿了身份证下车，回到候考点外，还觉得像在做梦。直到在候考室亲眼看到自己考了一百分，又签好字出来，才确定，真的是美梦成真了。
他迫不及待想要去找冷野，出来的时候，听到两个人边走边在聊天。
“你看见群里说的没？二号线旁边那条路上突然出现一个路牌，写着‘前方施工，大车绕行’，放了一会就没了。”
“看见了，那个时候正好轮到咱们考试，所以一辆大车都没有，咱们真幸运呐。我考试的时候，最讨厌那些大车了。”
夏荇听得出了神，忽然听见一阵熟悉的喇叭声。他抬头一看，正见对面路边，白车的车窗摇下，露出冷野明晃晃的一张笑脸，口型一张一合，是“烤全羊”三个字。
少年抬腿就想过去，人行道的指示灯却骤然变红，眼前呼啸而过一排车流，带起尾气漫天，没个尽头似的。
夏荇却不再着急。
他知道，不管这个红绿灯有多长，他都会在对面等着他的。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直线行驶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