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城花开不少年》七里云端

2、排位风波

　　看了看坐在前排的一尊，顾齐第一次有了难过。但是又绝对不能让母亲知道自己在学校里的这些事情，深吸了一口气小声地读：
　　痞子（ fǒu zi ）……
　　“大点声”刚出口不料江老头就吼了一声，吓得顾齐立刻闭上眼睛放大了声音读：
　　痞（ fǒu ）子顾齐小跟班，
　　学习不好只知玩。
　　问她为谁丢了魂（guǐ），
　　桐城矮子……施一尊。
　　读到最后的时候，顾齐就听到了全班爆发出的附带有恐怖力量的笑声。特别是后面的几排，甚至有人在拍桌子连声叫好。笑声中顾齐抬头偷偷瞥了眼一尊，明显看到他一直动着的笔顿了下又继续动了起来，只是始终没有回头。江老头听后明显一愣，估计没想到牵扯到了他最得意的弟子，就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不再理会在位子上还在站着的顾齐继续上课。上课之前还不忘记帮顾齐纠正了俩读音，那是pǐ zi，不是fǒu zi ，还有丢了hún 不是guǐ。这下班里那一串串魔性的笑声更大了，其中最大的就是许良成，他笑得好像快要喘不过气来，边笑还边说“顾齐，不是pǐ zi，也不是fǒu zi，那是傻子哈哈哈……”。
　　被笑话惯了的顾齐本从没觉得站着听课有多丢人，可不知为何今天自己却第一次感觉到了耻辱。漫长的等待后终于下课了，铃声未落，顾齐连书都没来得及装就逃也似的飞出教室。一口气穿过那条被梧桐紧紧簇拥着的黄土道，跑到被黄土高高堆起来的河滩旁才停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等平复下来后，她一屁股蹲坐在被太阳烤的余温未散尽的沙土滩上，慢慢躺下看着头顶蓝得近乎透明的天空发呆。
　　“他们为什么要叫一尊是桐城矮子？”顾齐把脑袋枕在手臂上自言自语道，“说我是痞子也好，只知道玩也好，可是为什么要说一尊是桐城矮子呢？这帮混蛋，我就喜欢跟一尊玩又得罪谁了？不过是谁写的呢？写的真好！这个人语文肯定学得很好，那些句子打死我我也写不出来的。小跟班？小跟班又怎么了？当一尊的小跟班也挺好啊。”
　　刚清净片刻就被一阵细碎急促的脚步声给打乱了，坐起身来看到施一尊那小个子拖着俩书包小跑着朝顾齐赶了过来。“顾齐，你跑得真快，我下学后收拾了书包就赶你，却也只能远远看到你的背影。”施一尊跑到跟前的时候一下子就趴在了沙滩上，看着他狼狈的模样，顾齐哈哈地大笑了起来。看到大笑的顾齐施一尊长吁了一口气说：“我还以为你生气了，现在看到你没事就好了。”
　　顾齐没有说话，继续躺下侧过身去不理一旁的男生。施一尊则在她旁边坐下说，“顾齐，以后我成你的小跟班行吗？这样别人就不会笑话你了啊。”这让刚才还想假装不理一尊的顾齐立马起来，伸出小指说，“好，拉钩。”施一尊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顾齐用纤细的小手指勾住自己的小手指念到“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末了还不忘加一句“谁变谁是大坏蛋”。
　　“好了好了，我不变就是了。”施一尊说，“不过顾齐你也得依我一件事，你能不能好好学习啊？不好好学习，不仅仅是在课堂上因念错字而被笑话的问题，而是你就不能和我一起升学了啊。”顾齐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因为一尊说出来后，她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说，“我学不会”。
　　“你肯定能学好的，我可以帮你啊。只要你不打架，认真去学，就一定会学好。”施一尊说。顾齐呆了，施一尊只比自己大一岁，为什么他说话跟自己的妈妈说的一样啊？他怎么这么厉害，可以和自己妈说出一样的话来？盯着他的脑袋看了很久后低下头说，“我试试”。从四年级的第二个学期开始，顾齐真的听施一尊的话认真学习了起来，不过结果很让人气馁。经过了半个学期的努力，居然只进步了一名，也就是从一直的倒数第一名变成了倒数第二名。就连许良成都在自己前边，考了个倒数第四名，这让自己被许良成那个王八羔子连着嘲笑了好几天。
　　四年级结束后的整个假期，顾齐就一直把自己关在家里，谁叫都不出去。其中一尊也来找过她几次，她也忍住没有见他。一个假期的面壁思过，终于让顾齐又重新打起了精神准备在即将到来的第五学年不打架不打架，好好学习好好学习。但是自己说过，人就不能打算，昨天刚说过的话今天就接着打自己的脸。放学的路上，顾齐在路边一边等去办公室送作业的一尊一边背别人早已经熟透了的九九乘法口诀。许良成笑嘻嘻地赶过来，“hi，我说顾齐，不，傻子晴，你以为好学生是谁都可以做的啊？你怎么不去问问你那个被妈妈抛弃的矮子朋友施一尊呢？多走动走动，说不定以后还可以做人矮子的小媳妇儿，把你带到大城市里去，傻子和矮子，天生一对啊……”顾齐听了后，没有抬头慢慢弯腰从地上用力拽了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又慢慢站起说，“有人欺负你们顾老大，你们打算看热闹吗？还不下来”语音刚落，就从路旁的梧桐树上哧溜溜滑下来三四个孩子，把满脸惊讶的许良成围了个水泄不通。顾齐走过去，伸手用力捏了捏许良成胖呼呼的脸说，“良成啊，我不想揍你的，这不是因为你打扰到了大家爬树比赛啊，所以你们看着解决下吧。”然后又回过头对旁边的四个孩子说，“看在大家都住这么近的份上，也别真打，意思意思就行了。”
　　然后就有了自己挨母亲巴掌的事情。

　　顾齐什么都可以忍，就是忍不了有谁骂一尊，顾齐什么都可以忍，就是忍不了有谁打一尊。她其实不喜欢打架，但是她不去打架就会有人去欺负一尊。她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喜欢欺负一尊，为什么叫一尊是没有爸爸的孩子。尽管好奇，但是她从不主动去问一尊，也不告诉一尊自己为什么打架，她在等一尊主动告诉自己。所以她在心里说，“只要一尊不主动告诉我，我就不去问他，有人欺负他的话，不管保证多少次，我都还会为他打架。”
　　揉了揉自己被母亲扇得依旧发麻的脸和鼻子，顾齐闭上眼睛等天亮。明天老师说要重新排位置，这对顾齐来说无所谓，因为不管怎么排，她的位置永远是最后底靠着墙的那个角落，就这样想着想着就听到有人在喊自己“顾齐……顾齐……”好像是一尊的声音，天，一尊怎么都跑进自己梦里来了？猛地睁开眼坐起来，天光已经大亮，一尊的声音在不断喊着“顾齐”。
　　跐溜从床上爬下来，今天闹钟怎么没响啊？母亲为什么也没喊自己吃饭呢？走到客厅里才发现桌子上摆好已经凉透的饭菜，应该是母亲去干活了。挠了挠头，拿了个馒头跨上书包就往外跑去。
　　出来的时候，一尊手里抱着一块夹了鸡蛋、菜和肉片的三角形的面包在顾齐家门前的石墩上坐着。顾齐对一尊说：“一尊，你怎么坐在石墩上了？”“因为我叫了你好久，你都没有答应，所以我就坐下来一边叫一边等。”一尊回答后就站起来，随着屁股一起起来的还有一层薄薄的白色纸巾。他起身后，接过我手中的书包，然后把自己手里夹了好几层东西的三角面包给我说：“顾齐你今天起这么晚肯定没吃早饭，所以我就给你留了三明治。”站在他面前盯着手中的三角面包问“三明治？”原来三明治就是把面包切成三角状然后夹很多东西啊，那是顾齐第一次知道三明治，也是第一次吃三明治。顾齐过了很久都记得一尊给她的三明治的味道，觉得一尊的三明治应该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了。
　　“一尊，你从哪里买的三明治啊，真好吃。”顾齐吃完后意犹未尽地添了一下嘴唇周边的奶酪说。
　　“是我妈妈带的，她每个月都会回来看我一次，就给我带很多吃的，里面就有三明治。你喜欢吃的话，下次我再让她带这个。”一尊拿着书包回答。从一尊的嘴里听到他说妈妈的时候，顾齐没有说话，她像在期待着一尊继续说下去，又害怕一尊说出来后会难过。略微思索了下终于说话，“一尊，记得你妈妈说你哥哥以前也在我们学校读书，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啊？”
　　“哦，我哥哥转学了，去了妈妈在的那个城市里的学校，所以就不能经常回来了。”
　　“那你怎么不和你哥哥一起啊？”
　　“我不想和外婆分开。还有，我也喜欢这个地方。”
　　“你为什么喜欢这儿啊一尊？去大城市不是很好吗？大人们都说去大城市好，我爸爸妈妈也这样对我说，让我以后要留在大城市里生活。”
　　“因为，因为这里有很多花。”
　　“哦”
　　“还有顾齐，你为什么每次都非要跑到我家去叫我上学，你在你家里等着我就好啊，因为你跑到我家都快跑到学校了，然后再跑回来还要再经过你家去学校。”
　　“因为，我喜欢跑路啊。你看我吃这么多，如果不多跑跑路会很快就长胖的。”
　　“哦”
　　……
　　每次顾齐都觉得去往学校的路好短啊，今天因为是一尊等自己上学所以就显得路程更短了。根本说不了几句话就到学校了，以后还是要早点起床。
　　顾齐觉得桐城的四季都很美，其中最美的就是春季了。这个季节的桐城满城花开，这个季节的他们两小无猜。因为路上风景太美，两个人走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打上课的铃了。还以为又要挨骂，却不想班里所有的人都在外边站着，顾齐和一尊两个相互看了一眼就知道老师要排位置了，所以两个人快速钻进班级的队伍里等候老师的点名。顾齐站到队伍的最后，抬头一看许良成正在朝自己摆鬼脸，顾齐对许良成其实不是特别讨厌，反而有时候觉得他也挺好玩的，只要他不欺负一尊，那么自己也是会考虑接受这个朋友的。
　　等了一会儿，班主任张老师才背着双手从已经没人了的教室里走出来。顾齐不敢调皮，因为他和顾齐的姨父是好朋友，顾齐经常在姨妈家里看到他。
　　“这次排位置呢，改一下以前一直按照高矮个排位的规则……”张老师还没说完就听到下面一阵欢呼，看了下欢呼的学生，清了清嗓子接着说：“按成绩排……”
　　“啊……”人群中开始叫苦连天。
　　顾齐一直都懒洋洋地靠在教室外边走廊的柱子上打瞌睡，因为不管是按照个子还是成绩，属于她顾齐的永远都是雷打不动的位置。所以说，比起别人的提心吊胆顾齐倒落了个顺其自然。不知过了多久喊到顾齐的时候，顾齐做梦似的条件反射从后门走进教室，正准备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却发现已经有人了。环顾教室两圈后才发现班级里只剩下了一个位置那就是最前边靠门的角落里。这让顾齐很是不爽，走到张老师的跟前说：“张老师，我上次考试升级考试不是最后一名吧，怎么别人的都按照考试成绩自己挑，到我反而就要听从安排了呢？这……”话还没有说完她像发现新大陆似的眨巴了几下眼，接着说道“这……再好不过了。”看都没看自己从上学以来不管换哪个班级都没有变过的位置，踩着门口的凳子一下子就跳进了自己的新位置里。
　　顾齐从书包里掏出书就扭头对身后的一尊说，“一尊，你怎么坐在了这里？”还没等一尊开口，旁边的人就开口了“他非要和我换位置，说靠着墙舒服。”顾齐抬头，这才注意到一尊旁边的人。“靠，许良成你怎么坐在这里？”环顾了一周，发现平时爱说话的同学都被老师分别流放到了“四海八荒”，也就是教室的四个角落里，每个人还都安插了一个“狱头”看守。顺便解释一下，所谓“狱头”就是班级里那些只知道学习又超级不爱说话的人。自己的同桌就是班里除了上课回答问题外从没吱过声的苏茜，而“小姑娘”施一尊的同桌则被张老班插进了许良成。
　　“不是，一尊，那个位置不一直是你的地盘吗？你怎么突然要和许良成换啊？”顾齐十分不理解地问。
　　“突然想换个靠墙的位置，学习累了应该可以歇歇。”施一尊一语带过。
　　“哈哈，那太好了，一尊打死我都没想到我居然坐到了你前边，我……”顾齐兴奋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旁边的姑娘用力把书摔在了桌子上，冷冰着一张漂亮的脸说，“真是几只老鼠坏了一锅汤。”
　　眨巴了几下眼，顾齐往墙上一靠说，“那个苏西是吧？你说谁是老鼠呢？”
　　“我说谁，谁心里就没数吗？”苏茜依旧冰着一副脸说。
　　顾齐腾地从椅子上站起，对着苏茜提高了声音说，“你给我说清楚，你到底说谁老鼠呢？”这声过后，原本闹哄哄的教室立马安静了下来。苏茜身后的许良成看到这番情景，说，“那个顾齐，你们有话好好……”
　　“许良成，你他妈给我住口，我要听她说。”顾齐指着苏茜说。
　　看了眼发飙的顾齐，苏茜依旧冷冷笑了一下，说“是苏茜，不是苏西。没文化真可怕。”说完就站起来朝办公室走去，不一会儿就梨花带雨地从办公室里把张老班请了出来。
　　“怎么了顾齐？刚给你换了位置你就想造反啊？”张老班问都不问就说，“我这么排位置也是为我们整个班级好，希望同学们之间互相带动和感染。你们看施一尊同学，人家还主动照顾许良成同学。另外，成绩不好的同学，要充分利用身边优秀同学这样的好资源，提高自己的成绩，不要非但不领情还托别人后腿。”说到最后的时候看了眼顾齐。然后问了句，“有哪位同学愿意和苏茜同学换下位置？”教室里一时竞鸦雀无声，正当张老班打算再问一次的时候，坐在正中间的黎青梅却自告奋勇说愿意和苏茜换。这让顾齐倒是没想到，虽然在一个班级里但是却和黎青梅没有多少交集。在顾齐眼里，黎青梅属于那种真正的“三好学生”，成绩好、长相好、家庭好，是张老班的课代表。你说什么都好了，她还是班里学习最努力的一个学生，这让顾齐实在是无地自容。不过呢，有一点还是很合顾齐的心的，那就是黎青梅的性格，挺合自己的脾气的，温温柔柔的不像什么苏西西苏东东一样矫情。
　　“那黎青梅同学下课后就搬到前边来，好了，好好的作文课都被搅乱了，大家快写，下课后交给课代表，青梅，你都收上来后送到我办公室。”答应过后的黎青梅扭头冲顾齐一笑，挑了挑眉毛说，“快写作业吧，收作业的时候我可不留情哦。”毫无情面的一句话，顾齐却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