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月如有意》糖妮漫漫

44、第 44 章

　　“我会为他们讨回公道的。”

　　慕云歌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并未有太多起伏，可慕衡知道他的心在滴血。

　　身为承州之主，百姓罹难，将士冤死，这样的痛，刺骨噬脉。

　　子时刚过，沉重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小镇素来的安静幽和，只剩下漫天的肃杀之气，以及蚀骨噬心的逼人寒意。

　　慕衡才得没有错，他们追来了。

　　承州侯府仅剩的二十八骑将士皆身披浓色血衣，尽数裂开的银白盔甲被无数刀剑利痕穿刺而过，早已虚有其表，胳膊，胸口，腹部，各处的绷带尽染殷红。

　　黎明之下，只见策马飞奔，满目灼赤，鞭子似狂雨般落下，引得身下马儿不敢有半分迟疑停滞。

　　“侯爷，出了镇，便是汝南地界了！”

　　为首的烈马之上，浑身是血，双手僵白地握住缰绳，奋力策马，墨发残飞，月白锦袍，薄如蝉翼，“诸位，今日我慕云歌已至绝境，若有人想离开，在下绝不相拦。”

　　“我等自入侯爷便已发过誓，誓死效忠侯爷！”

　　“承州将士，誓死效忠侯爷！”

　　“对！生为承州人！死为承州鬼！”

　　“好！”慕云歌大喝一声，“今日之恩，慕云歌永世不忘！”

　　城门口，雾气逐渐消散，死寂的天空，腾腾杀气蓄势待发。

　　“侯爷小心！”

　　慕衡一声急切的呼声后，无数暗箭从四面八方扑射而来，像是一张找不到出口的密网，将众人死死包围，不留生路。

　　中箭声，惨叫声，坠马声，痛喝声，不绝于耳，整个小镇，瞬间坠入满目红光，血肉模糊的修罗地狱。

　　“慕云歌你狼心狗肺！竟敢下毒谋害世家掌门！今日我等定要你血债血偿！！！”

　　烈马之人绝世之姿，冰冷至极，“杀！”

　　霎时，呼喊声惊天地，泣鬼神，似要冲破这无尽黎明。

　　然而就在双方刀剑交战之际，只听城楼之上传来一阵轻扬笛声，然而笛音只是轻慢和缓片刻，立马陡变旋律，鬼魅急促，如临地狱。

　　就在众人皆捂住耳朵，痛苦倒地之时，只见人群中一抹淡影迅速闪过，来到慕云歌身旁，“云歌！怎么样！还撑得住吗？！”

　　卫翎扶起慕云歌，朝远处城楼上吹笛的人示意，便见阴雪玉笛骤然飞落，将挡在承州将士周围的人尽数击溃。

　　谢连城亦如鬼魅一般从城楼飞下，不过眨眼，便将药丸以内力打进了承州将士的口中。

　　“走！”

　　*****

　　卫翎准备的药材很充分，她同谢连城给众人上完药，又将剩下的玉茯苓分别给慕云歌和伤情比较重的承州将士们服下。

　　“你...”

　　见卫翎欲言又止，慕云歌垂眼一笑，“我还好，不用担心。”

　　“对不起。”

　　那晚为了救下谢连城，是她一意孤行暴露身份，将他与承州置于万劫不复的境地，致十万承州骑被坑杀，承州城生灵涂炭。

　　“云歌，我”

　　“翎儿。”慕云歌浅声道，“承州命中有此一劫，与人无忧。”

　　卫翎低头，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慕云歌率先打破沉默。

　　卫翎顿了顿，道，“汝南城外的翠微山下有一处你的宅子，我想你应该会在那休整。”

　　慕云歌惨然一笑，视线微凉，“所以...还是他吗？”

　　卫翎顺着他的目光望向湖边的那个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确定...还是非他不可吗？”

　　卫翎看着谢连城的背影，明眸清澜，湖边人时而叉腰踱步，时而扔石漂水，像极了六年前在树林中初见他的那一天。

　　“恩。”

　　卫翎点头一笑，清扬果断。

　　慕云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许久才道，“我明白了。”

　　两人之间又陷入了沉默，直到谢连城从湖边飞来，神色警惕地看向慕云歌，“追兵来了，我们得马上走。”

　　慕云歌双眸一紧，将卫翎推向谢连城，“带她走，快。”

　　“我不走！”卫翎拉住他，“我不会走的！”

　　“快走。”慕云歌声音沉冷，“快走啊！”

　　“不！”

　　卫翎抽出蓝鞭，冷冽决绝，“我不会把你一个人丢在这的。”

　　“翎”

　　“慕侯爷与其劝我们离开，倒不如想想如何化解眼前这死局。”谢连城俯身贴地，用手掌感受来自马蹄的震动，“没有朝廷铁骑，不知道算不算好消息。”

　　“前面就是汝南地界了，我们可以去郭家，子越一定会帮助我们的！”卫翎道。

　　只是话音刚落，便听见一声低亢的声音传来，“慕侯爷这是要去哪啊？畏罪潜逃吗！”

　　江湖三十二是家多数掌门人都中毒而死，少数尚存掌门人也是卧病在床，来的皆是各门各派的继承人。

　　“来啊！慕云歌和谢连城就在前面，杀！！！”

　　“杀啊！！！”

　　谢连城掏出三寸玉笛，将卫翎护在身后，眉峰一挑，“看来现在想走也走不了了。”

　　“玉茯苓虽好，可你伤还未痊愈，不可使用阴雪之力。”卫翎将阴雪玉笛抢了过来，“上次已是勉强，这次说什么都不许用。”

　　“那用剑？”谢连城饶有兴味地用脚捡起一把剑，“你觉得怎么样？”

　　卫翎斜眼，“你可别忘了，你的归巢九诀我也会的。”说完便拿过他的剑，一个扬身便飞了出去。

　　“翎儿！”慕云歌心一紧，引得胸口急剧翻腾，一口鲜血就吐了出来。

　　“放心吧，那些个世家公子可舍不得杀她。”谢连城说着冷哼一声，又在慕云歌胸口点了一下，嘴里依旧念念碎，“哼，都这么多年，一个个还不死心，哼！”

　　“你们看！”

　　中间一人大喊，“是，是，是卫，卫”

　　那人仅仅之吐出了一个卫字，却足以让叫嚣的人群安静下来。

　　在鹿台逼死卫翎的是他们的父亲，并非是他们自己。

　　六年前，朝歌的蓝鞭少女明艳热烈到让人无法仰视，无论当年是否与眼前之人熟识，他们之中的多数人对于朝歌卫翎都心存着一份原始的怜惜与爱慕。

　　“卫，卫大小姐...”

　　“我等...我等是来前来捉拿慕云歌和谢连城的，你...”

　　“是祁桓公子吗？”已经太久没有见过他们了，卫翎实在有些不确定。

　　“是，是我。”那公子显得有些紧张。

　　“公子可否听卫翎一言？”

　　“卫，卫大小姐请讲。”

　　“在承州下毒谋害诸位掌门的人并非慕侯爷，凶手是另有其人。”卫翎恳切地说道，“十万承州骑被人暗杀，此事并非像表面那么简单。证据马上会有，还请各位公子少安毋躁，承州一定会还江湖一个公道的。”

　　众人皆相视沉默。

　　“切。”

　　谢连城在远处继续冷哼，顺便翻了个白眼。

　　“卫大小姐怎么能确定凶手不是慕云歌？”

　　“卫翎敢以项上人头担保，此事一定另有隐情！若是五天之后，还是拿不出证据，卫翎愿意代替承州向各位以死谢罪。”

　　卫翎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众人之间，沉默很久，才有人缓声说道，“我们，我们想要的，并不是卫大小姐的项上人头，六年前是，现在也是，我们...只想讨个公道。”

　　“是，我们只想讨个公道。”

　　“呵。”

　　远传再次传来一声冷哼，谢连城无聊得一脚踢向脚下石头，“什么玩意...”

　　咝----

　　树林之中闪过一丝异动。

　　谢连城和慕云歌皆是眸光陡变，两人飞身便冲到了卫翎身边，“小心！”

　　话音落，无数暗箭从四面八方扑射而来，像是一张找不到出口的密网，将林子中的所有人都死死包围，不留生路。

　　“大家小心！箭有毒！”

　　中箭声，惨叫声，坠马声，痛喝声，不绝于耳，整片树林，瞬间坠入满目红光，血肉模糊的修罗地狱。

　　“没事吧！”

　　“你怎么样！”

　　“我没事。”

　　“我没事。”

　　两人异口同声。

　　慕云歌本想上前，却还是十分有分寸地退了回来。

　　“糟了！”谢连城捂住自己和卫翎的口鼻，“有迷烟。”

　　“是琅琊的玉罗烟！”卫翎大惊。

　　“自琅琊灭门，玉罗烟已有三年未现于江湖，到底是谁？”

　　慕云歌朝四周探寻，可浓烈的烟雾将视线和意识彻底击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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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翎儿，翎儿，快到娘亲这儿来，娘亲在这儿等你---”

　　“翎儿，到爹这儿，翎儿是爹和朝歌的掌上明珠，不会有人敢欺负你的---”

　　“汝乃朝歌卫氏余孽，死有余辜，今日鹿台三千人，还请卫大小姐自裁以谢天下！”

　　“六年前的那个黎明，我与他快马加鞭赶到鹿台的时候，等来的却只是城门口你鲜血淋漓的尸体，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他那天的样子，山崩河裂，天地魂灭一般。”

　　“我想以大婚逼他南下缙云山，我要在他回京之前结束这一切。”

　　“可惜啊！他的真心却被你亲手扼杀在了缙云山！卫大小姐知道那日的缙云山是何等盛况吗？你若不知道我来告诉你啊！”

　　“啊--------连城！”

　　卫翎惊醒的时候，是在一个安静的午后。

　　一处陌生的房间，明亮清幽，很是别致。

　　“你醒了？！”

　　卫翎揉了揉太阳穴，眼前之人才清晰起来，“子越？”

　　“谢天谢地，你总算醒了。”郭子越长舒一口气，“你真是把我吓死了。”

　　“这是哪？发生了什么事？”卫翎极力回忆，“连城和云歌呢？”

　　郭子越叹了口气，“还好你们离汝南不远，我赶到的时候，林中迷烟四起，情况实在太紧急，谢六公子和慕侯爷让我尽力保护你全身而退，汝南势力有限，当时那个境地着实无法带走谢六公子和慕侯爷，对不起。”

　　“到底是谁干的？毒杀各派掌门，构陷承州？”

　　郭子越摇头，“我已着人暗中调查，现在还没有任何线索。”

　　“不行，我要去找连城，还有云歌，还有承州将士，我要，我要”

　　“翎儿！”郭子越着急地扶住她，“现在我们不能打草惊蛇，他们拼命让我救你出来，难道是你去自投罗网的吗？！”

　　卫翎捂住太阳穴，她必须让自己冷静下来。

　　“玉罗烟是琅琊之物，难道这次毒杀掌门，构陷承州真的和三年前陷害连城的人是同一人？”卫翎只觉得自己的头好痛，到底是谁，会是谁？

　　“翎儿？翎儿？”郭子越给她倒了杯水，“我会想办法查出谢六公子和慕侯爷他们的下落，可在他们回来之前，你是不是也该保重自己呢？”

　　对，她必须要保重自己，才能救出那些她亏欠的人。

　　“子越，之前连城推断那些掌门是中了七色紫罗的毒而亡，与三年前那些诬陷他叛国的信件上沾染之物是一样的，阿符哥哥已经去了延平钟家，相信很快会有消息传来。”

　　郭子越点了点头，“我明白，若有耶律兄的消息，我定会告诉你。”

　　卫翎点了点头，可突然想到想到什么，有些惊愕地看向郭子越，“子越，我...”

　　“不用跟我解释，元壁都告诉我了。”郭子越轻浅一笑，“我都知道。”

　　“对不起，这么多年，都没有同你，还有元壁说清楚，让你们这么多年都为我伤心难过，对不起子越，是我欠你们一句对不起。”

　　“翎儿，我们之间不用说对不起。”郭子越眸光温柔沉凝，满是欣悦，“你在这里，就已经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