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说话》禾澄

12、第 12 章

　　听到林秀兰这话，舒洛心一下凉了半截。没想到这老太太的老年痴呆已经严重到了这番田地。

　　旁边的方林倒是早有心理准备，劝道：“我们上次来的时候就是这样，说过的话，见过的人，没一会就忘得一干二净。就算她真的见过方栋梁，也不会记得什么的。”

　　“会不会忘记，那还得看是什么样的事吧？”舒洛看着老人，声音很轻，除了她自己以外，没有人能听到她在说什么。

　　“诶。是警察同志来了啊。”一个五十来岁的大婶在门口喊了一声。她一身花布衣，黑长裤，头发剪得很短，笑盈盈的脸上满是皱纹。虽然年纪也不小，但看上去却很是干练。

　　大婶扯着嗓子进来，随手从旁边的架子上扯了块毛巾擦了擦手，又在林秀兰身上抹了两下。
　　“怎么又吃成这样了？我这才出去没一会。真是一下都少不了人。”

　　“这是林奶奶的护工，周婶。”方林在舒洛耳边小声提醒。

　　“哟，这是你们局里新来的小姑娘吗？还挺漂亮。”周婶一边帮林奶奶收拾，一边回头看了一眼舒洛，嘴上叽喳个没完：“我说你一个小姑娘，多想不开才干这一行。又苦又累的，还不好找对象。要我说，当个老师或者随便什么政府机构的公务员，每九晚五，赶紧结婚带带孩子多好。”

　　“呃，舒洛姐不是新来的，是我们局里请的顾问。”方林被周婶这一番话吓到，赶紧帮着解释，还偷偷看了眼舒洛的脸色，就怕她翻脸。

　　“还顾问呢。”周婶嘴上仍不依不饶，但也没接着再说什么不好听的话，“行行行，顾问，顾问！这次又有什么事？”

　　方林着实有些多虑，自打舒洛干了这一行以来，什么话没听过。听了这话，脸上的神色变都没变，全当自己没听见，直接让方林将他的小本子拿出来，开始记录。
　　“周婶？你什么时候当了林奶奶的护工？”

　　“得有十几年了，原本负责林奶奶的是另外两个人，不过都辞职回老家去了。”周婶显然也不是第一次被问了，回答起来很是流畅。

　　“最近一段时间，不，是你看护的这几年里，老人有过什么异常的现象吗？比如像晚上做噩梦之类的？”

　　“啊？她做什么梦我哪能知道啊。”这话之前倒是没人问过，周婶看了老人，回想了一下，不是很确定地说道：“唔，好像是那么几次。她在很晚的时候突然尖叫，喊着一个谁的名字。但我听不大清楚，好像是喊的是他们老家的方言。之后把她摇醒，问了，她又说记不得了。”

　　“这样的次数多吗？”舒洛听到这里，眉头微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这小女娃，你说这我怎么会清楚。你是不知道我白天伺候她有多辛苦。这得了老年痴呆啊，就像小孩一样，一个不看住就弄得乱七八糟的。最后还不是得我来收拾？白天这么忙，有时候晚上当然就睡得死了。就这么点工资，你还想让我24小时盯着她不成。”周婶看着舒洛不满道。

　　舒洛没说什么，转身让方林打了个电话给林家人，问问林奶奶在进这养老院之前住在哪，周围的邻居有没有和他们同乡的。

　　“问这个干什么？”方林不解道，但还是依言打了电话。

　　“但愿是我想多了。”舒洛没有解释，和林奶奶坐在一起，兀自沉思。

　　老人的情绪时好时坏，这会看着舒洛又堆满了笑容，“你是老三家小暖暖吧？”

　　舒洛一愣，马上点头，迅速接受了老人给自己安上的新身份，“是啊，我来看你了奶奶。”

　　“好好。”老人笑道：“你坐着，奶奶给你拿好吃的。”

　　舒洛连忙拦住，在对上老人疑问的眸子后，转念一想，说道：“奶奶，我不想吃东西，你有以前的照片吗？我想看看。”

　　“有啊，奶奶都把你们的照片收拾好放一起了呢。”老人换了个方向，在舒洛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到了柜子边上，“我放哪了？怎么找不着了？”

　　最后，还是周婶帮她在衣柜角落翻出了那本破旧的相册。相册里大多是家人的照片，只有最后一张，是林秀兰刚搬到小区时和友人一块拍的照片。

　　但也就是这一张照片，让她看了许久。

　　周婶在这待的时间长，知道的事情也多：“林奶奶以前住在这附近的天池小区。那个小区是职工分配住房，所以周围住的大多都是同一单位认识的人。其中她最好的朋友就住在她家楼上，以前还会来养老院看她。林奶奶之前身体还健康的时候也会自己从养老院出去和她朋友坐坐。但自从她摔伤了之后，脑子就不清醒了，人也没出去过了。”

　　“阿芳......”林秀兰听到这名字，像遭了雷劈一样静止在原地，手上的相册摔在地上，而老人眼中的泪水也突然奔涌而出。

　　“啊，啊！”不知想起了什么，她看着方林的眼神被惊惧布满，拼命朝后退去，“阿芳，阿芳。不要，不要过来！”

　　“你先出去。”舒洛喝道，上前握住老人的手，安抚道：“没事，没事了。都过去了，没事。”

　　没了方林，舒洛明显感受到身边的老人放松了一些。
　　林秀兰喘了几口大气，眼中浑浑噩噩。突然，她又抬头看向舒洛，一把将人推开，问道：“你是谁？你怎么在这里？”

　　舒洛一时不防，撞上了柜子。柜子的一角直接顶在腰上，不用看舒洛也知道那里又要青了一块。

　　“这怕是又犯病了。”周婶忙抱住老人，将人牵到床边。这才劝道：“姑娘啊，不然你们下次等她好点了再来？你看这要问，也问不出什么来啊。”

　　舒洛深深地看了老人一眼，对着周婶点了点头，退出房间。

　　“林奶奶这是怎么了？她有想到什么吗？”见她出来，方林急忙迎上去。

　　“没有，不能再刺激她了。”舒洛一摇头，大步往外走，一边吩咐道：“打电话让他们查一查白桂芳。我们直接去天池小区走一趟。”

　　“好。”方林应了一声，挂了电话赶紧掏出钥匙去开车。

　　“唔。”眼前的场景晃了晃，窗外的阳光照了进来，在舒洛身后投射出一条长影。影子的手慢慢动了，盖住腰上的伤处。舒洛闭上眼睛，出现在一个只有她和影的小房间里。

　　“你受伤了？”影整个人都焦躁起来。他的手伸了数次，但每次靠近舒洛时又马上收了回去，捏着拳头在她身边转了两圈，仔细地打量了她的身体。

　　“一点小伤，没有大碍。”这些年受的伤多了去了，只是一块青紫确实算不上什么。

　　然而影还是不满：“为什么要掺和到这案子里，那三个恶心又肮脏的人就让他们这么死了不就行了。”

　　“我想弄明白。”舒洛的语气很是坚决，“我要看看，到底是谁送了我这么一份大礼。”

　　影不说话了......

　　“舒洛姐。”门口，方林已经将车开过来了。他摇下窗子，看着舒洛紧闭的双眼，担心道：“舒洛姐，你这是怎么了？太累了吗？”

　　“我没事。”舒洛的眼睛突然睁开，强行打起精神，坐到车上。

　　方林不太放心，又看了两眼，动了动唇，却没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现在的调查进行到一半，总不可能就这么掉头回去。

　　等他们到了天池小区时，警局的电话也一并追了过来。

　　“白桂芳，79岁，孤寡老人。丈夫在30多岁的时候就因病去世，她的一个儿子，但是在他儿子17岁的时候因为同样的病去世了。现独自住于天池小区3号楼502室。一个人啊，难怪她身份证到期了都不知道要去更新。我们这边联系了片区的派出所，让他们配合你们的调查。你们顺便和人提一提，帮老人把身份证这些弄了。”

　　“行。”方林爽快应道。

　　他们到的这天池小区已经有了几十个年头。小区入住率不高，青壮年早已去往更繁华的地方。因为交通不便，小区设施又老旧，所以很大一批人都跟着子女搬了出去。只有少部分还坚持留在小区里生活着。

　　小区没有停车场，几辆车随意的停在路边。方林刚想把车开进去，便被舒洛拦住。

　　“停在外面。”舒洛看了一眼小区门口的监控摄像，“我们绕开摄像头进去。”

　　方林立即明白了舒洛心中的顾忌，依言将车停好，跟着她避开摄像头，从离3号楼最远的一边翻墙进去。

　　“诶！你们干嘛呢？”这刚一翻进去，就遇上了吃饱饭坐在树下纳凉的老大爷。

　　方林赶紧翻出自己的警官证递了上去。老大爷盯了半天，才半信半疑道：“警察好好的干嘛翻墙？”

　　“大爷，向您打听个人。”方林弯下腰，好声好气地问道：“您知道，白桂芳这个人吗？”

　　“我当然知道，以前工作的时候我还是他们隔壁组的小组长呢。”大爷自得了两秒，又马上垮下脸，“我跟她不太熟悉，但也知道这人。阿芳这命啊，难！丈夫儿子都走了，十几年前又把腿摔坏了，出不了门。好像精神也有点问题。还好还有个远房的小侄孙没了父母过来投奔，现再在旁边伺候着，不然这日子可怎么过。”

　　小侄孙？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