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说话》禾澄

11、第 11 章

　　“我没有！”黄素芬发出一声尖叫，拼命了否定，就好像这样能让她自己好受一些。

　　“我有偷偷去学校看过他。我还给他账户里转过钱，还有，还有租的房子呢！我多付了三个月的租金，刚好能让他住到上大学。”黄素芬的头发被她自己抓得乱糟糟的，她又重复了一句：“我没有丢下他！”

　　舒洛不愿与她争辩，只等她嚷完才接着将这问询进行下去：“这13年你们都没有再见过面了？”

　　“嗯。”黄素芬说得有些心虚，“他，他没有来找我。这么多年我又换了好几台手机，他的电话我早就丢了。”

　　虽总歌颂母爱伟大，但人本性是自私的。他们没有经历过同样的事情，自然无法理解，更无法去评判什么。

　　“既然这样的话，那他是怎么找到你的？”王乾问出了问题的关键。

　　“这我怎么知道？”黄素芬脸上的表情不像说谎，“可能是他刚好在路上看到我了吧，安宁市又不大。”

　　刚好？一个能随便黑进别人电脑的人，会有这么刚好的事吗？舒洛心中虽不赞同，但脸上却没泄露分毫。

　　黄素芬抬头看着面前两人的脸色，知道自己的回答没有让二人满意，就又补充了一句：“我是真的不知道。在8月17日晚上，我回到家的时候，就突然发现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接下来，只要是关于方栋梁的事情，黄素芬的答案便只有一个——不清楚，我们都13年没见过了。人确实不知道，王乾就算再气也拿她没办法。

　　“行了，这一次笔录就......”王乾见已经问不出什么话，便收拾了桌上的材料，想结束。

　　“等等。”边上一只素白的手掌将人按回座位，王乾回过头便看见舒洛晶亮的瞳孔。“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你带方栋梁去看心理医生，那结论呢？他到底得的是什么心理障碍？”

　　黄素芬的眼神迷茫了两秒，仔细地回忆着：“他不配合，一句话都不肯说。后来是我自己去和医生交流的。医生说他的人格有什么问题？还有暴力倾向。可能还有被害，被害......”

　　“人格障碍和被害妄想症？”舒洛迅速接上她未说完的话。

　　“诶，对对，好像就是这个。”黄素芬立刻点头，“医生那时候和我说了很多，不过我只记得这些。”

　　“呵。”方林在舒洛身边极小声地抱怨一声：“精神病人，杀了人还得免费帮他找个医院让他治疗。”

　　“你是警察。”王乾瞪了过去，提醒他注意自己的言行。

　　方林自知失言，赶紧闭嘴。他自己本来也有一个年纪二十多岁的妹妹，疼到心坎里，看到江玲玲的惨状难免代入了些个人情绪。

　　出了审讯室，警局里所有人员出动，开始调查方栋梁的资料，调取他的个人档案。但忙了整一天，只得到了三页纸。

　　“怎么会这么少？”舒洛还没看见纸上写的什么，随意翻了翻。

　　“舒姐，你看一下就知道了。”方林一脸为难地说道。

　　方栋梁，无业人员，高中毕业于安宁市第一中学。在高中时期曾参加过全国信息学奥林匹克竞赛，拿了全国一等奖，被各大高校招揽。但令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他的学习生涯和个人经历一起停止在高中时期，从此之后再也没有这个人的消息。所有现在需要实名认证的手机号码，社交软件，全部没有。原本高中时用来交学费的银行卡都被注销了。不仅如此，就连各大医院查不出他的就诊记录，甚至他名下的房产和租房信息也没有。这个人于13年前，便像是从人间蒸发一般，从此再也没有任何消息。

　　“这怎么可能？！”王乾大怒。

　　“从江玲玲那里查呢？”舒洛提醒道：“江玲玲不是和他联系过？”

　　“在江玲玲确认被杀之后，我们就去通讯公司调取了她的拨号信息。其中一个最有可能的电话号码已经查过了。是个黑号。开号时间是15年前，10年前绑定了身份证，但绑定的却是本地一个叫作林秀兰的老太太。老太太得了老年痴呆，被家里人送到养老院里养着。应该是老人家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盗用了身份信息。”

　　一切又陷入了僵局。明明知道凶手是谁，却怎么样也找不到他，这滋味并不好受。

　　“至少他要有一个地方栖身吧。”舒洛靠在墙上，盯着那一份属于方栋梁的档案，却始终找不到任何破绽。怎么可能会有一个人能在这世上存活而不留一丝痕迹？

　　“我已经在让人查了本市不符规格的廉租房。方栋梁可能是租在一些不需要登记的地方。”王乾咬着牙，手上的笔被他捏得嘎吱响，“掘地三尺我也要把他找出来。”

　　“你说的那个被盗用身份信息的林秀兰是在哪家养老院？”舒洛突然问道。

　　“怎么了？那边已经让人查过了，没有线索。”王乾虽然意外，但由于对舒洛一贯的信任，便也顺从地回答了：“是在郊区一个叫善心养老院的。离这还挺远。”

　　“善心养老院？”舒洛得了答案，又对小跟班方林勾了勾手指，“明天把他借我用用可以吧？”

　　“去去去，赶紧去。”王乾很爽快地放了人。

　　......

　　在查过养老院的探访时间，第二天一早舒洛就带着方林出发。

　　“姐，真要去那啊？”方林开了一辆向同事借的黑色桑塔纳，这也是舒洛特地叮嘱过的，不许开警车。

　　“除了林秀兰，你还有看到方栋梁近几年的个人资料里有出现过另一个人名吗？”舒洛给自己系上安全带便开始闭目养神。

　　“可是，方栋梁怎么会和养老院扯上关系。他又不是什么有爱心的人。”方林看着舒洛已经闭上了的双眼，小声地嘟囔一句，将车开出警局。

　　善心养老院所在的位置在郊区，离市中心有很大一段距离，在没有堵车的情况也开了半个多小时才到。

　　车一停，还没等方林出声，舒洛便已睁开眼，径直下了车。

　　这一家养老院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微微发黄的爬山虎占满一面墙，给这建筑更平添了些许凉意。养老院外有一个花园，现在正是中午吃饭的时候，太阳又大，花园里一个人都没有。

　　“舒姐，你在等我？”
　　停好车的方林看到舒洛停在门前的身影很是感动。然而这份感动还未持续两秒，便被打回原形。

　　“警官证带了吧？”舒洛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后，便头也不回地朝里走去。

　　其实根本用不上警官证，这养老院的前台一看到舒洛身边的方林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在查到江玲玲拨打的电话是林秀兰老人的时候，方林就来善心养老院了解了情况。

　　“警察同志，不是上回已经查过了吗？怎么过了这么久你们还在查这些东西啊。”养老院的前台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女人，见来的人只有舒洛和一个小警察，态度便也没那么热情了。

　　“对警察的办事效率有意见可以去投诉。”舒洛说得很是轻松，完全不顾身边方林瞪大的眼睛。

　　女人当然不会没事找事，尴尬地笑了两声便道：“你们还是去302找林秀兰的吧？直接上去就行了，这会她应该在房间里吃饭。”

　　谢过前台，舒洛并没有直接去找人，而是在这养老院里转了一圈。

　　养老院的一楼是用来举办活动的地方，场地很宽敞，还设了一个小舞台。他们逢年过节的都会组织一些小型活动热闹热闹。两边墙上就贴着这些活动时拍的照片。这些照片大多以老人为主，但也有一些是外面志愿者或是养老院的管理人员与老人的合照。

　　“每年二中都会组织学生挑一个时间过来这里陪老人聊聊天，带行动不便的老人出去外面晒晒太阳，还会给我们表演一个小节目。”路过的工作人员看到舒洛站在那里，好心过来解释。

　　舒洛将每一张照片都扫了过去，但没发现任何30岁左右，与方栋梁长相相似的人。

　　“舒姐，你在看什么？”方林凑了上来，“要不要找管理员要一份这里职工的名单？”

　　“这里的照片都挺新的。”舒洛别有深意地说道，“不用名单了，走吧，去看看那老太太。”

　　302室，林秀兰正坐在桌边，独自进餐。家里人没有为她请一个专门的护工，这养老院自己的工作人员又身兼数职，这一个没看好，她便将饭吃得满身都是。

　　“扣扣”
　　舒洛站在门边，将门敲响。

　　“你们是谁？”林秀兰浑浊的眼睛看了过来，茫然地看着两人。瘦小的老人缩在椅子上，花白的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上散发着饭菜的味道，看上去很是可怜。

　　“奶奶，我们是来看望你的。”舒洛笑了笑。她虽为人冷淡，但对于老人却是尊重的。

　　“什么？”许久没人看望的老人刚想起身过来，却发现自己的鞋子丢了一只，委屈巴巴地坐在椅子上踢了踢脚。

　　“我说，我们是来看望你的。”舒洛提高了音量重复一遍，走进房间。在床边找到了另一只鞋子，给老人穿上。

　　“哦，来看我的。”老人笑了笑，叠声应道：“好好好，来看我好啊。”

　　“奶奶，”陪老人聊了两句家常，舒洛便将方栋梁十三年前的照片取了出来，放到老人眼前，“您见过他吗？”

　　“这是谁啊？”老人眯着眼睛看了许久，突然抬头疑惑地看向舒洛：“你是谁啊？你怎么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