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姬》别吃松子儿了

78、77

　　皎佼和薇芷被交予的任务是清点王后的嫁妆。
　　没什么错漏，但有些细节出入还是需要跟宁昭同汇报一下，让她心里有个数。她有一出没一出地听着，不时还夸两句记得真清楚，十足十的敷衍。
　　皎佼和薇芷无奈对视一眼。
　　待汇报完毕，薇芷收起纸笔，轻声道：“铭阿姑告婢等，午后将来为王后试礼服。”
　　“午后？”她看向窗外的天色，“那该来了啊。”
　　“是婢未及早告知王后，王后恕罪。”
　　“谁怪你们了，”她失笑，缓缓起身，“那我先去沐浴。皎佼随我来吧。”

　　凛寒天气浸入温热的水中，实在是难得的享受。
　　被教引女官摆弄了一个星期的老胳膊老腿儿在水中舒展开，宁昭同不由发出一声如释重负的喟叹，还趴在池壁上懒洋洋地朝皎佼招了下手：“美女，按个摩。”
　　皎佼抿唇轻笑，应了一声，摸上王后一身光滑紧致的肌肤。
　　皎佼薇芷都是练武的，手上有劲，也懂得从哪里使劲。她舒服地眯起眼：“这些日子想不想我呀？”
　　“王后想听实话吗？”皎佼眉眼温软，“不是很想。”
　　“你们旅贲将军府有什么让你那么流连忘返的，”王后表示不满，“什么东西，有我好看吗？”
　　“嗯……婢是鄙俗之人，觉得将军比您好看一些。”
　　她轻笑：“应该的，和新郑淑女保持一致——不过韩璟能让你这么摸吗，说起来还是跟着我比较赚。”
　　皎佼无奈：“您说得对。”
　　胡搅蛮缠又成功了，她笑了一会儿，问：“韩璟最近忙吗？”
　　“婢也不知忙是不忙，将军总不常回府，您也是知道的。”皎佼低眉。
　　“哦，是。”她点点头。
　　室内一时沉默下来，热气蒸腾，晕在眉眼上。
　　原本这样的少年绮思不该让她在意那么久，但韩璟确实是有些特殊的。
　　不知道是不是该归诸雏鸟情节……但她已经是心智健全的成年人，不应该因为一些意料之外的感情长久困扰。
　　韩璟。
　　韩璟。
　　一个生得很好看的青年人。
　　干净，挺拔，自信，阳光，俊朗……他是从古至今都很受女孩子欢迎的那种类型。但，不是她有意标榜特殊，这也不是什么特殊不特殊的择偶标准的问题，动心动情一眼万年的事，那可能就真的说不清啊。
　　可她觉得那应当也不是一种愧疚，毕竟真要说起来，她欠韩璟的是命不是情。
　　宁昭同揉了一把脸，推开皎佼的手，缓缓沉到水底。
　　沉寂下来的天地，发丝游荡在上，纠结缠绕，又被温水一一梳理开。
　　也罢也罢。
　　情丝如柔肠，纵是百结，也当迎刃而解。

　　“腰间可再收一些……胸口放量倒是正好，实在宽些便请王后当日多穿一件……裙摆褶皱再加一圈也是无妨，王后身量高挑，必不会显得累赘……王后？王后？”
　　“啊？！”宁昭同猛地一惊，清醒过来，“阿姑方才在说什么，我走神了。”
　　这位负责车队一应事宜的中年女人叫雨，祖籍郑地，原先是从齐国陪同梁音嫁入卫国的。此次运送嫁妆至韩，存的也是回归故里的心思，当然，怎么安排她就另当别论了。
　　见宁昭同出神，雨也没露出什么不满，安抚笑道：“王后无需紧张，韩公人才六国皆知，是福分呢。”
　　她干笑两声：“多谢阿姑宽慰。”
　　雨闻言笑意一深：“另有一事，怕是王后还不知晓。”
　　“阿姑请说。”
　　雨压低声音：“卫侯将携侯夫人出席您的婚礼。”
　　宁昭同诧异不已：“卫秋不——咳，姊夫不是还在前线吗？”
　　雨也不敢对她的口误提出意见，微微垂头：“卫侯与侯夫人小队轻骑而来。除却婢刚收到的消息，卫侯应当只告知了韩公。”
　　原来是来凑热闹的。
　　想起当日卫秋说要来讨一碗酒，宁昭同轻笑一声，还是给他留点面子：“关山路远，卫侯也是有心了。”
　　雨端谨道是。
　　顿了顿，雨又道：“还有一事——”
　　“阿姑且说便是。”她端起水盏。
　　这回雨脸色也稍微有点尴尬：“听闻我侯要送一位……男子，给王后，那位先生现在已经到了驿馆了。”
　　“噗——咳、咳咳、咳咳咳……”
　　雨俯身告罪，皎佼连忙上来给她拍背顺气，咳了半晌，她摆摆手：“不是阿姑的错，快请起来吧，也请那位先生过来一见。”
　　“诺。”
　　雨手脚利落，很快就引着来人进来了。
　　而宁昭同看到他第一眼，心下泛起一股异样。
　　他还是只能算是位少年，身量和她齐平，眉眼低垂，相貌清秀。
　　只是乍一看去半点生气都没有，一身皮肤白得吓人，衬得眼里的红血丝也明显得过分。
　　往下看去，略显单薄的衣衫裹着清瘦的少年躯体。
　　似乎没有什么奇怪的，但——
　　宁昭同突然拔匕上挑，来势锋锐快如疾风，而旁边侍婢发出惊呼之前，少年轻描淡写地按住了她的手肘。
　　她一笑，利落收回手：“卫秋把你送过来干什么？”
　　雨微微一凛，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少年收手在侧，低眉顺眼：“听从王后命令。”
　　“王后？”
　　“您。”语调短促
　　“有意思，”她收匕回鞘，“你叫什么名字？”
　　“深渊。”
　　“哦……不错，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皎佼偷偷看了一眼宁昭同，总觉得王后这话并不是纯粹的夸奖。
　　宁昭同看着雨：“既然如此，婚礼那天就让这位深渊先生为我提裙吧。”
　　“啊？……哦诺！”雨觉得自己没跟上思路。
　　薇芷笑着过来抱住雨的手臂：“都是小事，这边还要些问题要请阿姑定夺，还请随婢来。”
　　雨茫然地被拉走了，而深渊站在原地，依旧低眉顺眼，一言不发。
　　还想问什么，可皎佼走到她身后，轻声告诉她晚间的护理快开始了。
　　宁昭同顿时一脸不堪回首，捂着额头转身就走，被皎佼一把抱住：“王后！不能再跑了！”
　　王后看着她，满脸都写着杀了我就现在。

　　晚间护理这事……虽然是王后取的名字，但王后觉得这简直会是自己一生的阴影。
　　先在兰草汤中浸浴半个小时，再将数百种香料磨成粉末调制成的泥状物糊在身上，配以专人的按摩，待香料泥稍干以后，细细除去。
　　这，虽然泡澡确实软化角质，以及这的确是做到了脱毛的效果，但是这除了不用火烧，跟做叫花鸡有什么区别？
　　而且你听过脱毛每天脱的吗？？？她们每天都给她来这一套！！！
　　然而王后的异议是没有用的，雨强调这是齐国的秘法，梁音出嫁时也这么走过一遭。此秘法可令肌肤细滑，富有光泽与弹性，且遍体生香，必会让人爱不释手椒房专宠一举得男……好了后面那些是王后自己脑补的，重点是真的浪费时间很无聊痛苦又没有效果，偏偏皎佼薇芷都还信誓旦旦说自己白了。
　　白了那也是爷被关在不见天日的黑屋子里成天被你们围着的原因！这些东西只有折腾她的功效！
　　要不怎么说封建残余毒害妇女呢，这群女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成天鼓捣这些玩意儿折磨自己还非觉得对自己好，雨甚至神秘兮兮地取出一个小圆盒子非要把里面艳红色的膏体往她身下涂说可令王后更加柔嫩紧致，气得王后差点光着身子跳起来揍人，还是皎佼和薇芷拼命按住才没酿成一场浴室血案……
　　而这还不是全部。
　　俗话说，上有所好，下必趋焉。俗话又说，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这些俗语落到卫秋头上，结果就成了老子喜欢穿高跟鞋的女人，你们都给我穿！
　　此话一出，踩上高跟摇曳生姿一时成为卫地风尚。
　　如果卫秋当面对她提出这种要求，宁昭同能把鞋跟磕进他脑门里。但她如今是卫国侯夫人的妹妹，面对着一堆卫国女人，那王后的意见几乎没有什么马用。
　　所以每日晚上还得踩着高跟练半小时步态。
　　好吧，好吧，虽然王后上辈子也是能蹬着恨天高打架的狠人——但是换了个壳子小了快十岁，难免还是感受到了身心两重折磨。
　　好在这样的折磨也只会持续半个月。
　　很快就到了头。

　　十一月二十日，前雪化尽，冬阳明媚。
　　韩王宫的南门大开，禁军在侧，军容严整，满甲肃立。
　　今日是新王的婚礼，迎娶卫侯夫人的族妹。
　　亭亭华盖如云般蔓延到驿馆门口，难得的盛事，哪怕还有几日就是年关家中事务繁忙，新郑的居民们也还是愿意顶着严寒，在控制线外翘首探看。
　　那日红妆十里已经给人们留了太多的期待——新王的夫人会是怎样姿容，又会给韩地带来些什么呢？
　　依旧是年轻到过分的祭司在前开路，异国淑女在长吟声中翩然下舆。
　　最先撞入众人眼帘的，是一条笔直的小腿。
　　纤细，匀称，被玄黑的布料紧紧包裹，在华丽的裙幅中若隐若现。
　　还没待看个清晰，两侧随媵张开仪仗，遮住墨绿色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