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姬》别吃松子儿了

75、74

　　大王姬的冬日宴开在化雪天，起霞殿的梅林旁暗香浮动。
　　大约是楚氏的嘱咐，陈碧荔裹着件厚厚的斗篷。她本身就不是纤瘦苗条的人，这一看裹得真像球一样。
　　宁昭同跟她也够熟了，见状极不客气地大笑出声，陈碧荔一边瞪她一边解下斗篷摔到自己侍婢的怀里：“不许笑！”
　　“我就笑，你能怎么样？”宁昭同抱着手臂挑眉。
　　“我！我就跟我阿兄说你欺负我！”陈碧荔涨红一张脸，扑过来锤她的肩膀。
　　宁昭同一把把她接进怀里，由着她锤，反正也不疼：“然后呢？潜月能怎么样？”
　　正好这时候陈碧渠刚到，听到这话不由无力叹道：“阿荔，快同王姬道歉。”
　　“阿兄！”陈碧荔气得跺脚。
　　“听到没有，快给我道歉！”宁昭同脸色严肃起来，手却摸到陈碧荔腋下，挠得她哈哈大笑。
　　陈碧荔一边笑一边委屈死了：“你们都欺负我！”
　　“你又欺负人了？”韩璟刚到，听见一个“欺负”，理所应当地看着宁昭同。
　　“你知道个屁，上来就说是我？”她笑骂一声，又对着韩璟旁边的齐临点了一下头，“齐统领，许久不见。”
　　进宫参加王姬的宴会，齐临本来还有点局促，但此刻听她说话粗俗亲稔，瞬间就放宽了心，抬手一揖：“王姬别来无恙。”
　　“客气什么。今日取了酒没有再倒回去的道理，不喝完可不许走。”她一边说着，一边领着众人到长亭里坐下。
　　几人围着熏笼团团坐下，宁昭同伸了只手感受了下风，低声问旁边的陈碧荔：“你冷不冷？”
　　陈碧荔还没说什么，韩璟先看不下去了，拉着陈碧渠摇头：“你做兄长的还没说什么，她竟然那么殷勤，你就不担心？”
　　陈碧渠单纯的生长环境不足以支撑他理解韩璟的意思，一脸茫然：“担心什么？”
　　宁昭同意味深长地看了韩璟一眼：“某些人思想不够纯洁，还硬要污染别人。”
　　“你又懂了？”
　　“我又懂了！”宁昭同大笑，把他的手往下打，“就你话最多，去拿酒过来！”
　　韩璟连忙缩手，瞪她一眼起身去拿过宫婢手中的酒盏，一一传递。
　　浓郁得过分的味道让陈碧渠有些惊讶：“为何酒味那么浓？”
　　宁昭同抿了一小口，尝到味道表示还算满意，一挑眉：“汤会越煮越咸，这个知道吧？”
　　陈碧渠不解：“酒中的东西，竟也同盐一般？”
　　宁昭同对这位文化课上一直颇给面子的新队伍数理第一特别有耐心，详详细细地讲了溶解的原理和蒸馏的过程。小宁老师循循然善诱人，思路清晰用语通俗，最后听得几人都一脸恍然大悟。
　　齐临看看手中的酒盏又看看她：“王姬您太厉害了！”
　　陈碧荔神情有点别扭，又忍不住投出崇拜的目光：“你怎么懂那么多……”
　　陈碧渠略微有些与有荣焉，又不敢在妹妹面前表现出端倪：“王姬真是博学。”
　　而韩将军轻哂一声：“一天到晚就想着吃。”
　　宁昭同笑着给他一肘：“那你别吃啊！都给我吐出来！”
　　韩璟轻巧地接下，她穿得薄，手肘的尖角抵在他掌心，触感明晰：“今日的明日还，过去的就得靠王姬自己找了。”
　　“噫……”众人看着将军，发出了一个嫌弃的音节。
　　陈碧荔默默地往自己阿兄身后缩了点。
　　将军私下里竟然是这样的人，她明日是跟姐妹们分享呢，还是跟姐妹们分享呢？
　　“吃饭呢，不许说恶心的事儿！”她乐着啐他一口，把话题拉回来，举杯，“走一个，尝尝今冬第一坛酒，大王可都没这口福。”
　　众人连忙奉盏回礼，小饮一口。
　　陈碧荔喝得着急，入喉就呛得厉害，陈碧渠连忙起身给她拍着背顺气。待气理顺了，陈碧荔红着一张脸把酒盏交还到宫婢手中，放回案上，小声跟宁昭同说她是真的喝不了这个。
　　宁昭同当然也不勉强，侧首轻声吩咐菊去取其他饮料，又回身安抚几句，和几人闲聊起来。
　　“半月没太出宫了，新郑可有什么新鲜事情？”
　　韩璟想了想：“要说新鲜的话……那便是快近年关，新郑的游商还是很多吧。”
　　“很多？”
　　齐临闻言接上话：“比往年多好几倍。他们也不容易，今年雪又多又大，还走那么勤。”
　　宁昭同略一颔首：“是大典的关系吗？”
　　“似乎也不是，”韩璟想了想，摇头，“各国宗贵都走了，卖奇珍异巧的商人也该散去才对，但他们依然久久逡巡市中，质卖常物的小贩反倒衬得不多见了。”
　　“当是卫地淑女来归之事。”陈碧渠接上，引来四个人的注视。
　　陈碧荔一脸好奇。
　　宁昭同摸了下鼻子，没好意思说话。
　　齐临十分认同地点点头。
　　而韩璟看了一眼宁昭同，微微捏紧了酒盏。
　　陈碧荔看大家都不说话，连忙给自己老哥撑场子：“应当如此——听闻那位卫地淑女与王姬生得极似，想来也是天结的良姻。”
　　我绿我自己，我当自己妈？
　　宁昭同顿时觉得有点微妙：“……可能吧。”
　　陈碧荔察觉到她好像不太想提这个话题，连忙住了嘴，一时周遭气氛凝结起来。
　　宁昭同感受到了，安抚地拍了下她的肩膀：“别在意，我就是……我也没见过她，不知道说点什么。”
　　陈碧荔沉默着点了下头。
　　气氛有点尴尬，她连忙转了话题：“小阿荔，你天天说你年纪比我大，所以你什么时候成亲？”
　　己所不欲必施于人，大王姬深谙此道。
　　陈碧荔小脸一红：“你胡说什么！”
　　“怎么就胡说了，”宁昭同理直气壮，“还有你，你们，都别偷笑，我怎么看你们都不着急啊？赶紧合计合计，再过几年张良长大了，新郑淑女们的芳心就没你们的份儿了！”
　　这都是在说什么！
　　陈碧渠默默和陈碧荔缩成一堆，齐临挠着脑袋特别苦恼：“王姬，您别说，这事情还真的挺难办。”
　　好不容易有一个肯搭理她的，宁昭同笑得特别和蔼：“你说说。”
　　“就是兄弟们的大事嘛，”齐临一拍大腿，他一激动就爱抽马屁股或者抽自己大腿，“我们这要么大营训练要么新郑驻守，根本没有机会遇见小淑女啊！原本想着等您嫁到将军府能给我们谋划谋划，嗨，现在也不行了！”
　　“怎么就不行了？”韩璟颔首，冷冷看齐临一眼。
　　他还没往外说过他们婚讯取消，怎么齐临就知道了。
　　齐临又一拍大腿：“将军，王姬面前您还掩饰什么啊，兄弟们都知道您要入赘的事情了！”
　　“……”陈碧渠默默移开了眼。
　　“……？”宁昭同满脸疑惑。
　　“……”陈碧荔不敢说话，更不敢表示她也听过这个传言。
　　韩璟脸一黑，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蹦出来：“谁，说，的？”
　　齐临不解：“军中都传遍了。来之前重显还嘱托我，说多打听一下，兄弟们想知道送您些什么添妆比较好。”
　　宁昭同听明白了，然后笑得特别大声。
　　菊在一旁痛苦地捂住了额头：王姬什么时候才能注意一下形象。
　　韩璟拍了一下齐临的肩膀，示意他跟自己去树林一下。将军脸色平静，但齐临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说出了多要命的话，猛地一蹦到宁昭同后面去：“王姬救我！”
　　宁昭同抱着陈碧荔的手臂乐得东倒西歪：“你们自己内部的事情，别来找我！”
　　韩璟绕过来一把把他拎起来，齐临发出一声惨叫：“王姬——”
　　看着二人远去的身影，宁昭同大声道：“我想看韩璟穿红裙子！特别薄还露背的那种！”
　　白雪扑簌从檐上落下，年轻的将军打了一个趔趄。
　　陈碧渠忍不住了，搂着陈碧荔笑作一团。

　　没过多久，韩璟拎着鼻青脸肿的齐临回来了。宁昭同看着被粗鲁扔在座位上的齐临，心说下手真狠。
　　韩将军抬脸明媚一笑：“清理门户，惊扰贵人，王姬恕罪。”
　　宁昭同忍笑侧脸对着菊道：“把炙肉端上来吧。”
　　“诺。”
　　冬日宴飨，食於亲手烤了只整鹿送上来。是吃得挺肥的公鹿，油脂被炭火逼出，呈在盘子里还滋滋作响，惹人食指大动。
　　宁昭同撑着半边脸笑看韩璟切肉，他动作大得像是要把盘子一起切开。感受到她的视线，韩璟抬头羞怒道：“看什么！”
　　“啊你好凶啊，”宁昭同委屈地眨眨眼，“再这么凶我就不要你了，看你嫁给谁去！”
　　韩璟再次俊脸一黑，片刻后换了张温柔笑脸，语调甜蜜：“那还请王姬指条明路，不嫁给您，妾当嫁给谁呢？”
　　宁昭同浑身一抖，夸张地搓了搓自己的手臂，表示自己一身的鸡皮疙瘩，而后一扬眉：“淑女切莫灰心，便是做不了正妻，做个妾室也未尝不可。我们家很公平的，你要是表现得好就把你提上来，表现不好……那就去竞争洗脚婢咯。”
　　陈碧荔实在是憋不住了，趴在食案上笑得软成一团，陈碧渠也抖着肩膀。齐临好歹是被教训了一顿不敢太明显，埋着头使劲把肉塞进嘴里。
　　所以韩非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东倒西歪的场面，以及，他的大王姬快和他的禁卫将军打起来了。
　　韩非：本来是来看看自己会不会被撬墙角结果意外之喜？
　　潮翁清了下嗓子提醒他们，几人这才意识到韩非站在门口，连忙起来正色行礼。
　　宁昭同敷衍地随大流拜了下，然后扑过去搂住韩非的手臂：“我跟你说笑死我了！我”
　　“咳！”韩璟猛地咳了一下，用力之大听得齐临都有点担心他的嗓子。
　　宁昭同住了嘴，似笑非笑地扫他一眼：“——算了，给某人一点面子。”
　　韩璟气得抬手摸腰，摸了个空才意识到进内宫不能带刀兵，于是只能屈辱地放下手，向大王投去万分委屈的眼神。
　　还有没有人能管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