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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7章 薄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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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下旬,秋老虎就真的来了。太阳开始由硬硬的一团火球变身成无限放大的烤帘,人人都成为它炙烤的对象。这所老校线路陈旧,加之夏天大功率用电器过多,时常跳闸。
印有紧急通知的纸,贴在宣传栏里:“学校因修改电路,空调暂时停用,敬请谅解。”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怕什么来什么啊!”
下午慕小霖一进教室,就唱着“我要去东北啊我要去东北”。
课外活动时,只有少数几个男生在操场上打篮球,大部分人都在外面走廊的栏杆前吹风、发呆或者聊天。空调停用,男生不能像以前那样运动完就冲进教室,在百叶下抖着身上的衣服。
我有点上火感冒,加之室内空气闷热,导致更加呼吸不畅,于是也跟着晃出去,将胳膊肘支在栏杆上休息。
脑袋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眩晕的,再闭上眼,全是一片橙。
偶尔有风吹过,树影似是从这些“橙色”中一晃而过,划着空气发出沙沙的声响。
忽然,有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很温柔地说:“吃吃这个。”
我睁开眼。看见韩其灼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的右边,他没有看我,而是左手反递过来一块儿糖。
是上好佳。
相同的牌子。
我再次看向他。
对方没有表情,于是我便也反手接过。
“你朋友说的对,夏天,不应该再把太阳含在嘴里。”他说。
我撕开糖纸,将糖挤进嘴里,薄荷的清凉便从喉管一沁到底,鼻子瞬间就通畅多了,于是又嗞嗞唆了两下。
“要是咬成两半,感觉会更加强烈哦!”
我点点头,“咯蹦”一声。
他学着我的样子怔了一下。
我又咬了一次,他又调皮地怔了一下。我“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
突然有点想咳嗽,但是忍了过去。
“想咳就咳出来啊。”他说。
我吐了吐舌头,望向远处的房子。围墙外,是我租住的老区。
阳光的巨大幕帘此刻终于渐渐聚合收紧,显现出其本质的圆润形状和温和的橙红色光泽,欲轰轰烈烈地向大地投一个帅气的身影。
远处那些房子上,满是散尽风华又驳逐斑痕的灰红砖面,它们静静沐浴在夕阳的温柔怀抱里。即便历经沧桑,甚至连每个缝隙也开始不再牢固,但现在,也都像刚出生的孩子一样。我看不到陈旧,只看到安详。
我问:“你想象过那些房子有一天突然焕然一新,是什么感觉吗?”
“不知道,或许会更衬托出我们学校的陈旧。”
我笑,觉得他的回答很有趣。
“可是,我还是很想看看老区变新是什么样子。你不知道,咱们学校一些孩子是怎么在一个几平米的小屋里学习的。有些房形设计得很不合理,没有窗户,只能放进去一张床和一个小桌子,也放不下书柜,一摞一摞的书,就搁在地上。”
“你租的房子,也是这样吗?”
“不是啊。”
“那就好。”
“什么?”
“砰”——
一个漂亮的空心进球。
夕阳的最后一抹燃烧的边沿与对面实验楼楼顶恰好齐平,溢出一条修长的金色光带。
有风带过。悄然来临的傍晚,空气开始清透起来,一切气息的纹路也开始逐渐清晰,一条一条地四散开去。它们的源头,或许只是眼前几棵梧桐树的绿色叶片,又或者,是远处上了灯的厨房,飘过来的一碗饭香。
我们一直一直都没有再说话,就好像刚才那样偶然的对白,过去了,就消失了。
我们又成了两个独自看夕阳落山,等待上课铃声的人。
谢忱和慕小霖在楼下看篮球比赛,直到铃声响起,才跑回教室,两个人手舞足蹈地讲一个男生的空心进球,简直帅呆了。
第二天早上,天蒙蒙下起了小雨。
几天前的闷热还混在空气里做垂死挣扎,原本就未干透的地面上,很快便积起了水。路上偶尔有穿着时髦的女生,小心翼翼地踩着凉鞋。
我租住的地方离学校后门很近,只需穿过一个很小的篮球场。在路过操场的时候,远远地看见了韩其灼。由于没带眼镜,我眯起了眼。
只见他站在教室的后门处,穿一件白色体恤,双手很自然地搭在栏杆上,望向我这边。
“自作多情”,班长的声音又回响在我耳边。
我使劲摇了下头,闭上眼定了定神。
等到我再次睁开的时候,绿色的栏杆处,没有人。
是幻觉吧?
绝对是幻觉。
但当我走进教室的时候,却看见他穿着相同的衣服正在背默单词。
我在原地愣了会儿。
他显得浑然不知,手中的笔在演算纸上一刻也没有停留。
“是不是昨晚熬的太久了,你气色不大好哦?”慕小霖摸着我的额头说,“也不发烧呀。”
“好像有点上火,嗓子疼。”
“天干物燥,就是容易上火。不过说来也奇怪,我每次这样都有预兆,就是这里,你看,会起个小痘痘,然后我就赶紧喝很多水。我是不是很聪明啊喻然?”慕小霖指着自己的额头说。
“老师来了!”谢忱侧身敲了下我们的桌子。
过了一会儿,老师果然进来。
大概由于天气原因,我们在振奋的精神下上完了前两节物理课。一连几个星期的闷热之后的降雨,使得教室内外冰火两个世界。
走廊的栏杆上挤满了人,教室里,只剩下少数几个熬夜需要补觉的同学。我整理好书本也准备趴一会。忽然,感觉身后有个人递过来一个瓶子。
一秒之内我便知道是谁了,反正不会是他同桌。
“薄荷水,止咳的。”他说完便准备起身。
“等等——”我有点过意不去,赶忙叫住他问,“这水,你是怎么弄的啊?”
“摘了叶子然后冲的呀。”他显然莫名其妙。
“不是不是,我是说,现在好像很难有薄荷叶。”
“找一下就会有的。”
他说得轻描淡写,只留我一人在脑海里翻阅十万个为什么。
可是怎么查,都是那个让人脸红又心跳的答案。
我们的关系都到这种地步了?这又是给糖又是端茶送水的,怎么回事啊?
我的天,他不会……这么快就喜欢上我吧?
这算不算是,表白信物啊?
我思绪万千。可任凭内心有多么汹涌澎湃,像个小操场似的有小鹿小马在上面跑来跑去,但表面上看起来,仍然是湖水一般的平静。
最后我说:“哦,那谢谢你。”
他问:“为什么每次都这么客气?”
声音柔软得像粉红色的云,我感觉那些小鹿小马们,跑得更欢实了,然后心就开始“砰砰砰”地剧烈跳动起来。
“以后每天一瓶,直到你嗓子好了为止。”
上课铃声响起,同学们轰轰而入,及时驱散掉了我内心的小动物们,却露出一大片只写了三个字的空旷。
慕小霖一坐下来便开始晃那个瓶子,“柏喻然,这里面是什么草啊?”
“薄荷水,止咳的。”我说。
“天那,你的脸怎么红成这样了?让我摸摸,我晕,也不烧呀。”
“老师来了。”前面的谢忱突然扭头。
但是过了很久,老师也没进来,于是慕小霖撇撇嘴说道:“哎呀,这回不准啊。”
“我是叫你让柏喻然休息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