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合集》怀狸

6、公主X内侍

　　合璧见到谢衎的时候，天空蓝得如同水洗过一般，灿烂的阳光从穹顶倾泻下来，自楚宫巍峨的宫殿蔓延而下，为大地上的皑皑白雪镀上一层金边。

　　开始化雪了。

　　大楚的冬天，总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谢衎身上也镀了一层阳光，暖融融的，他很少穿亮色衣衫，平日里都是一件青色内侍服，但也许是今天阳光太好，暗淡的青也变得生动轻快起来，带着一丝清新的意味。

　　合璧的心忽然跳得很快。

　　蔚蓝的天空，皑皑的雪地都是他的背景色，他如劲松，是人间最后一点浅青色，坚韧又柔和。

　　谢衎这次没有躲开她，他朝她走过来，细碎的光落在他略微锋利的眉眼处，生生晕出几分出尘。

　　“公主……”

　　他朝她行礼，克制又端方。

　　合璧不知道为什么，嗓子哽了哽，她注视着他微微琥珀色的眼睛，觉得那好似一颗星辰，让人悸动，“谢衎。”

　　她的声音很轻，散在风里，带着莫名的怅惘，让谢衎心里一紧。

　　“谢衎，我想明白了。从前是我做的不好，我只想着自己，从来没为你着想过，没有问过你喜不喜欢，假如我之前让你困扰，我很抱歉。”

　　“但是谢衎，我也想要和你说真心话。我不是圣人，也不是个对谁都好的大善人，你告诉过我，假如别人待我不好，那我也可以同样待之。那么，你对我那么好，我是不是也应该对你好？”

　　谢衎怔愣了一瞬，他紧绷的心弦开始松弛，胸腔又开始不受他控制，一下又一下，又酸又疼又麻。

　　合璧微微一笑，两个酒窝若隐若现，“谢衎，虽然让你很困扰，可是我不能不对你好。但是从今以后，我也会考虑你的感受，如果你不喜欢，我就远远地看着你好吗？你可以不必总是躲着我，如果不想在我这里当差，我也可以将你调到誊录司。”

　　谢衎从来没想过，那个总是暗暗生闷气需要人哄的小公主，会这样谦卑又坦诚地对他说出这些话。

　　从前，合璧对他的特别对待，其实是一种悲悯。

　　无论是从身份上，还是从心理上。

　　谢衎曾无数次设想过，倘若那年，他没有命运使然地经过那方宫院，替她取下了那只风筝，倘若是她当年救的其他内侍替她取下了那只风筝，她是不是也会让那人做她的贴身内侍，也会对那人特别。

　　合璧的悲悯，其实可以给楚宫的任何一个人，他谢衎，只不过是她善良胸怀下的小小一部分而已。

　　可是今天，合璧说的话，让他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错的彻彻底底。

　　她不是待每一个人都这样，对她而言，他也是特殊的存在。

　　尽管那份特殊，是用他那颗卑劣而隐秘的心换来的。

　　谢衎没有开口，他垂眸，长长的睫毛垂下一丝阴影，最后终于还是忍不住看了少女一眼。

　　一眼万年。

　　她眉眼如画，眼睛像寒夜里的启明星，每一丝微光都让人心生希冀。

　　谢衎绣袍下的手微微蜷缩，他低声道：

　　“公主若不嫌弃，谢衎会遵守从前的诺言。”

　　“倘若公主有一天不再需要谢衎，谢衎会离开。”

　　合璧微微一愣，她轻轻点了点头，坚定地说道：“不会有那一天。”

　　她好像将自己的一生看到底。

　　没有谢衎的日子，她不敢去想。