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垒》老苦丁

19、第 19 章

　　良子坐在良心床边，正一勺一勺地给良心喂饭。良心跟个机器人一样重复着咀嚼的动作。看南风进来，冲南风直眨眼，水汪汪的大眼睛不断发射求助信号。

　　南风猛然觉察，从起名字的特点来看，良心跟良子应该是良音一手炮制的俩兄弟没跑了。

　　那良心喜欢的人岂不是……GET到惊天丑闻的娱乐记者不禁咋舌。

　　顾良二人之间气氛剑拔弩张，他大气儿也不敢喘。良子悠悠开口道：“你就是南风？”

　　“是我。”

　　“是你把我弟弟弄伤的？”

　　三人面面相觑，良心终于忍不住开了口：“我都说不是了，是我不小心……”

　　良子打断他：“你闭嘴，不是他做的他会好心把你送进医院，还给你付上万医药费？”他邪佞地盯着南风，“你会这么傻吗？”

　　南风咽了口口水，他从没想到一个人的眼神也能让他感觉到威胁与恐吓，他紧张地解释道：“确实是我误伤良心，但只是个意外。”

　　良子站了起来，把黑色休闲西装上的褶皱仔仔细细地拍打平整，闲庭信步地越过顾清朝，走到南风跟前，皮鞋踩得“铮铮”响：“我很感谢你把良心送到医院里来，现在的人越来越自私，像你这样有点人性的太少了。”

　　南风刚要说点什么，良子的拳头已夹杂着风声朝他招呼了过来。南风下颌骨挨了一拳，良子显然用了点巧劲儿，南风一米八几的个子竟然站立不稳，直接摔倒在地上。

　　顾清朝后知后觉握住了良子的手腕，“你别太过分！”

　　良子冷笑一声，慢条斯理地歪头看他，仿佛才发现有他这么一号人。“顾清朝，咱俩的帐可还没算完，你现在是出的哪门子头？你跟这小子是什么关系？”

　　顾清朝怔愣了一下，狠狠抛开良子的手，有些做作的大甩手臂，仿佛良子是什么恶心的脏东西。

　　傻子都能看出来二人关系不好，南风并不是傻子，他只是希望不要因为自己而使顾清朝在事业节点陷入更加水深火热的境地。捂着脸踉跄地站了起来，愧疚心与忌惮使得南风不敢还手，而这让他倍感羞耻。

　　南风稳了稳心神，强迫自己望着良子灰蓝色的眼睛。“这个事儿跟顾清朝没有关系，确实是我的错。你们良家家大势大，咱们平头百姓招惹不起。你可以打我一顿，把我腿也打折。咱们这事儿以后就此翻过，行不行？”

　　良子笑了，下颚稍稍一扬，薄唇弯折成不屑一顾的弧度。灰蓝的眼睛竟不似人类，如妖邪一般闪烁着异彩。他双手盘在胸前，认认真真地端详起南风狼狈的模样，神色动作与话语都在表达着同样的三个字：“你也配！”

　　“你就是全身上下的骨头都被折断，肉剁碎了，也抵不上我弟弟断了一条腿。”这样有失公正并且极端残忍的事情，被他说得如此轻描淡写，理所当然，仿佛这是普世真理而非良子一厢情愿的疯狂念头。

　　南风很快意识到，良子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弟控，同时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南风指尖绷得发白，他思考了几秒钟，耸了耸肩，仿佛卸下背上的重担。“那你打算怎么办？把我整个儿碾碎了包在包子里？这是你们良家独特的报复方式？我还有没有反抗的机会？”

　　听他这么说，良子还没有回答，良心却急着开了口：“南哥，别听他的，你不会被喂鱼，也不会剁成包子馅儿，他要是这样做了，我就也把自己剁成馅儿，咱俩包一个包子里，鸳鸯馅儿的！”良心眼中感情澎湃，却又坚定不移，仿佛还在斟酌他能够为南风做到多少。他看着良子的神情好似在看一个觊觎他宝物的土匪，随时准备扑上去搏命。

　　南风有些尴尬，又有些感动。他下意识地去看顾清朝，后者只是端着双手，摆出一副阴晴难辨的姿态。

　　良子大步走回床边，用手指狠狠戳良心的太阳穴，“你他妈有病是吧，你想要什么样儿的没有？为了这么个土鳖顶撞你哥？他配得上我们良家？”

　　良心的脑袋像一只蒙皮没绷紧的鼓，被戳得“咚咚”闷响。他紧皱眉头忍耐着，嘴角却始终挂着顽皮的笑容。“哥，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倔，看上了就会一直喜欢。你也别老把配不配的挂在嘴上，我们家有什么值得炫耀的，连随便喜欢人的资格都没有。而且你呀，总是把姿态摆的这么高，怪不得姓包的看不上你。”

　　良子似乎没有想到良心会说这些话，明显的怔愣了一下，恼羞成怒起来：“你怎么敢这么跟我说话，谁教你的？”良子说着，瞅了南风一眼，“老跟社会上的小瘪三厮混，都学坏了！腿好了立刻给我滚回法国去！”

　　良子那一眼满是厌恶与鄙夷，看得南风怒火蹭蹭往上窜，瞬间盖过了被有钱人报复的恐惧。他下意识地撸起袖子“你说谁是瘪三？！”

　　“你。”良子不动声色地说，“你这种人，也就配跟没爹没妈的野孩子混在一起。”

　　顾清朝的表情此刻也难看到了极点，但还保持着先前的姿势没有轻举妄动。南风马上就要冲上去揪良子的衣领了，良心再一次出声解围：“哥！你总是瞧不起那些生活不如我们的人，可是我却想成为他们。爸只是知道给我好的，把我送出国学习，从此对我不闻不问，我连有了后妈都不知道。我时常想，自己跟孤儿有什么区别？我是生得比他们好，可他们活得比我温馨多了！”

　　良子态度温和了下来，他伸手拍了拍良心的后脑勺，“爸爸他生意忙，我们都要理解他。这么多年了，他就守着我俩，也没个人陪他。你以为他舍得送你去国外，一去就是十年？你不知道爸从小最疼你吗？”

　　“他疼我，我知道，所以我更受不了。”

　　“这么多年了，爸终于看上一个，就算她是个婊子，我们也得认了。你也不能因为这个自暴自弃，跟什么人都好上。”

　　“你快别胡说八道，老爷子看上的人，怎么会不好呢？哥，你不是说，像南哥这么有人性的人不多了吗，我就想跟有点人性的在一起，就想跟他好上，你就别管我这一次，行吗？”

　　听到这里，南风实在憋不住，开口道：“你放心，我对你弟一点想法都没有，我有男朋友了。我可不恋童。”

　　良心转过头来，看着南风，笑着说道：“嗯，我知道。南大哥喜欢的人，一定特别成熟，特别优秀……”说着，突然眼泪“唰”的滚落下来，他一边脏兮兮地用袖子挫眼泪，一边哽咽道：“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的，眼睛发酸，不是因为你。”

　　南风想走上前，被顾清朝拉住了袖子。只听良子冲他们冷冰冰地吼道：“滚，都给我滚得远远儿的！南风，别再让我看到你！顾清朝，你也是，爱上哪儿去上哪儿去，‘良音’不需要你！老爷子那儿我不管，我这儿准了，你赶紧滚蛋！”

　　顾清朝听了这话，冷笑一声，硬拽着南风往外走。走出医院，顾清朝语气不善地说：“以后离姓良的远点儿，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样，能容忍狗仔在身边。”

　　“清朝 ”南风突兀地叫着顾清朝的名字，脸轻轻扬起直面旭阳，眼角细微的笑纹纤毫毕现。“我可以不当狗仔，但是我不能没有你。”

　　顾清朝笑了，南风很少说情话，因为每一次他说情话，都会引得顾清朝发笑。

　　“那就别做了，我可以养你。”

　　这一回南风也笑了，“尹千仇说‘我养你呀’，人家是赌上当下、未来，倾尽所有的想对柳飘飘好，你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这么说让我觉得自己是被包养的小三儿。”

　　顾清朝禁不住翻了个白眼儿，真诚无比地解释：“我对小三儿的要求很高的，你想多了。”

　　“其实跟你确定关系的时候，我就已经想过不再做狗仔，任何能让我们的感情产生芥蒂的事情我都不想去做。”尽管辞职一事一直在南风的考虑之内，但是真正让他下定决心付诸实施的却是良心如临深渊般的爱情，以及他对爱情一意孤行的执念。那般绝望，那般发人深省。

　　如果一个人得到了他最想要的宝贝，他会想尽一切办法去保护它。

　　顾清朝只是轻轻说了声“好”，没有再多说什么。

　　南风果真辞了职，退出了包天宇给南风及其团队创立天眼工作室的计划。这让包天宇气恼之极，甚至一度与南风绝交。

　　事情平息了一阵子，一天晚上南风接到了包天宇的电话，要找他喝酒。语气很“委婉”：“我在红太阳，你爱来不来。”

　　南风来到酒吧的时候，包天宇已经接近烂醉如泥，一个流里流气的小流氓搂着他的肩膀，在他耳边咬着耳朵。

　　南风上去一把把小流氓拉开，晃了晃埋在吧台的头颅，“天宇，醒醒，回家了。”

　　包天宇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来，平日里总是梳理得整整齐齐的头发张牙舞爪地向南风行见面礼，眼睛肿得像两颗生核桃。

　　包天宇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才认出来这人是南风，对他推推攘攘骂骂咧咧：“你还好意思来，谁……谁他妈给你的脸……脸，你个见色忘义的叛徒，嗝！”

　　南风无奈地说：“不是你让我来的嘛，有什么事儿，咱们回家再说。”边说边拖拽着包天宇往外走。

　　包天宇踉踉跄跄地在南风的施力下跟着他走，嘴里还不依不饶：“你以为，我包老大没了你们这些龟孙儿，就不……不行了吗？老子是只大雕，你们……都莫挨老子，老子一个人也能飞。”

　　包天宇这胡话引得周围人一片哄笑，南风咬牙骂道：“你他妈就是个傻雕！”

　　出租车叫来了，包天宇说死不上车，抱着车门不放手。司机看他醉得离开，闹到最后也不愿意载二人。

　　幸好包天宇的家离这里只有两站地，南风没办法，扶着包天宇，搭11路往家走。

　　这一路上包天宇一直在吐，在闹脾气，南风只能感叹自己命苦，摊上这么个朋友。

　　包天宇跪在电线杆底下，扶着杆子吐，吐得自己裤子上全是。南风一边拍他的背，一边听他说：“风子，你说，我怎么这么苦啊。

　　“唉，我也挺苦的，大半夜被个喝醉的傻子折腾。”南风扯下包天宇的围巾给他擦了擦裤子上的秽物。

　　包天宇感觉脖子凉飕飕的，打了几个寒噤。小声嘟囔：“我好难啊，我以为终于能脱离苦海了，我把所有希望都压在你身上了啊，南风，你，这大旗你不扛着，掉……掉我身上了，你想压死我呀！”

　　南风无奈道：“包哥，我不是跟你说了嘛，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啊。”

　　包天宇懵懵懂懂地道：“比事业还重要吗？比还贷款还重要？”

　　“肯定啊，你说的那些只是欲望和责任，我说的更重要的事情是情之所至，心之所向。在爱情面前那些又算得了什么？你不会不懂的。”

　　包天宇沉默了，拧着脸不说话，像个赌气的孩子，爱情与事业不能兼而有之的痛苦，他比任何人都懂得，只不过这道选择题南风选择了前者，而包天宇选择了后者。

　　在空无一人的宽巷子里摇摇晃晃地缓步前行。南风也不说话，只是陪着他，默默地往前走。路灯打在二人身上，投射出两条纤长身影，同样的笔直坚韧，一往无前。

　　好不容易到了包天宇的公寓门口，包天宇头抵在门上，双手在身上毫无章法地摸索着钥匙，这时候门突然打开了，撞得包天宇一个趔趄，抱住了南风。良子穿着宽松的居家服站在门口，明亮的灯光穿过厅堂，散射在南风错愕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