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说话》禾澄

6、第 6 章

　　“确实也有这样的可能。但会是什么样的原因，让凶手做出这样的举动？”会议室里的众人沉默了两秒，袁建欢才开口打破了沉默：“而且，为什么是江玲玲？凶手在选择目标和地点是否有什么规律？他是否还准备进行下一次作案？”

　　“江玲玲个人的调查报告呢？”王乾看向方林。

　　负责做报告的小年轻急忙站起来，从面前的一大叠子文件中抽出几张，又拿了旁边的一个U盘走到电脑边上。这不是他第一次弄报告，却是第一次面对着这么多上级，难免有些紧张。

　　“江玲玲，女，22岁。社会关系复杂，经常出入酒吧，KTV，等场所。从高中开始身边男友不断。据江玲玲最好的朋友吴逸云所说，江玲玲乐忠于辗转于各种人身边，经常夜不归宿，甚至有一次性同时和两三个男人交往的经历。”

　　“在前年，两个男生曾因为她大打出手。不过这件事最后也被江玲玲摆平，没能闹大。这两个男生都是外地人，在安宁市读大学，去年毕业已经回了老家，再也没回过安宁市，没有犯罪可能。在之后的两年中，江玲玲又换了三个男友，最后都是和平分手。其中的一名叫作何方其的到现在仍对其有很深的感情。”

　　这个女孩，手段了得。这一次会这样，难道是她阴沟里翻了船？凶手的动机真是因为情杀？在场的人听到这里，心里同时出现了这么一个念头。

　　“关于8月20日那天，约她出去的人，大家有发现什么线索吗？”袁建欢坐在首席，脸上一如既往的沉稳。

　　“没有......”方林的睫毛颤了颤，在袁建欢不怒自威的目光下压力越来越大。8月20日与江玲玲出游的人是他们调查的首要目标。但江玲玲放在学校的笔记本电脑也查了，身边的好友同学也问了，始终没人知道约他出去的究竟是谁。

　　“所以说，关于犯罪嫌疑人的线索，你们一点都没有？”袁建欢的视线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除了舒洛以外，所有人都顶不住那目光，眼神闪躲开来。

　　“我们发现一点奇怪的地方。”终于，王乾开口道：“据江玲玲舍友所说，在8月15日晚，江玲玲和朋友去了一趟酒吧。据她舍友说，只要江玲玲去酒吧，那是一定会玩到天亮才回来的。但那天不知道怎么的回来得很早，回来之后一直在看手机，好像在等什么人的消息一样。后面几天也不联系她的那些备胎了，天天在宿舍自己叫外卖。晚上也很少出去。”

　　王乾对方林做了个手势，让他把江玲玲舍友来警局做笔录的视频放出来。方林立刻照做。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衣着时尚的女孩，20岁出头，画着浓妆，打扮得很是性感。这是她们宿舍唯一一个愿意到警局做笔录的。其他人似乎和江玲玲的关系很不好，一听说要调查和江玲玲的关系，各种推脱。最后只好让辅导员配合，在学校找了个空教室，勉强回答了几个问题。

　　“我们只是倒霉被分到同一间宿舍，江玲玲经常不在，上课也经常旷课。我们早八百年前就闹掰了，怎么可能知道她的事情。警察叔叔，我们可不是嫌疑犯，最近几天都在学校，你可以随便找人问问就知道。但如果你要问江玲玲，那我们可什么都不知道了。”这是江玲玲舍友的意思。

　　唯一到警局的肖海诺却也是板着一张臭脸，不耐烦道：“谁知道约她的人是谁。她的男朋友恨不得一天换一个，手机通讯录打开一打的备胎，是谁都有可能啊。如果硬要猜一个，那可能是她前几天在梦岚遇见的那个高富帅吧。每次她看上什么人之后，都会安分一段时间，也不会天天约朋友出去玩了，每天都看着手机。”

　　梦岚是8月15日江玲玲去的那个酒吧。

　　肖海诺一打开了话匣子，就有点收不住了，“不就是长得好看点吗？一个两个争着拿她当女神。这下好了，看到个有钱的就走不动道了，以前那些傻小子也不联系了，装成一副乖乖女的样子，一天看八百次手机，就等那男的一条短信。那男的一说出去玩，还没认识两天呢就马上乐颠颠的跟着跑了。照我说，你们也别白费力气找了，说不准和那男的去了什么深山老林，国外海岛之类的，玩个十天半个月的就自己回来了。回来了说不定还要说你们大惊小怪呢。”

　　这是8月24日的记录，那会江玲玲失联4天不到，她父母双双被杀的消息也没有传出去。因此，舍友虽然隐约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往不好的方面想，还觉得报警的人大惊小怪。

　　“酒吧的监控呢？”袁建欢示意方林将视频暂停。

　　“没有......”方林抿了抿干涩的嘴唇，“那是一家新开的酒吧。老板说，15号那天开业，只在门口和收银台的位置装了，其他地方的监控还没来得及装上去.因为是第一天刚开业，做了活动，酒吧整个爆满。再加上里面环境昏暗，要找到去了酒吧的人，确实有点困难。”

　　何止是有点，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们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从一堆人中分清哪一个进去了可能会被江玲玲看上。凶手的脸上可不会写着可疑两个字。

　　“要做生意，连监控都不知道提前装上去吗？”王乾恼怒地说了一声。不过这也没有办法，没及时装监控确实不符合规定，但也不至于到违法犯罪的层面。这属于工商局管，不关他们刑警大队的事。

　　“和她去酒吧玩的朋友呢？”舒洛也问了一句。

　　“那天晚上和江玲玲待在一起的是她的闺蜜吴逸云，但是她说自己身体有些不舒服，就陪江玲玲待了一会就自己回家了。”方林弱弱的回道。

　　得了，这条线索又断了。

　　视频继续播放。

　　“江玲玲经常这样的，和朋友出去玩，打电话发短信也不回，多打几次还要被说。”肖海诺抱着胸，对着警察大吐苦水，好像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一样，“见到有钱的就扑上去认识，经常缠着男生请客吃饭买东西，还抢别人男朋友。我有一天还在商场里看见她挽着个老男人的手呢！我看那男的年纪都能做她爸了，亏她也下的了手。要我说，这种人就是贱，还会装。真不懂那些男的怎么想的，一个个都是瞎了吗？”

　　舒洛看着这一段视频，从中提取出了关于犯罪嫌疑人的几个关键点：在酒吧遇见、有钱、刚认识的人。

　　“她在宿舍有提起过这个新认识的人吗？”视频还在播放着，坐在肖海诺对面的警察问道。

　　“当然没有。她天天炫耀男人送给她的东西，但是从来不会和任何人提起她的感情状况，也不会把男朋友带给我们看看，好像生怕我们抢一样。也就我能忍她。”肖海诺撇撇嘴，刻意地做出一副无奈的表情，“警察叔叔，这种事情你不该来问我，应该问她那个所谓的好闺蜜，吴逸云。她可是那天陪着她一起去酒吧的人。”

　　舒洛注意到，在肖海诺提到好闺蜜这个词的时候，眼神很是嘲讽。

　　“把吴逸云的笔录资料再放一次。”袁建欢说道。作为和江玲玲最亲近的人，她的笔录从江玲玲失踪，到江丽华的尸体被找到，已经被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了。这一次在会议上播放，只是为了让舒洛看看，希望她能发现一些别的线索。

　　“呜——”视频中的场景没变，只是坐在椅子上的女孩换了一个。这个女孩和肖海诺很不一样，长发白裙，身材瘦弱，长相清纯，完完全全是一副校园初恋的模样，很难想象她会和江玲玲玩在一起。她红着眼睛，脸上写满了担忧，带着哭腔说道：“警察叔叔，你们可一定要找到玲玲啊！我真的很担心她！”

　　“那天晚上你和江玲玲一起去的酒吧，有注意到什么人接近她吗？”

　　吴逸云摇头，捂着脸后悔不已：“我那天身体不太舒服，所以陪玲玲待了一会就走了。我就不该走的，我真的没想到后来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你认识8月20日约她出去的那个人吗？”警察在纸上记了几个字后，抬头问道。

　　“我，我不认识。”吴逸云马上摇头，“我怎么会认识呢？他们也才认识不到五天而已，玲玲说，等确认了关系以后再让他请我吃饭。”

　　“警察叔叔，你们快点找找她吧。”吴逸云又开始哭了，“玲玲从来没有超过两天不回我消息的，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做笔录的警察脸上没有出现任何多余的情绪，并非是他们不着急，或是没有同情心，实在是他们已经见过太多这样的事情。

　　问询还在继续。
　　“在江玲玲失踪之前，她有没有什么异样，或者是跟你说了什么。什么都可以，只要是你记得起来的。”

　　“没有，她什么都没和我说......”吴逸云突然低下头，避开监控，视频拍不清她的脸了。她哽咽了一下，声音低落，抱怨道：“她以前不是这样的，不管有什么事她都会告诉我的。我也不知道她现在为什么突然变了。如果她还和以前一样，说不定，说不定我们现在都能找到她了呢！”

　　接着，警察又问了几个问题，都没有得到回答，只好暂且结束这一段问询：“吴同学，谢谢你的配合。我们会尽最大努力找到你的朋友的，如果还有需要，我们会再来找你的，希望你能够配合。”

　　“这个吴逸云......”舒洛盯着屏幕，突然说了一句。

　　“怎么了？吴逸云有什么不对劲吗？”身边的王乾立马扭头，一脸期待地盯着她看。仿佛只要她一声令下，就要立刻将吴逸云带回再做一次调查。

　　“突然想到一句话。”舒洛的视线仍盯着视频中那个即使哭，都哭得很好看的女人，“你知道，什么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吗？”

　　王乾听罢，又转向视频，深深地看着里面正在哭泣的吴逸云。

　　视频播放完毕，自动退出。袁建欢环视一圈，敲了敲桌子，道：“还有人有其他发现要补充的吗？”

　　没有人回答。

　　袁建欢直接点名：“舒洛。你应该是这里唯一一个和凶手有过间接接触的，你有什么发现？”

　　“凶手的精神状态有问题，我想这一点大家应该都认可吧？”底下的人没有说话，舒洛站起身来，走到架子边上，拿出那个跟踪她的小机器狗，继续说：“他的智力会比常人更高一点，在某些方面很有天赋，比如电子，机械等等。精神病态者通常情况下不喜与外界交流，喜欢独处，喜欢偏远黑暗的环境。因此他可能体态较白，身形瘦弱，看上去不是很健康。他在未发病的情况下，可能可以将自己伪装成一个讨人喜欢的人。但一旦发病，就控制不住了。”

　　“他能够轻易的通过网络黑进小区，以及其他商贩的电脑，调取他们的监控视频。那也就说明，他可以在我们追踪他的同时，掌握我们的动向。这对我们来说很不利。”

　　安宁市局没有什么在计算机方面非常顶尖的人才。以前普通的案子，有禾丰也就足够了，但现在这样的情况，禾丰明显就不够用了。

　　机器狗的录音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舒洛打开，喘息声和脚步声再一次响起，像是踏在所有人心上一样，将整个会议室的气氛都变得紧张起来。

　　“血液激发了他的渴望。一旦从中得到满足，他就再也回不到过去的自己了。”舒洛用两只指头将纸条夹起，放在桌上，“人的欲望是永无止境的。杀戮可以让他得到快感。但我们可以发现，仅是杀戮已经满足不了他。他开始向我们挑衅。如果我们没有动作，无法先一步发现他，也许，他会继续采用激进的手段来向我们宣战。”

　　“变态。”舒洛听到方林小声地骂了一句。

　　“绝不能让这样危险人物继续放在外面！”袁建欢捏着拳头，将桌面砸得邦邦响。

　　会议室里所有人都沉着脸，坐在位置上一言不发，气氛一下子冻结。只有舒洛，独自踱步到一边的阴影处，往墙上一靠，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回忆已经进行到最后，该说的话都说了。但目前仍然没有一条清晰的线索出现。

　　袁建欢做会议的总结：“我们对凶手大概有了一点猜测。但是黄素芬帮凶的嫌疑也不能就这么直接排除。曾经山省就有一次同清洁工有关的人口拐卖案件。在一名女性独自上卫生间时，人贩伪装成清洁工进到卫生间，并在门口摆上清洁中的牌子。而后用药物将人昏迷，装进清洁车带走。”
　　袁建欢继续分析：“如果照舒洛说的那样，他剪辑视频只是一个障眼法，那这一次江玲玲的案子会不会也是用和山省那个案子同样的手法？凶手总要找个渠道，避开监控，进入小区，上到19楼。他不删监控，是对自己计划的自负，但同时也是我们的机会。”

　　“我马上联系物业，再去检查一遍黄素芬的清洁工具和推车。”痕检听懂了袁局的意思，立刻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不仅是黄素芬的东西，还有整个小区的清洁工具，以及黄素芬在8月20日当天去过的所有路径，都得检查一遍。”舒洛提示道。

　　这是一个大工程。但痕检脸色丝毫没变，直接答应下来。他很明白舒洛这并不是找茬。在案件中，一个微小的细节就能成为最重要的证据。

　　“之前是谁负责给吴逸云做笔录的？”舒洛问了一句。

　　“我。”方林举手站起来，“舒洛姐，有什么问题吗？”

　　“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找到问题。”舒洛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现在是晚上20:43，时间正好。

　　“走吧。”舒洛给了方林一个眼神，示意他跟上，“我们去见见那个吴逸云。”

　　没有人拦她。

　　袁建欢看着舒洛先行离开的背影，又给剩下的人布置了任务，才宣布解散。

　　王乾正想跟着出去时，袁建欢叫住了他：“王乾，你等等，我还有话想问你。把门关上。”

　　“什么事，袁局？”王乾走到袁建欢身边坐下。

　　袁建欢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问道：“我被调到安宁市市局也不过五六年的时间，待的还不如你长，对其他人的了解估计也不如你。我听说之前舒洛一直是和你搭档的，对吗？”

　　“对。我还是舒洛的学长。我们认识十来年了。”王乾不疑有他，老实回答。

　　“你知道为什么舒洛这一次离职吗？”舒洛当时离职职位已经是副队长，离职报告是直接交到袁建欢这里的，王乾不可能看到。但袁建欢还是这么问了。

　　“那一次发生的事情您也知道。舒洛这么多年工作，这个局里再也没有比她更尽职尽责，不怕吃苦的人。她对工作的热爱无可置疑。我认识她这么久，她的情绪一向很稳定，那一次......”王乾叹了口气，眼中些许怜惜，“也许是觉得寒心了，也许是压力太大了，也许只是单纯地想休息？”

　　最后，王乾总结成了一句话：“袁局，我不知道。”

　　袁局想起舒洛提交过来的离职报告，和她临走时说过的话，眼眸盯着桌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只最后问你一个问题。”袁建欢沉默了半晌，才突然抬头直视王乾的眼睛，道：“你信任她吗？”

　　“我信。”王乾说得毫不犹豫，“这个局里，只要和舒洛共事过的，我想一定都是相信她的。”

　　袁建欢笑了，看着王乾认真的脸庞，伸手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说得对，我也是这么想的。”

　　“她啊，是一个值得我们全部信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