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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南城篇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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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婶婶这酒有些烫了,我还是不喝了。”
“你这......”她面色恼怒,气的从座上站起来,“真没规矩......”
我只听得“咚”的一声,师父面前的酒杯倾倒在桌上,他也并不急着去扶正。
舒家主瞪了舒夫人一眼,眼神凌厉,这回真将舒夫人吓闭了嘴,悻悻坐下。舒家主起身行了一微躬礼,道:“是舒某管束不周,让上将见笑了。”
师父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微微颔首,只是不说话。舒家主携了舒夫人坐下,舒夫人看起来还是有些不依不挠。这回好好的小宴,竟仿佛被我毁了。
不对,和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的缘故。
这两个女人是非不断,不知三师兄从小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该有多不容易。
正不知该如何,却见南羽不知何时已然移步到我身边,接了舒夫人的酒盏,一饮而尽。
我惊的瞪大眼睛,不知南羽什么时候喝酒这么爽快了。
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南羽和师父在喝酒这方面何止是师徒,简直像父子一般,将那一杯倒的酒量薪火相传。
并且吧,师父自己不会喝,平时在幽兰坞内还不许我们喝。
“这酒我代我师妹喝了,夫人若是满意了,还请收回方才的话。”
意思大概就是,桃源湾是不会来的,你的酒是不会喝的,你儿子也更不要想了。
我扯扯他的衣袖,示意他别这么豪横。毕竟师父还未发话。
舒夫人的脸色自然愈发难看。
只见师父的脸色缓和了些,语气柔和,眼神却让人看得有些不寒而栗:“小九呢,我一向是娇惯的,难免有些没大没小,舒夫人见谅。”
意思就是我家的事你管不着,不服你也得忍着。
师父顿了顿,又直截了当道:“舒夫人的盛情怕是要却了,来日恐有机会,再登门拜访吧。”
意思就是,以后没什么事是不会晃悠到你们桃源湾来的。
三言两语,对南羽代饮一事闭口不提,明目张胆地默许。
舒家主是个何等会察言观色的人,当即明白,赔笑道:“上将的七弟子,小小年纪便家骥人壁,云集都下。棫家小九更是扉颜腻理,淑质艳光。上将这一座弟子都是超伦脱俗的,若逢上闲时,携了九位弟子一同来我那小破岛才好呢。犬子不成器,只能闹闹笑话,怎好出来让诸位见笑的。”
意思就是你弟子真好,我儿子远远比不上也配不上,希望不要因为这些影响和睦关系。
现下师父的态度终于是好转的多了。只听他开口:“小岁若何时想桃源湾了,不必拘于练功,抽空去一趟都是无妨的。”
这意思便是,三师兄和你女儿的事情,他不会多插手。
再有就是,“桃源湾”是“桃源湾”,不是家。回去是“抽空去一趟”,不是“抽空回一趟”,便是表明幽兰坞才是三师兄的家,桃源湾谁也不能给三师兄气受。若三师兄遭什么苛责,背后自有师父撑着。
看今日这架势,三师兄之母和舒夫人在这大堂之上便明枪暗箭的,显然是不睦已久。且这舒家主,怕是约束治家这方面也不行。未拜入幽兰坞之前,三师兄大概过得便是忍气吞声的日子。
还好还好,总算是让三师兄碰上了师父。
星星会蒙尘,但从不会黯淡。
“是,多谢上将宽宥。”
至此,这场无硝烟的战争便结束了。
不过战争结束归结束,战争践踏后的东西,如何能复原。
这次来访,算是这么表面和谐地结束了。最后临走时刻,那舒夫人面色依旧扭捏得很。
师父道有事去寻妖王,唤了大师兄和三师兄将他们随身送行回居所,自己则消失在仙法里面。
我们知晓师父一向是谦恭待人的,即便闹得不愉快,也须得跟着大师兄和三师兄将他们一袭人送至屹飒居门口。
“等一下,停......”我正欲迈步跟上,南羽轻声喘气,将我拽回。
我蓦然转身,对上他一张白玉微醺的面庞,眉间若蹙,眼波轻涣。脖颈间青筋稍稍隆起,额上碎发贴汗,无风若动。
“怎的了?”我忙扶住他。他见舒家主一行人早已走远,索性倚身迎面靠到我身上,大口喘气。
“我胃里难受,没力气,站不住......”
“你的酒量自己心里没点数啊?你喝那杯酒干什么?”我边嘟囔着埋怨他,边将他搀扶着坐下。他把头倚在我的肩膀上,几缕发丝随衣裳滑下,在我颈间挠啊挠。
我见他不搭理我,打他肩膀道:“还难受吗?”
他点头。
“泛恶心还是想睡觉?”
“想靠着。”
“......”
“什么烂酒还敢叫红妆......”
“行了行了。”我无语,“你别的酒可算是以头抢地的,就这脾性的温酒,舒夫人对你十分优待啊。”
他闭上眼睛,染上红晕的双颊和朱唇一个颜色,柔的像晚云带雨。双臂悄悄伸展,爬到我的腰间,将我揽住。
“你......”
“我头晕,没力气了。”
南羽在瑶池上一战成名,又完全能靠脸立足于天界少女们的芳心。
她们一向在外看见的南羽,言昭上将的七弟子,谦逊有礼,温柔溺千,堪比天宫温柔美貌的天花板温华殿下。
然而南羽和我是一对冤家,再加上个絮同,吵起来简直要翻天。每每斗嘴斗不过他,想打又打不过他的时候,没有人知道我心里多么气闷,气闷地想大半夜闯进他的房间给他灌一坛子酒下去。
是的,灌完酒就打得过了。
至于絮同嘛,一般我嘴皮子功夫还是不如我的。
我想要是南羽那副无赖打鬼的讨人厌相让外人知晓了,她们准得一个个褪了心悦,转而盯着温华一生一世。
温华殿下的刮月温柔,星目点光,才是真的从内离透出来的温柔和清冷。
“哪像你,赖皮狗一个。”
然而没有回应,他仿佛倚在我身上沉沉睡去了。
我轻轻拨动他修长的睫毛。睫毛翻转,细羽一般。细长的剑眉入鬓,眼睑低垂,眉眼间澄澈含元。鼻梁挺拔,红唇隐隐泛着甜花酒香,就像......
像凡界的糖葫芦。
我忍不住低下头,凑近他,再凑近一点点,轻轻凑上了他的缘唇。
不像糖葫芦。
没有糖葫芦那么甜。
但是轻而软,像玫色的旧梦,丝线牵扯。
微微的恬淡,稍稍的酒味,深深的触动。
翌日清晨,南羽迷濛着走到我房外敲门。
我同样睡意朦胧,睁一只眼睡一只眼,推开雕花的檀香楠木门,心下有些心虚:“何......何事?”
“我怎么竟从昨日睡到了今日?”
“你喝醉了啊。”
“我知道,可五师兄没给我施药术叫醒我?”
叫醒你做什么......咳......“五师兄不想浪费修为叫你。”
我侧过身往外头望去,见大师兄和三师兄趋步走过,手中或抱坛或执托。
“今日大师兄和三师兄在忙什么?”
南羽揉眼:“今日是正式的拜见日,各宫各居都是开门迎客的,白日呢肯定会有很多人来屹飒居拜见师父,没什么好稀奇的。晚上咱们还得去一齐去拜见天帝。”
“今日才是正式拜见,那昨日舒家主......”
“一般不到拜见日师父是不见客的,那不是算在三师兄面子上吗?”
“不过拜见罢了,大师兄他们忙什么?”
他略显无奈:“拜见啊拜见,总是要有东西招待人家的。大师兄他们忙着煮太和汤,到时拿来招待。”
我点点头,算是了解了。
“棫倾城......”
“怎么了?”
“我好像......好像......是不是被人轻薄了?我也不记得了,就是好像有这个感觉。”
“想得美。”我有些慌乱,避开他的眼睛,“你没睡醒吧你。我找五师兄去了。”我说罢,侧身躲过他,朝五师兄那房间迈步走去。
南羽在后“哎哎”了两身,快走两步跟上我。
“你找五师兄干嘛?”
“之前妖星鹊跟我说,拜见日就是打着拜见的口号参观天宫嘛。妖星鹊以前还去兜率宫玩过太上老君司南呢。”
他上前一步,挡在我面前:“这跟五师兄有什么关系?”
“要知道天宫有什么好玩的,当然五师兄最晓得啊!”
他略一思考,眼中飞流出盈盈波光,牵起我的手:“我带你去月宫玩!”
月宫是何人所居?我猜测:“是去拜见太阴星君?”
太阴星君,在天界凡界都是广为流传的一号人物。
几十万年前的太阴星君,还只是天界一座小王城里的太阴公主,执掌一方,对天界各股势力的争斗呈中立态度。那时的六界还未形成,尚且还只为天、妖、凡、阴、逍遥五界。其中天、妖、凡三界波涛汹涌,各股势力都只维持着表面平静,内里则为了争夺十颗太阳不惜血流成河。
太阴公主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结识了一位男子,武力高强,心怀大义,不计后果,一门心思认为毁了太阳就可以换得三界万世安宁,俗称“愣头青”,仁厚却又傻得天真。太阴公主倾满城势力协助他寻得太阳所在,同他逐年累月射杀了九颗太阳,引来了三界的讨伐。
总之结局就是太阴公主满城被灭,武功绝世的男子不知所踪。在这期间,太阴公主逃至凡界,化名为嫦娥,听闻在凡界积下了不少功德和名声,待天帝登定后方回了天界,受封太阴星君。她在凡界的故事被凡人们世代相传,往往被凡人称为“月神”或“嫦娥娘娘”,受奉香火。
“太阴星君所在乃是广寒宫,月宫里应拜的那位是月老。”
我腿上发虚,眼前有些模糊之感,深感此刻自己的两颊应当染上了淡红色,于是别过身道:“拜月老做什么,月宫有什么好玩的。”
他一本正经道:“我上回来傺侘大会的时候去过,月宫里头收拾的神神秘秘的,月老人还极好,总是赐东西,说两句话就要送什么什么。”
“那好啊!我们叫上五师兄六师兄,还有絮同,一块儿去。”大师兄、三师兄和四师兄今日必定是要在屹飒居,依正礼陪族人拜见师父的。
“你们去吧,六师兄我就不去了。”六师兄缓步从拐弯处走出,似笑非笑地瞧了一眼南羽,双手背后道,“我对月宫没太大兴趣,还不如在这煮煮太和汤。”
我嗤笑:“六师兄你煮太和汤?你是想看看这回容氏、宁氏,乃至桃源湾来的一堆族人里有没有样貌新鲜的?”
“论样貌谁敢和我小师妹媲美啊!”他被我一语点破,便笑着隐转话头,看向南羽,“可我这小师妹,轮不着我呀!”
“滚,快滚!”
“你这,师兄说两句你便急了是不是,没大没小!”六师兄故作惋惜地摇摇头,“哎,六师兄是孤家寡人呐......”他说罢,叹气绵长,大步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