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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暖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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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想到了她此时的窘迫,他心情似乎也变得不错。俊美如玉的眉梢微微一挑,修长的指开始拿过棉布静静擦起来。
“阿芷,你在做什么?”过一会儿,他听见一些奇怪的声响,便开口问道。
“我拿些盆碗去漏雨的屋檐下接雨水。”邱芷无奈的叹一口气。这简朴的经年失修的房屋,每逢下雨,便会漏雨。可今夜的雨水太大,只怕夜里会打湿地面。
自床被他占据后,邱芷只能再寻一个被子,睡地上。可今夜,看来只能趴在桌子上睡了。
正当邱芷在寻思今夜睡在哪里的时候,一道惊雷突然降落,着实把她惊了片刻。
随即,她舒了口气,继续抱着碗盆走向漏雨的地方。
“你不怕打雷?”床边传来他的声音,依旧清冷清淡,略带这惊奇的意味。
“啊?”她有些莫名其妙:“为何要怕?我若连打雷都怕,只怕也活不到今日。”
“我以为...”他微微一愣,却没有再说下去,复而低低道:“你果然和她们是不同的。”
他的声音低沉而不可闻,被隐约传来的雷声淹没,邱芷也未曾听清。看他没有继续开口的意思,便也知趣的闭了嘴,不再询问。
“你睡吧。”她将碗放在地上,对准屋檐缝隙下滴落的水后,抱起地上席子上叠好的棉被,一把扔到床上。
“今夜湿冷,你多盖一层棉被吧,不然又要生病了。”邱芷对他说着,将地面的铺盖收拾整齐后,她又走到简陋的木质衣柜里拿了两件比较厚的衣服穿上,以此勉强当被子抵御夜里的寒冷。
接着,她拿了另一个棉枕,将它放到一旁的木桌上。走到桌子前坐下,将胳膊和头倚在棉枕上,闭着眼睛准备睡觉。
虽然多穿了两层衣服,但雨夜的清冷着实令她打了个寒噤,浑身发虚。一阵疲惫与困倦袭来,她的头脑一片昏昏沉沉,只想闭着眼睛沉沉睡去。甚至没有多余的精力再看顾他,轻声对他道了一声安后,便毫无形象的趴上去呼呼大睡了起来。
雨夜的冷让她的身子不自觉的微微发抖。半梦半醒间,似乎有一双温和舒适的大手轻轻抚上了她的脸颊。
她无力去体会,也无法思考,只感受到脸颊边碰触到的暖意,便本能的将脸凑上去,试图摄取更多的温暖。
“真是傻...”
耳边,似乎传来了一阵低沉而无奈的轻叹。接着,身子一轻,又似乎是被一双有力的臂膀径直抱起,拥入了一个温暖宽阔的怀抱里。
真舒服呀。她迷迷糊糊的想着,也睁不开眼睛。
冻得发抖的身子渐渐的放松下来,她伸手回抱住眼前的温暖,舍不得放开。片刻后,她被人安置在了床上。接着,是棉被里温暖清新的皂荚香气。
然后,便是亘古不变的温暖。
她好像做了一场长长的梦,仿佛是在寒冬里抱着一个大大的暖和的熏炉,还散发着纯粹淡然的墨香,让人舍不得松开,便越发紧的搂住,从此长梦不醒。
直到晨光熹微,邱芷的意识才开始慢慢清醒起来,五感也开始慢慢聚焦。
好像...有什么不太对劲。
她迷迷茫茫的睁开眼,双手胡乱摸索着。紧接着,一双手突然扣住了她的手指,耳畔上方也传来一个清冷动听的声音,仔细听去,甚至还带着丝丝暗哑:“可摸够了?”
这个触感...这个声音...
邱芷心底一颤,一种令她感到惊骇的念头浮出来,惊的她险些叫出声来。
昨夜...莫非...不是梦?!
她的意识极速清朗起来,飞快打量着周身的一切。
她如今正躺在暖呼呼的被窝里,被两层柔软暖和的被子盖着,幸好是衣着整齐。但令她极为尴尬的是,她的双腿正耷拉在睡在她旁边的男子身上,刚刚正上下摸索的手被眼前的男子紧紧握住,动弹不得。
“你你你…”她惊恐地瞪大眼睛,望着眼前俊逸的容颜。那距离之近,令她可以仔细看到他英挺的鼻,白净的肌肤,红润浅笑的唇瓣,以及锦缎与鼻梁间撑起的点点缝隙间隐约可见的如画眼目。
“昨夜若任由你那样睡下去,只怕今日该无人照顾我了。”他松开了扣住邱芷的手,微微撑起身子,窗柩缝隙间流露的曦光映衬的他的脸庞温润如白玉,那神情又如一幅海棠春睡图,带着说不出的慵懒,散发着动人心神的悠然:“你放心,我还不至于…饥不择食。”
邱芷一时无言,听了这话,不知是该谢他还是该骂他。只能伸手锤了他一拳头,恨不得立刻下床离他越远越好。
可他突然闷哼了一声,咬了咬嘴唇,面色猛然间苍白起来,眉头紧紧蹙着,面露一副痛苦的表情,不自觉的捂住了刚刚被她捶过的地方。
“木然,你怎么了?”看他这个样子,邱芷吓了一跳,她记得明明刚刚她只是轻轻碰了他一下,而且也不是伤处,怎会如此。她顾不得其他,急忙撑起身,用手轻轻碰触他半倒下的身子,眼泪都快急出来了:“可是我碰到你的伤口了?”
她后悔不已,焦急地想要看看他的伤口:“对不起对不起,我本以为这些天过去该是好了啊,莫非又恶化了?”
她声音急的带了哭腔,也顾不上与他还同挤于一张床上,便俯下身靠过去。可这时,肩膀却被一只纤长有力的臂膀一把揽住,在邱芷还未反应过来时,便被一把带到了那人的胸膛前。他不容拒绝的搂住她,将人埋在他的怀抱里。
“阿芷,”他又轻轻唤了她一声,带着些果然如此的得意,却都是满满都是柔和。如散了阴云的明月,透着一片无暇的皎洁:“原来你,是在乎我的。”
“混蛋!”邱芷怔了怔,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又被骗了。她擦了擦眼泪,恶狠狠的骂他,试图将人推开。
有力的心跳声从他的胸膛传来,仿佛是某种誓言一般的坚定沉稳。邱芷不由得脸颊绯红,想要继续伸手一把将他推开,结束这暧昧的场面。
“别动,”他的声音却突然低沉下去,手臂的力道也逐渐松开,声音越来越安静:“阿芷,我怕是撑不过去了。”
淡淡的,却仿佛某种哀伤的诀别。
邱芷一时愣住,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呆呆的抬头看他。只见木然面色苍白的毫无血色,一如当日在雨中第一次遇到的那样。原本好看红润的双唇开始逐渐发出乌紫,微微轻闭着。
接着,一行已经发黑的血液从他的唇边留下,顺着白皙的肌肤滑落在棉枕上,惊心动魄。
“木然!”她瞪大了眸子,仿佛被人紧紧揪住了心脏,惊慌失措,狼狈不堪。
一种巨大的恐惧深深围了上来,吓得她浑身发抖。这是一种,哪怕小时候得病快要死掉,哪怕被邱芸儿划破脸颊,哪怕冬日冻得手脚皆生冻疮也从未有过的疼痛与害怕。
“求求你别吓我...”邱芷跌跌撞撞的爬起来,想要支起他的身子,试图扶着他去找大夫。可是他却如沉睡了一般,毫无反应。
邱芷头皮发麻,心仿佛被浸入了冰水里,冻的她浑身发抖。她紧紧咬着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披了件外衫后,她慌张地从他身旁的桌子上拿了银钱,甚至连鞋袜都未来得及穿,就踉跄下了床,像门外飞奔而去。
她这就去找大夫过来...坚持住啊,木然。
当她以此生最快的速度冲到上次的医馆时,老大夫正在医馆里低头写着药方,抬头见来人,也被披头散发的邱芷吓了一跳。
“大夫,那日的公子突然又晕倒了。”邱芷出门太急,哪里还顾得带面纱,幸而今日医馆里只有他一人,无旁人瞧见她可怖的面容:“求求你大夫,这是十两银子,求求你随我去看看吧。”
他有些楞住,伸手接了那银两,算是同意了。随即,他背着药箱,吩咐了一句店里的伙计后,随她出了医馆。
邱芷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飞到他的身边。赤裸的脚掌因一路的奔走与坚硬的砂石,已经磨的血迹斑斑。可她心中挂念着另一件事,此刻却仿佛感觉不到那痛楚了,只想尽早确定他是否平安。
短短路途却如同千里。一路催促下,她终于将大夫请进了屋里,来不及招呼,径直到了床边,查看木然的情况。
他的面色依旧如此苍白,如天边浮动的雪云,清冷如碎冰。与一头散开的黑发相衬映,竟依旧带着一种动人心魄的俊逸。
“这位公子体内的毒素本是最惧寒气,但他昨夜受凉,毒素与寒气相冲之下,加上身子单薄,竟有些无法压制。他如今虽意识清醒,却虚弱至极,恍若沉睡,应是动弹不得分毫。”那大夫将手指搭在他的腕上,对着她摇了摇头:“平日里,我是可以开方子为他调制的,应该也无大碍。”
“可是,如今我那里却少了一味最重要的药材,附子。若是无这一味药材,只怕他撑不过今晚。”他长长叹了一口气,继续道:“这附子本是回阳救逆第一品,却总因服用后副作用太大,鲜少有大夫会尝试用此药。这里非皇城那般,医馆时时都药物齐全,咱们这附近的药铺,这个时节只怕也没这一味药。”
听了他的话,邱芷整个人僵在原地。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她这邱府小小庶女碰到他…若是邱芸儿...定是不会让他因这破落屋子受凉...邱家的库存里说不得就有这味药材,从而也定不会另他落到如此危险境地。
邱芷的心像是被狠狠揉碎,血肉模糊,她不死心的开口:“大夫...一定,一定还有办法救他,对不对!”
老大夫见她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动了动嘴唇,无奈的摇了摇头,终是于心不忍道:“姑娘,其实,这附子于每年六月至八月产于山林间。你若能在今日傍晚前寻到这味药,说不定这位公子还有救。”
他的话语仿佛是暗夜里得光火,点燃了正处于深渊中的邱芷。她擦了擦眼泪,冲他感激的行了礼,道:“大夫,我马上就去山上找。请您告诉我那附子的样子和生长习性。”
“姑娘,你…”老大夫欲言又止,终是于心不忍,看着她道:“你可知,昨夜下了大雨,山间道路泥泞,土壤松软。正是洪流多发,毒虫齐现之时…你若去的话,多半…”
他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苍老的眼里闪着不忍:“那日你带这位公子来医馆,我便知你与其非亲非故,只是无意间救下之人。如今你为了他孤身一人上山寻药,又是何苦?”
听到他的话,邱芷愣了片刻。
她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位心善的医师,终是答道:“送佛送到西,救人救到底。只要他安好,就是了。”
老大夫叹了一口气,轻轻摇了摇头,终是回答她道:“附子多生山地草坡灌丛之中,根部形如倒锥,茎高半尺,叶色呈绿色,多三齿菱形。”
“姑娘一路赤脚奔走,如今脚上已是血迹斑斑,应该先处理一下脚上伤口。”老大夫也不再劝,只是看着她那双渗出血迹的脚,建议道。
“多谢大夫。时间不多了,这点小伤便不用了。”她一一细心记下,感激的冲大夫道了谢后。伸手拿了平日里的鞋子穿上,走向了依旧沉静躺在床上的男子身边。
“大夫说,你是有意识的。所以,你能听见我的话吧。”
邱芷走到他身边,看着他沉睡的面容,俊美而沉静,一如往日。
她俯下身,趴在他耳边说道:“若我回不来了,我就拜托大夫将你送到府里去。我虽不知你是谁,但你身份定然不凡。若爹爹能认出来你,定会寻人想办法搭救,你好歹还有生的希望。”
“若是我回来了,”她笑了笑,贴着他的耳朵轻声道:“待你性命无忧,伤口痊愈之后,便永远离开吧。将这里的一切都忘了,再也不要回来。木然。”
说完,她站起身来。一滴温热苦涩的眼泪随着主人的动作滴落在他苍白却依然绝伦的面容上。邱芷擦了擦眼眶,又低低对他说了声再见,转身离去。未曾看见他冰冷修长的指尖,努力挣扎着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