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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南城篇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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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此处私地。”
眸带浅浅温柔笑意,声音犹落地清珠。
他的意思是我不该来这。我恍然退后,行礼道:“抱歉,失礼了。”
浅浅的月光映在我的脸上,我低头,只盼他不要记住我的脸,免得明天认出我来,丢了言昭上将和幽兰坞的面子。
他却失声道:“倾城?”
一分迟疑一分试探,再加一分惊喜。
难不成他认识我?
可我对他,半分印象也没有,充其量也就对他腰间那枚流纹蓝铃感到有些熟悉罢了。
或许对从前的记忆,忘得实在太彻底。
我无意去追寻往事,故而往事也甚少主动寻我。
只是现下,他认识我棫倾城,师父的面子就要丢了。
丢了便丢了,但是绝不能让师父知道,免得让大师兄责骂。
于是我忙再拜道:“在下是言昭上将座下九弟子棫倾城,今日委实无意冒犯,还望海涵。”
他上前两步,细细打量我:“真是倾城?你哥哥可有向你提起我过?”
“尊驾是......”
“我是温华。”
南羽确实说过我有个哥哥名唤棫华,只是我对他半点记忆都不曾有了。
只不过,温华,我当然听说过。
当今天后是天界名门,温族之人,名唤温吟染,是温族族长的嫡出女儿。五万年前天帝一统天下,正是因为温族族长的鼎力支持才得以坐稳这至尊之位。迎娶温吟染时天帝亲口承诺,生下的男孩都以温为姓,五万年来一直被称为帝后伉俪情深的证明,不失为一段佳话。
温华,字思年,是天宫的二殿下,亦是天后连生了七个女儿后生得的第一子,万千女子倾慕的对象,传闻他清冷中含淡淡的温柔,模样更是举世的清秀。
朗朗如日月入怀,皎皎如玉树临风。比起南羽,更胜三分。恐怕放眼六界,再无可逾者。
棫氏一族曾经也是可与温氏一族相比肩的名门望族,哥哥与温华相识实数意料之事。既然与我哥哥交好,我这事就不必让师父知道了。
“我......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他轻声喃喃:“也是,否则父王怎么会放你留在幽兰坞......原来如此......忘了也好。”
“什么?”
“没什么,我......你在幽兰坞如何,我素日也出不了天宫这么大的笼子,见不得你。”
天宫是他的笼子?
“一切都好,多谢二殿下。”
温华敛目微笑,眸中流露出淡淡神色,有些让人难以捉摸:“你哥哥他......他是我心中永生永世的悔恨......我知晓时为时已晚,没能护住阿华......”
为剿叛党全族覆灭,死在绅海,原也不是温华能拦住的。我道:“这原也不是二殿下的责,二殿下不必自添内疚。”
他轻叹一口气,话锋一转,幽幽道:“棫氏一族是为了六界安宁殉身,全族覆灭是棫氏的宿命,责任,更是忠心,为了自己的心甘愿赴死,是荣耀,无人可怪。”
我不知他为什么突然转了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心道只要他不告诉师父,怎样都行,于是点头。他话毕,眼中的凌厉褪去,乌目又被如水的温柔渲染,开口:“可记住了?”
记什么?我要记这些做什么?听闻温华五十年不出华弦宫,莫不是神经错乱被天帝关在华弦宫?
我点头,道:“那......那二殿下可要去寻我师父?”
“此次有缘遇上便拜叔叔一回,无缘便罢了。”
那就是不会与师父说了?我略松一口气,如释重负。亏得他与我哥哥认识,否则被大师兄数落一通,可不是什么好事情,丢心情丢面子,还要被南羽和絮同笑两天。
我与温华缓步行至山水街口,他将手中的红玉兰纹戒摘下,递到我手中,道,“有什么事,你可以来华弦宫寻我。”
我又点头。
“倾城,今晚好好休息,明日才好大出光彩。”
他温润一笑。如沐春风,能溶冬雪,月明星稀,夜光溢彩,刹那之间皆失了颜色。
与他道别,我缓缓向前走去,身后的人消失在一道白光里。不禁让我想起,幽兰坞里也有一片梨花,白星点点,纷纷扬扬轻打在树下的少年肩上,铺尽他的周身。专属于梨花的淡淡清香如飘雨般擦过,专属于他的绝美容颜印入眼帘。
很熟悉,从眼眸到心底,涟漪四起,波澜万千。
腰坠勾玉,穿过结界,踏入屹飒居,一名白衣长袂的少年倚在门边,随意擦拭着手中的流光剑,绸缎一般的细腻长发高高束成一个马尾,末端散落在肩上,很是悠闲。
他与梨树下的少年,一般无二。
同一人。
同一个眉情星眸的少年。
“你去了何处?我寻你许久了。”
“寻我?”我挑眉,站立轻倚在他左边的墙上,“你便是这样擦着剑坐着地寻我的?”
“......”他默然刹那,强词夺理道,“寻你许久未见人,自然坐在此处等!”
我竟无话可说。他又问:“还没说呢,你去哪了?”
“那个,我出去逛了逛,回来时找不着路了......”
“出去怎么不带我,如此聪明绝顶的人都不带,活该你走不回来。”
说的比唱的好听,你若去了,只怕我现在还未走回。
况且,聪明绝顶,“聪明”便省省了,“绝顶”倒还或许有机会一睹。
我蹲下,伸手撩拨起他的如墨长发:“你说你这头发,何年何月可以‘绝顶’?你看啊,我见过你不要脸地往自己脸上贴金,还没见你今日如此谦虚,还一心盼着自个儿‘绝顶’,哈哈,你真是南羽?”
他见我故意曲解,把头扭到一边:“你......”
我从未奢望过能有这样一日,南羽被我气的说不出话,真是庆幸。恐怕有生之年,再难有我竟噎的他无语可出的好时机。
以往他总与絮同合起伙来噎我的话,明目张胆地欺负我......“南羽......你,你和絮同,和好......行不行?”
“不行。”
“为什么?”
他没讲话。
“你们都僵了好几日了,能消一消了,好不好?”
“......好。今夜早些休息。”
“嗯。”
第二日,南羽和絮同却依旧不曾说过一句话。
到底还是放不下面子。两人谁都放不下。
死鸭子,嘴硬。
辰时至,众仙人齐聚于瑶池周围,青皮玉桌围绕瑶池排开,只有长者才可有一座,小辈只能坐于后方。
我们八人坐于师父身后,两两摆开。觥筹交错,众宾欢。不少仙人来寻师父碰酒,我瞧见师父悄悄指尖一动,施法将杯中的酒化成了清水,随后一饮而尽。
我凑向身边的南羽:“你这酒量还真是师父那承来的,半杯不能多沾,简直一模一样。”
他嬉皮笑脸地反驳。
话讲了半晌,我忽而感觉周围的嘈杂声少了许多。抬头一看,原来是紫杀一连十二次敲响灵钟发起挑战,现下又打败了一名仙人。
紫杀是杀界的修士。此次傺侘六会,前不久刚统一大半杀界,自立为王的流鞍也携子前来参加。毕竟势力未稳,投向天帝是个不错的选择。在以往,从未有过杀界参加傺侘六会的先例。如今杀界势力见长,天帝也必须出手对付杀界这股势力。
而紫杀便是流鞍最小的儿子,如今在瑶池上方连败了十二位仙人,一时让天界颜面无存。
我奇怪道:“咦,紫杀连敲十二次灵钟,十二位仙人怎么会都败了?可明明看他的模样,修为不该是很高。”
南羽道:“果然......”
我问:“果然什么?”
“果然你是最后一个瞧出来的。”
“......”
南羽道:“其实他呢,大概是细细研究过那十二人的招数与出手规律,否则绝不可能次次都刚好破了对方的进击,并且借力使力进行反击。”
敲灵钟,向谁发起挑战都是紫杀自己选的,南羽所说八九不离十。既然如此,流鞍一行人,怎么会有顺服天帝的心。
而后面,紫杀一定会继续打下去,挑战那些被他摸透招数的人。
这种阴招,真不要脸。
南羽又看我道:“其实以你的水平,打败紫杀完全没问题。他再怎么研究,也研究不透咱们幽兰坞的招数。”
的确,他打的也就是一些普通仙人。
六师兄将手中摇了许久的扇子一收,身体微微向后倾斜,靠近我们:“不满你们俩说,我打算去会一会他。”
依我看,紫杀哪里有跟六师兄打五十个回合的本事。
“六师兄,那你快去!”我推他,“去敲打敲打他!”
并且给幽兰坞长点脸!
六师兄正欲上前到师父边上请战,却听灵钟一响,一位仙人已经乘风飞了上去,白光笼身定在紫杀的面前。是赤脚大仙座下的三弟子。赤脚大仙是有名的游仙,他的弟子,紫杀自然摸不透招数。
瑶池上的紫杀扭头看了一眼流鞍的方向,不知两者交换了一个什么眼神,便提剑准备迎战。要知道,敲响灵钟发起挑战,被挑战者若不是身受重伤,便不得拒绝。
南羽喃喃道:“赤脚大仙的三弟子仙力醇厚,身形不凡,打败紫杀,绰绰有余。”
“不凡是不凡,可惜脸比较凡。”
果然不出所料,没出十个回合,紫杀就处于下风,妥妥地被打下了瑶池。瑶池周围的仙人们一片喧哗,无不鼓掌。
我叹气道:“这位仙友还是手下留情了,只是一掌将紫杀打下瑶池,若是使点力,当场打死都没有问题。”明明根本不是一个水平的人,紫杀太自不量力。
六师兄缓缓叹气:“就差一点,可惜,本来就是我出风头......”
“六师兄,不打紧的,你去把打败紫杀的人打败,风头更盛。”
六师兄被我的话这么一提醒,觉得十分有道理,赶着向师父请战。待师父点头同意,他跑去敲了灵钟,乘风跃上瑶池。果然如师父和师兄们所预料的一般,打斗一番,赤脚大仙座下的三弟子便败了。两人点到即止,恭顺拜礼。
六师兄朝我们的方向扬嘴一笑,正要飞下,却听灵钟又沉沉一响,我抬眼望去,紫衣男子敲完灵钟即快速飞上瑶池,动作利落。我问:“挑战六师兄的是......”
前面五师兄眉间浅浅担忧,回答:“是流鞍的第二子,灼玉。”
絮同补充道:“我听说过,出手狠辣,修为也不低,绝非善类。”
果然六师兄扛了他两百招,终究还是败了。
我正想上去安慰六师兄,却听得灵钟又重重一响。这次,灼玉请战絮同。
用于进击的武器,如刀、剑一类,若是上古宝物,则不可以带入。也就是说,絮同的腾空剑是不可以用的。灼玉本就不是泛泛之辈,絮同再用把不称手的寻常宝剑,怎么能打的过。再说,连六师兄都败了......
我急道:“絮同怎么能去的,这灼玉莫不是在寻茬!”
师父道:“小九,这不是絮同能选的。你若担心,随你五师兄去灵钟处等着罢。”
连师父都没有办法的事情,我只好点头应是。
五师兄与二师兄一样,修的乃是医道。师父让他前去等候,想必已料好了打算。
而面对絮同,灼玉愈发急躁,招招狠辣,引起瑶池下一片哗然。
五师兄惊道:“有些不妙。”
我不知所以:“什么?”
他道:“杀界丢了面子,不知是怎么个讨法。不过现下,好似是要把我们几位师兄弟都打一遍。杀界一贯是这样的风气,我也是听姑母说的。”
五师兄温汝安的姑母,乃是当今天后温吟染。
与五师兄讲两句话的功夫,灼玉一个剑芒逼近,几乎就要擦过脖子。絮同急急侧身一避,只是仍旧被划伤了右臂,白衣上染出一片腥红。
守灵钟的小仙纵然再不爽,也只得判灼玉赢。五师兄急飞上瑶池,护着絮同将他搀下,生怕灼玉再下狠手。还好只是伤了右臂,皮外伤罢了。
明明打不过,却还要硬扛一百多招。随便让他削根头发判输就下来不行吗,非得弄得见血。
絮同一脸无谓,道:“又什么事情,我流流血也不打紧的。”
“都下杀招了,要不是躲得快,指不定什么事情。”
南羽不知什么时候,已无声无息站在我身后了。刚要斥他偷偷摸摸吓我一跳,却又转念一想,南羽这算是终于和絮同搭了句话。
絮同眼中的惊喜转瞬即逝,随即被往日的嬉笑代替:“没有腾空剑,到底还是影响我发挥!不要紧不要紧,虽说我细皮嫩肉的......”
正等他下文,却听灵钟又沉沉的响了。
“灼玉请战言昭上将七弟子南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