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袂冷》云凉子

16、南城篇十五

　　月宫正门前有一座小殿，称为香火琳宫。这香火琳宫通体红墙绿瓦，里面供了一排香火架子，架子后有两个新婚装扮的人偶，手执同心结。
　　上完香，穿过香火琳宫则到了月宫。
　　与香火琳宫风格不同，月宫的砖壁均是墨蓝色，砖瓦上刻有图案、人名等样式。角楼处顶着一弯新月，下有浮星无数，洒下朦胧神秘的银光。
　　走进月宫里面，我见第一层摆满各式各样的红琥珀酒，酒杯端庄大气，雕刻满花、月、燕一类的景，稀奇得很：“月宫里的酒杯真好看。”
　　五师兄介绍道：“这是供仙人们饮乐的红琥珀酒。酒杯可个个都是月老自己雕的，寓意花好月圆，莺歌燕舞。”
　　第二层是冰间，里面置满冰雕的同心锁，锁上均镌刻了两个名字。第三层放满合卺酒、玉如意、同心结一类。
　　“刚刚饮过红琥珀酒，怎么这里又放酒？”
　　五师兄边拿起一个玉如意细细观赏，边回答我：“三到五层都只是放着供大家看看，合卺酒是不能真喝的，别的东西也不能乱动。”
　　“五师兄？”
　　“嗯？”
　　“你在做什么？”
　　他将手中的玉如意翻了个面，仔细打量。南羽接话：“她是问你怎么好意思说不能乱动东西。”
　　五师兄笑着放下了手里的东西。絮同道：“五师兄幼时便住在天宫，与月老混的可好了，当然随便动......不知五师兄的红线，求月老往哪牵了？”
　　五师兄打絮同脑瓜。
　　第六层是一颗大红树，枝叶上垂满了红绸，绸上的字皆是由朱砂所写。许多仙人见这树十分稀奇，在红绸上写字挂上，许下心愿。
　　“小九要许吗？”
　　“来月老这当然是许男女姻缘，我许什么姻缘。”
　　话音未落，南羽轻咳一声。
　　第八层第九层并不开放。第七层则是被纵向分为两道，以梯为入口，一侧是男，一侧是女。把男女分成两侧，各选一线牵，执线走到底，双方见面，图个好玩。这个游戏促成过几对仙人，但没有真命数，纯粹只是大家玩玩。我走向右边的暗道里，他们三人则往左处去了。
　　走入这头，我见起头处有数万根红线。这里的红线可以任选一根，与那头是相连的。我端详片刻，念诀取下最上端的第七根线。手中捏了一会儿，这红线便突然布满白光，轻轻晃动。这是代表，对面也有人念诀取下了这根红线。于是我向前行去。
　　没走多久，忽而背后有人拍我。我见是妖星鹊，一双青葱般的玉手也取了一根红线。今日她穿了一袭淡金色的绣兰簪木裙，略施脂粉，落落娉婷，周身的青兰香味拂面幽来，显得温婉大方。头上简单地簪了几朵细花，又显出一些可爱。
　　她挽上我的手臂，开心笑道：“我去幽兰坞找你没找着，你大师兄说你出来玩了。没想到在这里让我碰上了。不知我这回又会牵到谁！”
　　“这回？你来很多回了？”
　　“这个我每回来都玩，反正每次牵到的人都不一样，看到好看的就交个朋友，不好看的便溜喽！”
　　后面走上来的人不断，只听有人道：“你看前面的两个姑娘，真漂亮。”
　　“小点声。我跟你说，我刚刚可看见了，左道里进了好些面容俊秀的，听说有三个都是言昭上将的弟子，最好看的那个是七弟子，瑶池上打灼玉的那个！另一个气质不凡的，就是天后娘娘的侄子。另一个也不错。”
　　“我看见温源小殿下先头也进去了，温源小殿下生得真好看。”
　　“还是二殿下好看啊，二殿下生得才是六界第一！”
　　“二殿下二殿下，我当然知道二殿下最好，可二殿下才不会出来。小殿下呢，上回我跟小殿下搭了一句话，小殿下还给我吃糖人！”
　　温源便是天宫的小殿下，与温华一母同胞，就是南羽说要约见我的那个。先前便闻这位小殿下是有异能的，走到一个地方，能够预知那处半个时辰前发生的事情。
　　不过这位小殿下怠于修炼，修为极低，整日不务正业，厮混于天宫。比起哥哥温华，温源很不入天帝的眼。
　　我一边同妖星鹊向前走，一边问：“你见过温源吗？”
　　“见过一次。我爹也提，天宫里的人总说他厮混，阿爹说他瞧着不是，只不过是天真了一些，玩性未收，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怎么个厮混法？”
　　“当然不是那种风花雪月的事。他只是不喜欢修炼，喜欢看看书鼓捣鼓捣机关之术。比起二殿下珠玉在前，他不用心修炼当然就显得厮混了。”
　　“原来是这个厮混。”
　　“我阿爹说这温源品性是很好很善良的，天宫里面大多说他不务正业，可没人说过他品行不端。”
　　“这样啊。那你前几次牵这线，牵到谁了？”
　　“我还牵到过你四师兄呢！还牵到过两位小仙，牵到过桃源湾的舒书博。”
　　“你还牵到过我四师兄？”
　　“对啊。”
　　我提了兴趣，追问她：“四师兄什么反应？”
　　妖星鹊哈哈一笑：“他红着脸跑了！”
　　“那个舒书博，是桃源湾家主的儿子那个？”
　　“是啊，微胖身材，面容黑黑的，刚捏着线见了面就问这问那，于是我跑了。”
　　渐渐快走到底了，光也渐趋透亮。
　　我推了一把妖星鹊：“你先，你先出去！”
　　妖星鹊转身躲过，嘻嘻一笑，大步往前。我们已走到出口，红线闪着幽幽白光，在出口的茫茫蓝光里显得淡雅青水。妖星鹊快走两步，行到光下，我仍躲在暗处。只看红线移动过，便知那头的人也加快了步伐。我也期待极了。
　　刹那转身，那头的人也露出了身影。
　　“我......我的天......”我轻嚎。
　　竟然是絮同！
　　絮同也是一愣，傻傻怔住看，半晌才回过神：“妖族公主......”
　　我在后头喊妖星鹊：“这是我八师兄絮同。”
　　妖星鹊无可奈何：“你说我怎么老碰上你们幽兰坞啊！”她把傻傻发呆的絮同拽到身边，往边上走两步，对我招手，“你来你来，你快来，我看看你能牵到谁！”
　　我能牵到谁？南羽吧，应该是南羽，最好是南羽。不过这可都是看运气的，哪怕不是南羽也没事，反正和命里的机缘毫无关系。
　　正思索着准备上前，却见后头有三位女子抢先上了前。正巧那头五师兄走了出来，手中的线竟和其中一位女子连在一起。
　　这下光照好了，五师兄“刷”便认出了对面的女子，轻笑道：“二表姐，居然和你牵上了。”
　　二表姐？我对着妖星鹊指指那女子，妖星鹊用口型回应我，那是天宫的二公主，橙妤。边上的则是天宫的三公主黄姝和五公主青妍。
　　二公主施个小诀将红线念回了原处，同样咧嘴笑道：“还真是！三妹，瞧瞧你牵的是谁。”我也扬首望去，心下却“攸”地一紧。那三公主对面牵的，似乎是南羽。
　　果然！
　　三公主脸上笑开了花，南羽却是美目淡然，只轻轻挑了一下眉毛。
　　“南羽，叔叔的七弟子，也是我们七妹心仪的人！”三公主抬手指他，细细打量，“确实好看，远看气质不凡，近看更是面容极好，不错不错。可惜我们小七妹已然嫁作人妻，你倒可以看看我啊......”
　　妹妹遭此大劫，姐姐还能在别人面前笑着说妹妹的大劫，难道她们姐妹关系不好？
　　三公主言语活泼，眉眼弯弯，丝毫看不出一点对妹妹的惋惜或难过。
　　南羽亦是十分知礼，同她说话温柔以待，谈笑风生。我有些不高兴，紧紧攥着自己手中的那根红线，多希望此刻他嘴上能提提我，能避开三公主的话。
　　却听那头似乎又走出一个人，红线也在晃动，我忙跟着红线向前走去。霎时和对面的人同时走出，四目相对。
　　对方生得一双好看的眼睛，目光清雅，在和我对上的那一刻又忽而变得温润无邪，怔怔望着我，握紧了手中的红线。
　　他一身白衣丹纹锦裳，衣袖宽大，袖边缀了三圈细小的东珠。腰带虽简单淡雅，腰间却坠了昂贵的香囊和玉佩。衣摆末处是一圈紫色流苏，衬得人气质不俗。本就是十分简单的装扮风格，却处处在细枝末节上显出繁杂和贵气。
　　再打量他的面容，除了乌眸含言，他的面色也是光华莹润，彰显出地位不凡的贵族之风。肌肤如白玉，唇若含丹，眉梢柔和，整张脸充斥着未经世事的干净之感。
　　此人的样貌生得与温华有五分相似，不过温华的脸是棱角分明的精致俊美。眼前这个人虽身姿修长瘦削，但脸上则微微带点稚童的可爱肥感，为这张脸蛋添上无邪与亲实。
　　他的眼神真的十分澄澈干净，活脱脱一个天真善良的少年郎。
　　在我细细打量他之际，他已回过神来，缓步向我走近，一步一收红线，引得另几人纷纷侧目。
　　“阿源，你可遇上大美人了。”五公主忙不迭打趣，“真漂亮啊，这张脸是怎么生出来的？怕是让远古的女娲娘娘再现，都捏不出这么漂亮！”
　　原来他就是温源。五师兄赶紧介绍：“这是我小师妹。小九，这是温源。”
　　三公主接话：“是天宫的小殿下！天后所出最小的儿子！”
　　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他却低着头腼腆道：“你......你真好看......”
　　我只好道：“小殿下你也是。”
　　不过说真的，温源和温华比起来，确实是温华更胜一筹。
　　不过这张脸，也是脱俗出尘，堪比皎皎明月的。
　　“我们阿源今日怎么还会害羞的？”二公主故意弯腰去瞧低着头的温源的脸色，打趣温源，“阿源平日里见过多少世家里的小姐呀，怎么今天羞羞答答？”
　　“我......我......”温源正要说下去，站在边上的南羽忽然拂袖转身离去。
　　三公主小跑上前追他下楼。我见状不妙，忙扔下红线也追上去。不料南羽跑着跑着，忽地转施了个瞬行术，三公主一时没反应过来，只得站在原地望了一会儿南羽远去的身影。我心中念诀，侧身一转，施了瞬行术，一会儿功夫便追上了南羽。
　　“你别跑了，别跑了。”我抱着他的手臂强拉他坐下，“你干什么？”他应当不是真心要跑，他若是存心要跑得远远的，我施瞬行术是绝对赶不上的。
　　“我干什么？你还问我干什么？你，你和那个温源四目相对，含情脉脉！我，我......”他气不打一处来。
　　“你还好意思说，你不是也在和三公主讲话的？那我和小殿下讲句话站一会儿怎么了！”我扯大了嗓子，靠近他的耳朵，“怎！么！了！”
　　他一把将我抱住，抱得紧紧的。
　　他委屈嘟囔：“你那是讲话？你跟他对视......”
　　“好了，我以后不看他好不好？”
　　“这还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